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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这是条烟花巷。出了名的迷醉之乡,猝死在美人温柔乡里的,亦不在少数。这一切都得益于一个人,十七年前金瓶楼的花魁,现今的……罢了,只是一个叫花镜夕的,曾经的花魁罢了。
      烟花之地的气味,腥臭味夹杂铁锈味。烟花之地的色彩,污浊之白夹杂干涸暗红。
      撩开纱帐,金瓶楼最红清倌——花问柳,穿好衣衫,望了一眼床上黑发飘散,风韵丝毫不减当年的花镜夕,意味深长的笑了。恐惧和解脱。
      “娘,是你教我,阻碍幸福的人都要死。”颤抖的手理了理床上人的头发,轻轻把血块和凝固的白色液体从花镜夕身上清理掉。脸上微笑如初,不减一分。
      在他出生后没多久,花镜夕就不再是花魁了。她自豪的身份,自豪的头衔,自豪自己能让远在北方的皇帝都来一睹娇颜的资本,都没了。都是因为花问柳的出生。她恨他父亲冷情,恨他父亲不守承诺为她赎身,恨他父亲从未爱过自己。她作为江南第一烟花楼,金瓶楼花魁的未来全部断送了。
      她打他,辱他,恶语诅咒,却就是不愿杀他。或许是因为那淡薄得可怜的母性和亲情吧。“阻碍未来的人,都没有好好生活的资格。他们没有受到好待遇的资格。”她时常掐着他的脖子,疯了一般这么怒吼。
      老鸨起初也恨他,恨他的出生带走了生意。但既然是花镜夕的儿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留着才是智策。他是老鸨精心培养的小倌,能卖大价钱的小倌。她花钱让他学唱曲,让他学一切有利于提升他价值的东西。
      “叩叩——”小厮在外头敲门,烦人的,催魂一般的节奏。“柳儿兄,老鸨叫你呢,可别让她久等了!”
      冷哼一声,但面上仍然温和如水,“快了,你先忙去吧。”
      大概是为了下一个月烦人的成人礼吧。真不知道哪家蠢老爷会花个天价买他一夜。
      梳洗完毕,花问柳用绸被裹住花镜夕的尸体。埋在衣柜深处,细心地不忘铺上一层香料,驱散可能会散发的尸臭。
      露出最讨人欢喜的无辜笑颜,花问柳走出房,望了眼正对一个青衫男子笑得花枝招展的老鸨。
      “哟,柳儿来了!二位爷,今儿柳儿有空,陪二位喝上两杯,不过咱话可说在前头,柳儿是清倌儿,爷要是想……嘿嘿,那可就得等到下月柳儿成年啦。”北地来的老鸨即便是十几年的水乡生活,却仍改不了那口音。
      青衫男子丢过一个沉甸甸的锦袋,老鸨稳当当的接住。花问柳躬身作揖。带着一青一白二位公子哥上了二楼雅座。
      “哥,这小倌和别处不大一样吧。这楼不错,是吧。”青衫男子眉目桀骜,却不掩稚气,十五六岁的样子。
      白衫男子面目温和沉稳,轻轻摇了摇头,“烟花之地,有什么不错。”
      “哥,我是请你来消遣的,也算是谢了你让父王把他位子给我。”青衫男子挑了挑眉,“所以我会让你满意而归的。”
      花问柳默默地垂下眼眸,置若未闻,轻手轻脚的拿起酒杯,斟满。唇角浅浅的微笑却一直不曾隐去——即便他不想笑。
      “介绍你自己。”青衫男子接过酒杯,得意的望了眼白衫男子,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奴家花问柳,十七年前这里的花魁,花镜夕的儿子。”花问柳淡淡道,房里的烛光照着花问柳的侧脸,纤长睫毛下打下一片阴影,寂寥无奈。
      白衫男子怔住了。“在下……苍邪默。”
      青衫男子好笑的看着温文尔雅的兄长对一个小倌自称在下。
      “哈哈,看来我大哥对你印象不错。伺候好了,说不定为你赎身,让你跟着我们回西北。记好了,爷叫苍邪宵,是未来的西北王,江湖上释墨宫的少宫主。”
      花问柳望着笑容邪佞的苍邪宵,按捺住快要崩坏的理智,依旧笑靥如花。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花问柳淡淡的赞叹,“听以前客人提起过。”佯装冷静,心却开始躁动不安。苍沐沨,看来你留下的野种,似乎并不只有一个。
      释墨宫,西北王苍沐沨少年时意气风发,兴起而建,以来接通西北与中原武林,二来作为王府光明正大的附属保护组织。强大到四处放话也不怕誰暗杀的地步。
      西北王本身,却不及释墨宫的名字坦荡。西北王苍沐沨是个中原人,他母亲是中原皇室的贵族,先帝的妃子,因为心机太重,自知皇宫夺位不如藩王篡权来得容易,把苍沐沨从小培养成了一个感情淡薄,手段阴狠的人。也因为有这么一个母亲,苍沐沨武功盖世,又精通兵法。虽说目前也不过是个藩王,可实权比天子高,足以号令天下。
      苍邪宵勾起唇角——那些了不起的东西,将来都是他的!
      “好了二位爷,柳儿回去帮你们叫秋华来,金瓶楼有规定,清倌不能待得这么晚。要是再多留,柳儿会被老鸨责骂。”
      “等……”苍邪默话未出口,就被苍邪宵抢先一步,“慢着慢着!爷可没少花银子!再说,爷看上你了,开个价,买你一夜。”
      花问柳僵直住,深吸一口气,敛去难以隐忍的躁动不安,换上笑颜。“柳儿是清倌。二位爷要是觉得不尽兴,柳儿可以赔两杯酒。”
      一杯杯酒灌下肚,胃里灼热,花问柳咬咬牙,保持着清醒。
      十几年了……总算是有机会报仇了。如果当年苍沐沨赎了花镜夕,花问柳自觉不会过得如此煎熬。他要让苍沐沨后悔,让他也常常那种通过切肤之痛的感受。辱骂、殴打、下流的场面,乌烟瘴气,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经。好肮脏的世界……曾经想要逃离,可换来的,不过是一次次毒打。
      “我帮你赎身。”柔和而坚定的目光,让花问柳有些愣神,同样瞪大眼睛的还有苍邪宵。
      “我是个小倌,肮脏的下九流。”低下头,叹了口气,花问柳如是答道。
      一见钟情真是很容易,花问柳散发的气息,深深吸引着苍邪默。自然而然的。
      “我不在乎,下半辈子我可以养你,我们可以白头偕老走完一生。可能有些突兀,毕竟才第一次见,但是请你相信我。”相信?苍家的人?可笑,他不会相信的。
      看见花问柳迟疑,苍邪默叹了口气。“对不起,果然还是太突兀了。不早了,休息去吧。”
      花问柳点头,迈出了房门。门关上的刹那,凤眸一冷,死死抓住胸口,觉得快要窒息。倏忽间,意识到什么似的,近乎崩溃的睁大那双剪水般的凤眸,任由泪水掉下。‘阻碍幸福的人都要死!’花镜夕的狰狞表情,花镜夕恶狠狠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她已经死了,被自己杀的。可是还是好害怕,好想逃。捂住右脸,那种被花镜夕抽打的疼痛,再次蔓延开来。
      他想逃,也想复仇。猛地打开门,下定决心,死死抱住苍邪默。
      杀了花镜夕,可还是好怕。明明死了,可没想起她打自己,还是好怕。为什么,不管是火热的五指痕还是荆棘似的鞭痕,那种疼痛挥之不去?不逃走的话,就会和花镜夕的尸体共眠……
      “杂种!”“野种!”“不该生下来的东西!”“骗子!”老鸨恶毒的声音时刻也像幽灵似的缠着他。他一定要逃跑!
      “怎么了?”踌躇了一会,苍邪默把手搭在花问柳削瘦的玉肩上,任由他的红酥手抓皱了自己价值不菲的衣衫,苍邪默心生怜惜。
      “带我走……金瓶楼太肮脏太可怕了。”花问柳流泪了,难得的真心泪,却也变为自己为了复仇而利用的工具。
      苍邪默自然不会拒绝,坚定的声音,仿佛可以贯穿漫长黑夜——“好!”
      那一夜,他们只是一个流泪,一个拥他入怀。
      苍邪默比他父亲要守信的多。弱冠青年,气宇非凡,温文尔雅,宛若不沾染烟尘的轻雾,堪称完美。
      天刚亮,老鸨本想好好教训花问柳,可却又被苍邪默的微笑弄的尴尬。
      “赎身?!”老鸨瞪大眼,掉了一层粉,“一千两,一夜,两千两,赎身!”牵扯到钱,老鸨本性毕露。
      花问柳冷冷望着自己生活多年的繁华街市,把一脸厌恶深藏心底。他,不值这么高的价,简直就是糟蹋了钱。他不是他的母亲,没有让先帝千里迢迢从帝都赶来江南的本事。或者不如说,不卖身的小倌,怎可能值这么个价。
      苍邪宵神色复杂地丢出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扬长而去。释墨宫不缺钱。光是和邻国大大小小的国家那些不断的交易,就有一笔让皇帝笑不出来的资金。
      留下老鸨那张粉都快掉了的脸,花问柳只觉可笑。老鸨啊老鸨,你无福消受。
      “买个小倌当娈童吗?”苍邪宵嘲讽道。
      “不。”苍邪默搂紧花问柳,“是相守终生。”
      呆愣了一会,只听得苍邪宵无力的二字。“疯了。”
      对,是的,他是疯了。花问柳的美貌俘获了他的心,花问柳的寂寞摄取他的魂,花问柳的笑靥,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东西。他堂堂西北王长子,爱上了一个小倌。
      他要带他回西北,名正言顺和他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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