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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瑟和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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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露西达一向宠辱不惊,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笑容。紫眸金瞳的眼睛有如三千人世般,华彩万端,却时时笼着茫然与迷蒙,给那“只应天上有”的绚烂与高贵容姿中凭添了些“人间得以见”的可爱。那些许的懵懂与迟钝,使有些想象力丰富者猜测她是糊涂天使下凡。可那一头秀发确实是世间罕见,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泛着淡淡金光的浅紫色,将紫色的雍容端丽,金色的活泼灿烂,巧妙的结合,既不俗,又不沉闷。在整个大陆,紫色都被视为珍宝,只有在海边盛产的蜗牛身上才能提取得到。几千只蜗牛才能提取到水珠大小的紫色颜料粒。爱尔露西达的奢侈的紫发,让宫廷命妇嫉妒得眼红。就连她额心的贝状疤痕被绘成流光扬羽蝶,都让宫廷命妇们赞不绝口争相效仿。从此,额纹取代额饰,在贵族妇女中流行起来。爱尔露西达,在贵妇人眼中是流行的焦点,在男人眼中是倾城的牡丹,在陛下的眼里却是一个凡俗男子心中的女神。
然而,丹青史书涂满了多少血泪:前朝摄政女王哈特舍普苏特临终曾言“愿生生世世不生帝王家”;塔兰十世主奥西里斯一世,亲手杀死爱妃伊西斯时,痛哭道“来世当做凡家奴,来世愿做比翼鸟,朝朝暮暮与君伴。”君王有君王的无奈,多情总被雨打风吹去,徒留铁石心。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搀上了义务总有点走味,何况是江山社稷的重任?
爱尔露西达知道这些,她知道奥西里斯很累,可她能怎么办呢?毕竟琴棋书画,解忧不解愁,她不想做误国的祸水。她开始习字读书,历史、地理、哲学、军事……只要于治国有益她都读,只要帮得上他,再枯燥的书都甘之如饴。她知道这个尘世间,她只有他一个亲人,只有他真心对她好,哪怕真的帝王薄幸,又有何妨?只要曾经拥有他的真心,她就满足了。
可为什么神就不肯放过他们呢?
塔兰帝国历257年,霍尔普斯、阿齐普斯父子以“清君侧,除妖妃”为名,发动了政变,近畿九州全部陷落。就在叛军进攻王城时,一向以文治闻名的奥西里斯陛下身披战甲持矛走上城楼。而爱尔露西达王妃居然在他身旁。宫廷御林军整齐地列在两边。
攻城的士兵都没有见过这阵势,愣了下来。阿齐普斯吼道“看!那就是昏君的妖妃,诛者重赏。”言毕,拉弓欲射,箭却直指奥西里斯。毕竟心虚,手却抖个不停。
爱尔露西达上前一步,挡在奥西里斯身前,“陛下在此,不得无礼!”她强忍着颤抖,一手撑着城垛,一手无意识地攥紧奥西里斯的衣摆,“君权神授,诛王等于诛天!陛下治下,国泰民安,万国臣服,试问何来昏君之说?我一介妇人,陛下怜我孤苦无依,得以忝列贵妃。我手不能缚鸡,足不出王城,孤单一人,又无外戚之患,试问何来祸水之说?祸国乱世,陷属下部众于不义,霍尔普斯你这乱臣贼子!”
“你你你……”阿齐普斯阵脚已乱。
霍尔普斯长矛直指道:“妖言惑众!妄想干政!”顺手取出一只长箭,企图一箭双雕。
奥西里斯上前手一扬,箭头穿臂而出。“所谓‘清君侧’就是想杀我,取而代之吧。”“城下士兵听令:不知者无罪,改过者一概不予追究!讨伐叛贼霍尔普斯父子!”
史称“王城之变”的叛乱就这样开始了逆转。仅半个月就在陛下的亲征下瓦解。
凯旋式上,奥西里斯看见母亲泪水连连,心里感慨万端。他明白那欣喜的泪意味着什么。从小就文弱的他,被人说成“最多只能以德治国”,连17岁那年弟弟的叛乱,也全倚仗霍尔普斯父子得以平定。而今,为了她,为了保护他心中的女神,他终于让臣民看到了奥西里斯二世陛下驰骋战场的英姿。他再也不愿看见“王城之变”那夜爱尔露西达苍白的脸,指甲嵌得手心丝丝血痕的手,他不想看见她无声地垂泪,哪怕天谴、幽灵诅咒,他也要用双臂呵护住她。
“不要看那些无聊的书了,陪我去……
“陛下!”爱尔露西达太过正式的称呼让奥西里斯很别扭,“只有昏君才会对读书治国厌烦。”
“哪个女人不喜欢歌舞,彩衣,首饰?”奥西里斯心疼地捧起爱尔露西达的脸。
“我偏不一样!”爱尔露西达别过脸去。
奥西里斯看着她就想笑。什么糊涂女神,虽然有时傻乎乎,反应慢,可她头脑清楚着呢!
但是他也怕。
他曾深深自责过——居然心里曾怀疑过她是妖魔。而她明明就像天使般无瑕。就算是妖魔又怎样?是,她也是个例外,是个好妖。记得小时候,奶娘讲蝎子怪化作人形报恩,却因丈夫疑心含恨而死,他就落了泪。无论她是什么,他都不介意。虽然她身上总有许多怪事,即使他也惊异于发现她的童话般的经历。他不介意,他不追究,他视她为神的恩赐。因为他发现她总是很努力的去回忆自己的过去,而结果总是恶梦与茫然,而随之伴着的就是痛。她不是掩饰,她是真的不知自己的身世。或许她是哪国颠沛流离的公主,有着含冤苦难的过去。失忆对她是多么幸福的事呢。
他也怕,他怕她若是落难仙子,会不会在某天驾鹤而去?他怕她是丧国的公主,会不会重新陷入痛苦的深渊,复仇的阴影中去?他愿以一国之尊给予她天下最大的幸福,呵护曾经伤痕累累的她。他很怕很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