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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背后的图腾 ...

  •   龙平镇坐落在宣府的东北边,相去不过百里。镇子很小,只有一家酒肆,一家医馆。南方有句俗话叫“吃了寒露饭,单衣汉少见”,这时节令搁在北方边陲,更是多了几分寒意。
      龙小云坐在龙平镇唯一的那家医馆的后院,咔嚓咔嚓地在石槽上碾药。薄汗被冷风一吹,他忍不出咳嗽了几声。正擦药炉子的方郎中闻声连忙抬头道:“小云,快回去披件衣服,仔细别着凉了!”
      龙小云牵起嘴角温言道:“不要紧的,师傅。炉子放那儿吧,我一会给您擦干净了。”
      方郎中笑嗔:“你这孩子也是,怎么一回来就埋头干活。”
      龙小云莞尔道:“我一走好几个月,没孝顺您老人家,回来了自然得补上。”
      方郎中摇了摇头,“我们这些老人家啊,只要能看着你们这些小辈过的好好的,就心满意足啦。对了,小云,你自个儿跑回来,你那位身子不好的叔叔留在京城有人照顾吗?天又凉了,他那病可得好好养……”
      “他挺好的,”龙小云匆匆打断,“师傅您别担心。”
      方郎中面露愁云地看着他,“小云,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事呢。你的事师傅可能不懂,帮不了你,可是你心里记着,不管什么时候,师傅这儿都是你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吗,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龙小云手下的活计停了一停,又磨了起来。这样的话李寻欢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男人对他而言,总是不像个可以任意依赖的家人,反而像是个一直与他争夺理应属于他的母爱的敌人。李寻欢从未对他说过方郎中的这些话,就算他说了,龙小云觉得自己也不会像此刻这般几欲涕零。
      有些人始终不明白,表达爱的方式有许多种。有一种爱恨不得倾尽己之所有,却永远沉默不言。
      “小云……”方郎中瞅着龙小云脸色,叹了口气又想劝他。
      龙小云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不容置喙道:“李叔叔武功好,朋友又多,现在说不定在哪里贪杯听曲呢。倒是您得好好注意身子,快回屋吧。”说着把方郎中送进了屋子里。
      而此时的京城亦是霜天露冷。德胜门外,白杨萧萧,乌鹊凄鸣。
      关天翔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软缎,伫立在城外小径,远远眺望着那辆商队中遮得严严实实的朴素马车,在四更天的无人荒道上渐行渐远。

      遥远北国的宫殿之中,魁梧的男人眯起一双鹰目睥视着羊皮上的疆域图,目光渐渐移到了明朝的西南角。据细作暗报,昔大理国的旧将们最近动态频繁,或许昆明府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男人微笑起来,明朝的内乱,对鞑靼人来说,无疑是出兵的绝佳时机。朱祐樘最怕的就是遭到南北两边的双线夹击,所以这次处理乐北侯的事才格外小心谨慎。就算心中有疑惑,却依旧自欺欺人地才采取绥靖政策,明朝的主子就像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般,不肯直面即将到来的严酷局势。
      男人这时对殿外站立多时的将领道:“苏赫巴鲁,进来!”
      头上梳满小辫子的大将踏着重重的步子进来拜见了可汗,“李寻欢到了。”
      “让他进来……”图鲁博罗特可汗忽又一摆手,“不,先送到过去吉日格拉住的地方,派宾塔去看他。”
      萨满吉日格拉最后的几年被鞑靼大汗接进了王宫之中,他的住处四周都竖着高高的铁栅。玲玲忐忑不安地绞着衣角,目光在软毡上一动不动的李寻欢和巫医宾塔脸上来回徘徊。李寻欢身上裹着乐北侯的那件纯白的雪貂斗篷,消瘦的身体却不能把衣服撑起来。
      稍后巫医起身,开了几个方子递给苏赫巴鲁,“大人,这人生这种病,极不适合在北方生活,且先试试这几副草药吧。”
      苏赫巴鲁点点头,默默接过方子,与巫医一同走出了房间。
      服了几日的药,李寻欢的神识清明了些,玲玲唤他时能够回应,也能吃下一些米粥了。每日除了巫医和将军苏赫巴鲁,没有人踏进这个房间,或许是因为图鲁博罗特可汗的禁令。
      午后火盆烧的旺旺的,李寻欢裹紧雪貂斗篷靠在榻上。
      玲玲吹了吹勺中的药,正要喂给他,却突然听得前厅一声巨响。紧接着响起了越来越近的铁器撞击铠甲的声音,刹那间一个年轻的武士已闯进了房间。
      年轻的武士一进来就直直盯着李寻欢。李寻欢的双颊上潮红未褪,微垂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武士眉一竖,道:“难道你就是南蛮子里那个刀最快的人?”
      玲玲下意识地往李寻欢身前挡了挡。
      “出刀!让我见识见识你是真的高手还是浪得虚名!”武士猛地拔出佩剑,“女人滚开!”他对玲玲吼道。
      “住手……他病了……求你不要伤他……”玲玲浑身战栗道。
      “你不滚开就别怪我了!”武士的剑锋竟如此凌厉,须臾间已正对玲玲的额头劈去。榻上的李寻欢此刻也身形一动,速度之快只觉一抹白色闪过。
      玲玲的长发散落,李寻欢握着她髻上的簪子,抵住了武士的铁刃。
      武士细长的双目圆睁,诧然地凝视着突然如脱兔般惊起的男人。用一支小小的簪子生生阻断杀气磅礴的利刃,这羸弱的身躯要承受多大的力道?武士手中的刀一下子泄了气,李寻欢紧握的簪子也突然一松锵然落地。他紧紧捂住了胸口,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苏赫巴鲁慌乱地冲了进来,见状惊道:“十五殿下,您怎么可以违背大汗的命令私自进来!”
      “苏赫巴鲁,轮不到你教训我!”武士原来竟是与可汗同母的鞑靼十五皇子阿尔苏博罗特,“我那三哥总说这人如何如何难对付,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十五殿下!请您立刻离开!不然我便要禀报大汗了!”苏赫巴鲁道。
      阿尔苏博罗特冷笑一声,忿然摔门而出。
      周围的一切李寻欢都无暇留意,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痛苦。每一次心跳之后都是剧烈的绞痛,仿佛生生要把他的心嚼烂一般,没办法动,没办法说话,只有屏住呼吸默默承受这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的脸色铁青,汗如雨下,任凭玲玲怎样呼喊都没有回应。
      一旦催动真气,将感到万虫噬心般的痛苦,乐北侯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人,求你帮帮他!”玲玲冲苏赫巴鲁恳求道。
      苏赫巴鲁却摇了摇头,“三殿下给他用了噬心蛊,只要动真气就会发作。忍下这一阵就好了,别无他法。”
      李寻欢的手死死抵在胸口,仿佛要将骨头压碎一般,极致的疼痛已经变成了一股恶寒,他浑身发冷战栗,皮肤如同被无数蝼蚁啃咬。
      “寻欢、寻欢!”玲玲的叫声如同天雷炸裂在他耳边。
      李寻欢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头脑中一片刺目的白光,唯有无休止的疼痛,将他拉入死寂的黑暗。

      再一次醒来,听到了玲玲的啜泣。
      李寻欢心中不免歉疚,印象中他总是听到身边人的哭声。于是他挣扎了一下,哭声瞬间停止了。
      “寻欢?”玲玲叫道。
      李寻欢柔和的目光望着她,“我没事。”
      玲玲一下子又滚下两行热泪,“你把被子都抓烂了,却说没事……”
      李寻欢便道:“只是发作起来吓人,其实并不很疼,我以前受过的刀剑伤都比这个疼多了。”
      玲玲道:“你别再骗人了……”
      男人带着安慰微笑的表情,竟让她心痛得不忍多看。分明痛得九死一生,却还要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只为了不让别人替他担心。她在他身边这些日子,已经了解了这男人的善良;然而若是不熟悉他的人,一定就会这样子被他骗过去了吧。
      李寻欢昏沉了一天,傍晚时候,鞑靼可汗突然造访。
      玲玲被人带了下去,图鲁博罗特细细将李寻欢披着的那件乐北侯的雪貂斗篷打量一番,然后才开口道:“舍弟年轻气盛,伤了李公子,还望见谅。”
      “令弟险些杀了刚才出去的那位姑娘,可汗应当请她谅解,而不是在下。”李寻欢淡淡道。
      “那不过是我鞑靼国的一个奴仆罢了。”图鲁博罗特笑道。
      “她不是你的奴仆,而是子民 。”李寻欢道。
      图鲁博罗特眉头一抬,细看着李寻欢安静的双眼,笑道:“老三说的不错,你的嘴巴果然厉害。奴仆和子民,都是效忠我鞑靼帝国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子民效忠于可汗,可汗也应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把爱戴你的臣民看做与奴隶无二地驱使,会失去民心。”李寻欢道。
      “哦,你说我的责任是什么?”图鲁博罗特问。
      “让鞑靼国的百姓过的太平安康。”
      “难道他们现在过的不好?”
      “只要没有战火,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以可汗的能力,一定可以让百姓过的很好。”
      “哈哈,李探花真是伶牙俐齿,你这么一说,一旦打起仗来,我就成了昏君了。”图鲁博罗特皮笑肉不笑地说,“人们都说李寻欢为人宽厚,这几句话却刁钻的很啊。”
      “李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李寻欢叹道。
      “好个实话实说!我问你,我为我们鞑靼子民扩充疆土有何不对?凭什么你们汉人占据广阔的耕地,我们却要退居一隅!”
      “蒙古人曾经入主中原,可是却并没有把汉人,蒙古人都视为自己的子民,而是把人分成了四等区别对待。可汗希望自己国家的人民能享受更多的资源无可厚非,然而这却并不能作为你剥夺别国百姓安乐生活的借口。人没有贵贱之分,不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他们的生命都一样珍贵,他们都有平等的享受人生的权利。在我眼中,不论当权者是蒙古人还是汉人都是一样,只有真正英明仁慈、善待百姓的君主,才是值得我俯首的圣上。”李寻欢坦然言道。
      “简直莫名其妙!有些人生来就是王者,有些人生来就是奴隶,祖祖辈辈都是如此,这就是腾格里的法则!我是为了蒙古人而战,为何要将战利品和汉人共享?再者说,若是要论公平,汉人占据了大好河山几千年,难道这就公平了?”图鲁博罗特拧起眉毛,怒火中夹杂了些惊讶不解。
      “汉族发源于黄河流域,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几千年,应当感激上天的恩赐。不过我却不认为这是上天注定不可更改的事。就如可汗说的一样,这不公平。然而虽然如此,我却也不能认同用暴力去夺取汉族的土地。掠夺土地,歧视汉族,必然遭到汉族的怨恨和反抗,这样建立起来的王朝是不会长久的,而每一次的战火,又会带给无辜百姓痛苦和灾难。”李寻欢波澜不惊地阐述着他颇为离经叛道的观点。
      “李寻欢,你未免太矛盾了!如果不开战,你以为朱祐樘会把明朝江山拱手送给我?”图鲁博罗特的眼睛已经无法从李寻欢苍白的双唇上移开,因为他不知道下一秒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将会说出怎样的言论,他的心中既有好奇,又带着一丝的期待。李寻欢所说的话,虽然图鲁博罗特闻所未闻,然而却又似乎并非全然不能理解。
      “没有必要把江山送给阁下,阁下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江山从来都不是谁的江山。会有一天,两个民族能够相互融合,蒙古人可以随意在江南安家落户,而汉人也可以在草原上生儿育女。但这决不是通过战争得来的,因为仇恨的产物,唯有仇恨而已。”李寻欢并没有关注图鲁博罗特的神情,他已有些疲惫,依旧平静地说。
      “蒙古人和汉人和平共处,你真的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就算有,那将会是几千年后的事情?我这辈子不可能看得到!”
      “我们这一辈看不到又有何妨呢。为了求一时之快,挑起战火,却不如去做些促进两个民族相互理解接纳的事情。虽然你可能在有生之年看不到蒙汉和平共处的那天,然而却为此尽了一份力,为后辈积了德。”
      图鲁博罗特身子微微前倾,一直目不转睛凝视着李寻欢,却沉默起来。
      “可汗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鞑靼子民的安康,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李寻欢又问。
      一针见血的提问,却没能激起图鲁博罗特的怒火。除了在他儿时吉日格拉萨满会与他讨论这些话,就只剩这个被他囚禁的汉人了。这个人似乎能看透他的野心,然而却并没有站在汉人的立场上谴责他。这个人的目光远比他遥远,所看到的是几千年生生不息的生命河流。或许他们各自的生命会在百年后消亡,然而整个人类的命运却依旧湍流不息奔涌向前。比起这样的漫长浩瀚,个人怎能不心怀崇敬谦卑。
      图鲁博罗特笑道:“李寻欢,你的这些话如果让你明朝的人听见,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吧。”
      “或许吧。”李寻欢道。
      “你和那些人真是很不一样,他们只会说些腐儒之道。”图鲁博罗特突然这样说。
      “李某说的正是孔孟之道。”李寻欢纠正道。
      “你这算哪门子的孔孟之道?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可是这不一样的地方,我却又说不出来,”图鲁博罗特看了看他,忍不住叹道,“能让吉日格拉临终前念叨的人,果然很奇妙。”

      第二日,苏赫巴鲁带来了一个女人。
      玲玲一见她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几乎躲到了李寻欢身后。女人一身蓝衣,细腰如同水蛇一般灵活,走到李寻欢面前,转头对苏赫巴鲁道:“将军可以出去了。”
      “蓝蝎子……”
      苏赫巴鲁还想说什么,却被蓝蝎子打断,“我是大汗亲自请来的,进这皇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还信不过我么?干那活儿的时候我最讨厌旁边有人,若是把他弄坏了,唯你是问!”
      苏赫巴鲁迟疑了一下,还是合户退出了房间。
      苏赫巴鲁一走,蓝蝎子便一把抓过玲玲的手臂把她从李寻欢身后拎了出来。玲玲被她推搡在墙上。蓝蝎子眼梢一吊,厉声道:“死丫头!我问你,萧玉儿现在在哪?”
      玲玲抱着头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胡说!你和我那爱徒都是乐北侯府的人,你怎么可能不知!”蓝蝎子怒道。
      “萧姑娘得了您的真传,是用毒的高手,深得侯爷器重。他们之间的事,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会知道……”玲玲战战兢兢地回答。
      “哼,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蓝蝎子用左手从腰间解下长鞭。
      “蓝蝎子,住手。”
      蓝蝎子回头看着坐在床沿的李寻欢,冷笑道:“我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怜香惜玉的探花郎。你上一次在龙平镇断了我的右手,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玲玲一听,慌忙道:“蓝蝎子,你不要伤害李寻欢!”
      蓝蝎子又看着玲玲啧啧道:“这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话音未落她突然出手点住了玲玲的穴道。
      “你要做什么!”玲玲惊道。
      蓝蝎子却不再理睬她,细腰一扭已跪坐在李寻欢身后,细长的双臂从后面搂到李寻欢胸前,笑道:“小妮子,你现在不说没关系。等你想说时再说。”她的手指勾进李寻欢的衣领,两边一拉,衣物便落了下来。
      那次噬心蛊发作之后,李寻欢就变得很容易疲惫,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即使此刻蓝蝎子剥掉他的衣物,李寻欢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全心全意地积攒着体力,已不愿浪费一分去消耗在无谓的抵抗上。
      常听到蓝蝎子那些可怕的风评,玲玲慌乱的不得了。她不敢多言,只能对她干瞪眼。
      蓝蝎子抚摸着李寻欢赤裸的肩膀,笑道:“你长年住在关外,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皮肤的颜色比一般男人白些。我喜欢冷色,所以总给他们用藏青,不过我要给你用赭红,否则就对不起你这么漂亮的肤色了。”
      “你在说什么?”玲玲嘴唇颤抖地问。她突然想起了,蓝蝎子不只是用毒和暗器高手,还是关外赫赫有名的刺青师。
      蓝蝎子抽出一根针,针尖上微微泛着红色,接着玲玲便见她把头埋在了李寻欢背后。李寻欢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出声。
      “蓝蝎子!你给我住手!”玲玲吼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玲玲无措地看着李寻欢的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歇斯底里叫道:“蓝蝎子,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告诉你!”
      玲玲不知道蓝蝎子又在李寻欢背后做了什么,他喉咙里泄出了一丝极压抑的低吟,脸色又白了几分。
      “萧玉儿……萧玉儿她死了……”玲玲绝望地道。
      蓝蝎子猛地抬起头,逼视着玲玲。
      “她被乐北侯杀了……”玲玲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
      “为何?”蓝蝎子问。
      “因为……”玲玲咬着唇道,“乐北侯命令她用淬碧银针封住龙小云的记忆,可是她却违背命令,用了普通的银针。”
      李寻欢也不由地看着玲玲。他虽然察觉到龙小云并没有失去这两年间的记忆,因而猜到对方用的并非淬碧银针,然而却想不透原因。如今从玲玲口中才得知经过。
      “玉儿她为何这么做?”蓝蝎子问。
      “因为龙家曾对她有恩,而且她……一向心地善良。”玲玲低声道。
      “真是我的傻徒弟……”蓝蝎子跌坐在床上叹道,“一直寻不到她的消息,我隐约觉得恐怕她已遭了谁的毒手,却没想到,竟是死在她主子手里。”
      “李寻欢,”蓝蝎子突然对李寻欢道,“在龙平镇时我见到龙小云是失忆了的,最近却听说他恢复了记忆?”
      “我们为他取出银针解了毒,”李寻欢道,“令徒没有用淬碧银针,小云才没有忘记乐北侯加害他的事。可是却害得令徒遭了乐北侯的毒手。”
      “你难道当初就知道是普通的银针封穴?”蓝蝎子诧异地问。
      “我和梅大夫并不知道。”李寻欢道。
      “那你是按照淬碧银针的法子解毒的不成?”
      “对,梅大夫知道解法。”
      蓝蝎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真的用了那个解法?仇人的血……还有……你难不成去挖了……”
      李寻欢道:“蓝蝎子,我欠你的一定会还,只望你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龙小云。”
      “龙小云?”蓝蝎子不禁反问。
      “对,他如果知道自己的解药是父亲的遗骨,一定会痛苦万分。这件事本就是我的擅自做主,不该由他来承担。”李寻欢道。
      “你是怕龙小云痛苦?李寻欢,你在意的事情为什么总这么与众不同?仇人之血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的血,你把这件事告诉他,或许能让他不再仇恨你。但你只是因为怕他心里痛苦,就不肯让他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切?”蓝蝎子道。
      “小云恨我也没关系。”李寻欢只是说,“蓝蝎子,算我求你。”他微微回头,注视着蓝蝎子。
      那样一双眼睛,竟如同一泓碧绿的湖水,让人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蓝蝎子背过脸去,耸了耸肩,“我没功夫专门跑去告诉那小子,我要去京城找乐北侯报仇!”
      “乐北侯诡计多端,你要小心。”李寻欢道。
      蓝蝎子冷哼一声。
      “李寻欢,鞑靼大汗让我在你身上刺上图腾。你是怎么招惹他了,你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蓝蝎子问。
      “我也不明白。”李寻欢叹道。
      “拿了他的金子,不得不把事办好。李寻欢,你可别怪我。”蓝蝎子又拿起了针。
      “请便。”李寻欢道。
      “蓝蝎子,我把萧玉儿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住手!住手!”玲玲嘶吼道。
      “闭嘴!看在李寻欢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不要自讨苦吃!”蓝蝎子甩出一针,直直钉进玲玲脸旁。玲玲瞬间噤声。
      刺青持续了很久,直到天空微微泛白,李寻欢身上满是汗水,蓝蝎子才收起了针。李寻欢的胸前和背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半兽半鸟的古老图腾。赭红色的线条勾勒在白皙的皮肤上,比起图腾崇拜的神圣,首先让人感到的却是如同被细线束缚住的罪恶和凄艳。这或许只是蓝蝎子的恶劣趣味,然而却诚然能让人体会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她灵活地跳下了地,李寻欢依旧双手放在膝头,只抬眸看着她。
      “李寻欢,你欠我一只右手。”蓝蝎子阴恻恻道。
      李寻欢点点头,“你现在把它取走吧。”
      蓝蝎子右腕上的假肢慢慢地伸过去,按在李寻欢的右手上。
      “不要!”玲玲痛苦地大喊着。
      李寻欢却一动也不动,神情平静如水。
      蓝蝎子的手离开了,李寻欢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低头看看手中的那柄小刀,不禁问:“为什么?”
      蓝蝎子道:“你虽然断了我的右手,却没有要我的性命,也算对我有恩。我蓝蝎子一向恩怨分明。这把刀就是你当初射断我右手的那一柄,现在还给你。”
      “但我还欠你一只手。”李寻欢道。
      “你刚才已还清了。”蓝蝎子却说。
      她走到门口,停住步子,又道:“李寻欢,你为龙小云做的这一切,值得么?”
      李寻欢没有回答,然而答案昭然若揭。
      李寻欢看着女子蓝色的背影消失在黎明的光芒中,心中不由叹息,自己之前竟是看低她了。

      南北局势波涛暗涌,王怜花却漠不关心,懒洋洋地坐在冷月宫的花园里,看满池残荷。山西的冷月宫什么花都有,就是见不到号称百花之王的牡丹。
      自聚贤山庄回来,告别了林诗音和李寻欢,王怜花就不请自来地住进了冷月宫。
      江怜月虽每日咒骂他,却并没有给杨孤鸿什么交待,所以杨孤鸿也不敢擅自做主将此人赶出去。
      王怜花笑眯眯地喝着小酒,享受着不远处潜伏的年轻人滚滚而来的杀气。或许是因为龙小云练了《怜花宝鉴》上的武功的缘故,江怜月几日来闭关修炼,非要将她的玄天神掌练到第九重不可。于是杨孤鸿总怀疑王怜花要逮住机会暗算江怜月,每天不动声色死盯着他。
      李寻欢被乐北侯暗中送到了鞑靼,已经到了这节骨眼上,看来一场战火在所难免。他王怜花倒是不在乎黎民受苦,横竖这些小老百姓死活对他无甚影响,只是那李寻欢是个爱操心的人,想必不会任由着鞑靼人进攻明朝。于是,或许就要有一场好戏看了,王怜花没心没肺地想。
      玄月崖突然传来声响,王怜花衣袂一震,已飞身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江怜月急于求成,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他这几日留在冷月宫不走,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王怜花迅速封住她身上几处大穴,双掌抵在江怜月背后,用自己的内力压住她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
      突然之间,他脖子上一冷。
      原来是杨孤鸿赶到了,一把长剑架在王怜花的脖子上,“放开宫主,不然我就杀了你!”
      王怜花忙着给江怜月渡入真气,不愿说话分神,竟置若罔闻。
      杨孤鸿只觉得江怜月脸色难看至极,一心怀疑王怜花害她,力道又重了几分,王怜花白皙的脖子瞬间被血染得殷红。
      真是烦人,就让你杀了,江怜月也一起死,看你怎么哭。王怜花嫌恶地想。
      杨孤鸿见王怜花不睬,剑一沉,王怜花只觉锁骨一股剧痛,心神一乱,内力反流,身子被震了出去。
      同时江怜月也呻吟了一声。
      杨孤鸿连忙抱住江怜月,只见她眼睑动了动,便睁开了双眼。王怜花的输注的真气起了作用。方才江怜月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她推开杨孤鸿,盯着一身莹白绸衣上满是鲜血的王怜花,冷冷道:“你为何要救我,你有什么居心?”
      王怜花捂着肩膀慢悠悠站起来,“我怕你死得太早,没人恨我,那多寂寞。”
      他摇摇晃晃地想要走开。
      “王怜花……”江怜月望着那清俊的背影又不禁唤道。
      “怎么了?”王怜花头也不回地问。
      “多谢。”江怜月道。
      “不用。”王怜花说完便离开了玄月崖。
      你真的没有发现么,在这世上,你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王怜花微笑地仰望着万里苍穹,留在江怜月眼中的,唯有一个茕茕独行的染血背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背后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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