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宛沙

3、第三章 逢郎欲语低头笑

　　一清早的空气是最清冽的，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雾濛濛的底色下勾勒出一道清清浅浅的彩虹。
　　院子里的钟一波接一波地撞响，尘薇迷糊地睁开眼睛，神智还不甚清醒，只看见蓝错抱着手站在床前“小凤凰，今天是第十六天了，你的璇汲剑法练得如何了？”
　　尘薇一下子灵台清明，“啊，都是你不好好教，这么简单的剑法我都练了十六天才练了七成...”边说边紧张地眨了眨眼睛，上天保佑...
　　“啊！疼！”
　　还是没能躲过去，尘薇委愤又怒屈地揉了揉太阳穴，蓝错看着一天天嬉皮笑脸，实际上比她之前遇到过所有师傅加起来还严格，只要达不到他的期望，就只能等着变着花样地受罚，……早知道当初月娘把她分给蓝错的时候，她就不会觉得蓝错看起来很好说话而稀里糊涂地跟他走了。
　　尘薇认命地爬起来，检查一下衣着，拾起放在床边的血霜剑，垂着头跟在蓝错身后往训练场走去。
　　蓝错总共只带两个弟子，尘薇到训练场的时候，就看到只有曼珠一个人在训练场的空地上舞枪，曼珠一手流光枪耍得出神入化，有时候蓝错看着都会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情，这种情况下一般蓝错就会转身用力敲一下尘薇的头，然后对着尘薇碎碎念，作苦口婆心状，作恨铁不成钢状，作咬牙切齿状。

　　曼珠的流光枪枪柄上总是绕着一股流动的光晕，一旦舞动起来极是漂亮，而且这光晕会随着剑法的变化而改变颜色，蓝错说过等到她能舞出七彩流光之后便可以出师，那样才算是把这流光枪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尘薇走到曼珠身边，凭着记忆舞起璇汲剑法第一式，等着蓝错上前指点。
　　舞了半天漏洞百出，却不见蓝错有所反应，她正想出声提醒，却发现蓝错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种情况在以前也时有发生，尘薇放下剑，正准备偷偷去找口水喝，却见蓝错急匆匆地从训练场的另一个门走进来，尘薇吓得立马拿起剑，还没等她装模作样地挥上几下，蓝错就急匆匆地经拎起她和曼珠，火急火燎地往门外跑。
　　说实话，就这一点，尘薇真心佩服蓝错，曼珠那流光枪舞得密不透风，就是想飞只蚊子进去也难，蓝错却眼睛也不眨地把手伸进去，一下子就把曼珠提了出来。
　　“师傅……”尘薇咽了口唾沫“您这是要干什么去……有事带上曼珠就行了，您看我这连璇汲剑都还没练成，您带着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哈……再说您这么提着我，形象也……”
　　“少废话”平常总是嬉皮笑脸地和她开玩笑的蓝错突然摆出这么个冷若冰霜的表情，尘薇也识相地闭了嘴，任由蓝错抓着她们暮雪楼总堂急奔而去。
　　蓝错提着她们俩赶到的时候暮雪楼杀各个分堂的所有成员几乎都到齐了，楼主泠月正冷着脸训话，声音透过银色面具撞出嗡嗡的回音“……蔚羽城，任现楼主，有人有异议现在提出来，否则任命生效。”
　　“我……”尘薇脚尖刚接触地面，正想喘口气，才吐出一个音节，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怪怪的，怎么这么多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心虚地四下打量着，周围人的表情有疑惑，有兴奋，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她扯了扯蓝错的袖子，后者正一脸无奈地扶额叹气，她断断续续地把后半句说出来“我...我手臂痛...”
　　现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偶尔一两声没憋住的哧笑。
　　“蓝错，她是谁”泠月冷着眼瞟了一下尘薇。
　　“小徒，白凰”蓝错只觉得有一道冷冽的目光往这里射来，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股寒意。心里只想着泠月千万不要拿他的婚事作为惩罚……
　　“教徒无方，下个月的漠北商队，你去处理。”说完这句话，泠月转身继续介绍那新任楼主，再也不看尘薇一眼。
　　蓝错还想说些什么，但望了一望泠月，便知这件事没有了回返的余地，他叹了口气，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尘薇一眼。
　　尘薇知道自己闯了祸，此时也不敢再说话，整场会都低着头，集会结束的时候脖子僵硬得一动就钻心地疼，会的内容尘薇倒是听了个大概，无非是那个叫纪羽城的接任大当家的位子，然后调整了暮雪楼的势力分布，撤掉了一些人，又任用了一些人。所幸涤月堂只有很小的变动，依旧由月娘主权。
　　离开的时候尘薇偷偷瞄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蔚羽城，这么一眼尘薇却是愣在了原地，纪羽城偏巧也在这时回过头，尘薇只觉得周围的嘈杂全部消失了声音，熙熙攘攘正要散去的人群都变成了沉默的背景，那一刻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她连眼睛也忘了眨。
　　可他只淡淡瞥过她，便移开目光，就像真的只是在扫视人群，冷漠和悲怆重新沉淀进他的眼睛里，十七岁的少年，十六岁的少女，这一刻错过，便是隔开了千山万水。
　　等到周围的人全部散去，尘薇才回过神来，无意识地喃喃道“西山...”她觉得他就是她记忆中的那个西山，因为那熟悉的面容，又觉得他不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沉淀了太多的东西，变得不像她所认识的，一见她就挂着淡淡笑意那个西山。

　　第二日。
　　尘薇正站在烈日下练那该死的璇汲剑法，蓝错背着手缓缓渡步，不时出声指点。
　　尘薇咬咬牙，今日她寅时便被蓝错叫起床来，练到现在一刻都没休息，纵使她心理素质再强，身子上的力气也有些跟不上了。
　　尘薇咬咬嘴唇，却只听空气里传来“叮”的一声，尘薇手上的血霜剑应声而落。
　　尘薇心里一紧，涌起一阵莫名欣喜的情绪。那时她扮作街头小混混蒙面化名白凰日日挑战他时，他便经常在她边等他边练招时用石子弹她的剑，只是今日不知是因为他使得力大了些还是尘薇练了这半天手腕早已没力，竟轻易地一下叫他把剑弹落在地，但他还记得她，他是西山，这已经足够让尘薇欣喜。
　　“听闻蓝错师傅的弟子曼珠聪颖过人，一手流光枪楼内无人可与之匹敌，却不知这另一位竟是差到如此地步。”蔚羽城左手托着一个棋盒，右手惦着一枚棋子把玩着。方才他便是用一颗白子击落了尘薇的血霜。
　　而蓝错却没有向已往有人开尘薇的玩笑时的气急败坏，他的踱着的步子甚至都没有停顿，只是淡淡地道：“少主前来何事，直说便是。”
　　蔚羽城微微笑起来，“我这少主，可是有权利从你这里要一个人？”触及尘薇期待的目光，他眸子暗下来，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看不出情绪。
　　“少主请便。”蓝错依旧没有表情。
　　“那好，蓝错师傅便让曼珠收拾行装，未时之前到我连澄殿报道。”说完这句话，蔚羽城便不再停留，只尘薇瞪大了眼睛，像是还未反应过来，眼里聚起一片透明的漩涡。
　　蓝错走远了，她还在原地怔怔地“怎么会这样……西山你不记得我了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在惩罚我，明明没过多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尘薇慢慢蹲下身，她瘦小的肩膀轻轻地抽动着，两行泪水随着她光洁的脸庞一路滑落下来，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很快形成两滩水渍。午时的太阳在她背上不忍地落下金色颤抖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