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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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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买书的人的确也是个憨头憨脑的小伙子,戴着副眼镜,瞧着还挺文秀挺书卷气的,个头也挺高,估摸着肯定不下一米八,就是太瘦所以不显个儿,得站在他身边才能看出身高来,若不是他肩膀还挺宽,看起来准就跟竹竿差不多了。
跟我先前的想象一样,他很拘谨,大约不常跟女生接触,何况还是我们这种已经成了老姜的师姐级女生。他站在我宿舍门口不敢进来,走廊上却也总有别的女生走过,大剌剌地看他没商量,他出也不是进也不是,从头到尾连耳朵都是红的。
我没工夫照顾小弟弟的情绪,自顾自慢慢悠悠地把书一本一本点给他看,时不时翻一下,让他确认都是完整的干净的,我要的价根本不算黑。
他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细看,自始至终都在一味点头:“嗯,这些书都很好很干净,谢谢你师姐,我相信你师姐!”
其实总共也就花了不过几分钟,我把书重新装到大袋子里递给他,他慌忙把早就揣在衣兜里的钞票递过来,脸更红了:“师姐你点点看,应该没错吧?”
我随便看了看,点点头对他微笑。
他如获大赦地赶紧道别,拎起那一大袋子书的时候,手臂明显顿了顿,才死要面子地做出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来,稳着脚步走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他自己上来拿的原因啦,那么多书呢,能不沉吗?
两天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师姐你好,我是钟秦,就是那天跟你买书的那个。我想能不能麻烦一下师姐,跟我说说你们专业有什么学习重点,各个教授都有些什么特别的要求,我请你吃饭,希望师姐赏光!”
真是个奋发向上的好学生。
我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他的要求也算合理,就答应了,跟他约了我下次回学校上课的那天,在我们两个学校之间的一个饭馆见。
钟秦很认真,就跟他之前表现出来的一样,忠厚老实,这让我对他生出了些许愧疚之感。
其实我之前那个卖书帖里列出来的价格有些偏高,后面还有人跟帖批评我太贪财来着。天地良心,这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卖家策略啊,我报出的价格当中虚高的那部分是留着给你们砍价用的嘛。
可没想到最后就有那么好的运气遇上钟秦这个冤大头了,他不但没有还价,还对我千恩万谢,就跟不是我占了他便宜、而是他占了我便宜似的。
所以那天那顿饭吃完,我自觉要买单,试图把丧失的人品补回来,却没抢过他。
于是我换了个补救方式:“那我替你找找我们专业上了研究生的师兄师姐吧,看看他们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你,我毕竟没考过研,真正实战的时候帮不上你什么忙。”
钟秦眼前一亮,自然又是一番感激涕零。
于是那段时间,我跟他又一起吃了几次饭见了几次面,有时候我是把师兄师姐直接引荐给他,有时候是代为转达,这么一来一往的,也就混了个半生不熟。
不过我心里清楚,我是准备离开这里的人,犯不着跟他发展出多么深厚的交情,所以热络归热络,关于我自己的过往和将来,我几乎没对他提起过。
根据我对我大学同学地域及年龄关系的总结,钟秦家乡所在的那个省,孩子普遍上学早,他也不例外,虽然只比我低一级,却小了两岁,才19,嫩得很,性子又单纯,待人是不留余地也不留退路的好。
而那段时间因为避着宋梓涵的关系,我和我中学同学都疏远了,跟大学同学又不再住一起,反倒是这个知交不深的钟秦,一跃而成为同我最亲厚的人。
他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发短信,未必有什么事,甚至只是诸如这样的内容:“起床了没?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有个男朋友,连名字我现在都还记得,叫英伟。”
我看着那条短信,不由会心一笑。
他什么意思我怎么会不清楚?无非是想旁敲侧击地打听我是不是单身罢了,虽然我不确定他关心这个是纯出于人类八卦的天性呢,还是真的在乎这一点。
管他是为了什么,我佯作不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现在没有男朋友,就算有也不会叫那么不像人名儿的名字。”
他对细节的捕捉十分敏锐而准确:“现在没有?那你以前有过?”
正好,我和宋梓涵的事情,我之前还没对任何人痛痛快快地倾诉过,他那简简单单的一个提问,突然就打开了我的话匣子。
我一直以为这件事我根本不屑于也不需要向任何人倾诉的,此刻却猛然发现,原来我也可以像竹筒倒豆子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的聊天酣畅淋漓,而他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姝晴,你是不是哭了?我愿意借肩膀给你,出来见面吧。”
那一次我没有答应跟他见面的要求。相比起文字上的交流,我对跟他见面并不是太期待,而且我打保票,就算见了面我也不会趴在他肩头哭的,我芮姝晴没那么有女人味儿,想起那个画面我都要一身鸡皮疙瘩地抖三抖。
自打我们俩认识,每天一打开□□,他的头像一准儿会在那儿跳着,不管是不是在线。但凡有空他一定会上线,一直跟我聊到他们宿舍停电断网为止。
相比起我们见面的频率来,我们在网上的联络可多多了,于是我将他划归网友之列。
因为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我基本上没交过网友,如今一把年纪了才来补这一课,感觉倒很不错。至少在网上我们非常谈得来,跟他说话很舒服,没什么负担,想聊什么聊什么,我想,我真的有点上瘾了。
心瘾是一种依赖性,那些日子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没有钟秦,偶尔他学习忙没空聊天,我就会觉得抓心挠肺地失落,并且开始想要知道在我没空理他的时候,他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
我是恋爱过的人,却也无法判断这样算不算爱情,毕竟这和当初我跟宋梓涵的情况完全不同,也就没法比较,我只知道我不想钟秦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我希望一直有他在,将来我去了美国也好,其他城市也罢,他都还会像现在这样,一直随时待命地在网络和手机的另一端陪我。
后来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我一定是很孤独,很需要朋友的陪伴。毕竟我才刚刚失恋,我平常再强再横也不过是个女孩子,我也会受不了情感的空白,何况那么多年都习惯了满满实实的热闹生活,突如其来的苦闷就算我再回避再忌讳再成功地闭上眼睛不去看,它也总是在那里的。
在那里,折磨着我。
可是理智上我也很清楚,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另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永远留在自己希望的那个地方呢?尽管现代社会已经为远距离的联络与交流创造出了空前的便利,人们的生活却也复杂忙碌到再也没有了至死不渝的余地,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在别后日渐沧桑的年华里,联系一定会一点一点地稀落而荒疏,纵有万般情谊,也捱不过被时间如抽取游丝般地支解得勉强而残破。
尤其是一男一女的关系,难免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管我这边如何,他总有一天会有女朋友。
想要把钟秦永远留在我的生活里,除非……
把他变成男朋友。
我想把他变成男朋友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
甚至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都下意识地抵触。
我那时候无法分辨,我抵触的究竟是这个问题,还是把他变成我男朋友这件事本身。
就在我欲犹豫也不得的纠结时分,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是大四下学期的二月份,我已经拿到了美国几所学校的offer,也已经给后来这所学校回了信表示接受。
可我还是没告诉过钟秦我要出国。
我始终回避去正面我的这种非常不够朋友的行为,大约正因为潜意识里我非常明白,这是因为我自私,我怕他一旦知道了我马上就要远走高飞,就会出于现实的考虑而吝于再对我那么毫无保留。
对于我毕业后的去向,他也没过问太多,因为我告诉过他我现在在新东方当口语老师。我对他说的话一句谎言也没有,却因为有所隐瞒而具有某种微妙的误导性,他一定以为这就是我敲定的工作,我毕业之后还是会继续留在新东方当老师的。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他想当然地认为我毕业后会继续留在这座城市,哪儿都不会去,而我没有纠正这一点。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