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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宫 ...

  •   “想当年你先祖为蜀国立下汗马功劳,只可惜生不逢时,大汉气数已尽,他早已预见蜀汉的结局,特意命一支后人改姓武,隐居在山中,与世无争,直到当今之世。”夫人闭目叹息,良久方道:“弄玉,武家人丁单薄,从你先祖传到你娘这一代,已经断了香火,娘只有你这个孩子,从今日起,你改姓诸葛,给你先祖和其他祖辈们磕个响头,算是认祖归宗。”
      我不忍违拗她,听话地跪下,冲着那十几个牌位磕了好几个响头。
      夫人接着道:“诸葛家原本想做个平头百姓,奈何蜀主不知从何处探知武家的真实身份,为了得到当年你先祖亲笔写下的武候兵书,派人颁下密旨,言道只要把你嫁给孟元吉,以武候兵书为嫁妆,便可放诸葛家一条生路。为了诸葛家,娘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夫人说罢,泪流不止。
      我心中感慨,问道:“娘,这兵书有什么好的,他们为何处心积虑想得到它?”
      夫人嗔怨地看了我一眼道:“这本兵书囊括古今,天文地理,机关异术,阴阳八卦,九九八十一种阵法,七七四十九样奇门兵器,是兵家至宝,如今正当乱世,哪个君主不想得到它,得到它,就等于得到天下。”
      听她说完,我并不觉着有一丝欢喜,反倒暗抽一口冷气道:“娘,你留着一本这样的书在手里,就等于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不如把它送给别人算了,我们一家人过平安日子,管它天下归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夫人又喜又忧地看了看我道:“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不错,这本书对君主来说,可以助他们得天下,对我们这种老百姓来说,就是三岁的孩子拿着稀世之宝走在大街上,随时命丧他人之手,娘也想过把书给别人,只可惜没人看得懂,就算给了,人家也不会相信我们。”
      “怎么会看不懂?”我有些纳闷。
      夫人道:“你来。”她起身到密室,在墙上转动机关,露出一个洞,洞中放着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圆形,中间有孔的玉璧。玉璧下压着一卷画册,夫人把画册徐徐展开,只见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过来,伸手轻抚宣纸,很薄,不象有夹层。
      夫人叹道:“画册之谜口口相授,只可惜到你曾祖一世,口诀失传了,如今武家子孙都解不开兵书之谜,更何况别人。”
      我想了想道:“也许这画册只是一把钥匙,兵书记载了那么多内容,不可能写在这卷小小画册上。”
      夫人颔首道:“言之有理,你外公花了毕生的心血研究这幅画册和这块玉璧,始终不得要领。娘左思右想,为了武家的将来,如今之计,只有把你嫁给孟元吉,这个锦盒就作为你的嫁妆,进宫之后,你若能为孟元吉诞下麟儿,我们武家就有望了。”
      她说到这里,又不禁潸然泪下。
      想到孟元吉那个亡国亡家的废物,我对这门亲事抵触之极,据史书记载,这位太子爷只会喝酒狎妓,花天酒地,一无是处。嫁给他,实在是不甘心。想到这里,我开口便道:“娘,女儿不愿。”
      夫人身躯一震,柔声道:“娘知道你委屈,你心里还想着那个陈子鹏吧?此人并非良配,你若跟了他,只怕比进宫更苦百倍。”
      “和陈子鹏无关,女儿只是不想进宫。”我低着头道。
      夫人沉默良久,轻叹一声道:“弄玉,算娘求你了,为了保住诸葛家的香火,你就勉为其难吧。”
      我正想开口,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大跳,慌忙起身扶她道:“娘,你这是作什么,使不得啊娘,你要让女儿折寿呢。”
      夫人含泪道:“你若不答应,娘便不起来。”
      我一时万分为难,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僵持一会,我只得道:“娘,我答应你便是。”
      夫人这才让我扶起身,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含泪道:“弄玉,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我靠在她怀里,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古代的女儿家当真没有半点寻爱的自由呢,嫁就嫁吧,就当是偿还弄玉欠下的情债。我这个身体本是她的,就为她嫁一次也是应该。说真的,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夫人,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半年,她对我,就象亲生母亲一样,百般疼爱,此时此刻,我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二日,夫人正式通知蜀主,弄玉的病好了,也就是说,我这个冒牌货可以嫁了,婚期订在二月初十,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我木然地坐在房里,望着窗外的飞叶,它一片片飘落,悠悠地融入泥土之中,一场大雨过后,花容月貌便化作虚无,人生是否也是如此。我现代的人生已在悬崖下消失殆尽,这一世的人生又会如何呢。嫁给太子,若换成别人,一定欣喜若狂,换成是我,唯一声叹息罢了。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夫人要我保住诸葛家的一脉香火,蜀主要我献出兵书,助他统一天下。与爱情无关。
      而这一切,都拜美枝所赐,不恨她是假的,虽然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我对她的恨并未减少半分,但是,恨又如何呢,我们之间隔着不光是几万里,而是几千光年啊。
      我始终想不明白,美枝为什么杀我,是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让这个曾经的好友变得如此可怕。

      门开了,夫人站在门外,迎风而立,长袖被风吹的飞扬。
      “娘。”我站起身。
      “你是诸葛家唯一的传人,娘要把诸葛家的两大绝技传授给你。”夫人说完,转身离去,我忙跟在她身后。
      后园有一个小小的水池,水流不急也不缓,叮咚有声。
      我见夫人取出一杆闪闪发光的银枪,疑道:“娘要教女儿枪法么?”
      “对,诸葛枪一共三十六路,分劈,挑,捅,刺,使枪者原本需要有雄浑的内力,当年你外公考虑到娘气力不佳,特意新创了这一套女子枪法,又铸造了这杆适合女子修练的细银枪,枪头尖细,枪身柔软,适合女子柔弱的体质。娘演练一番,你好好看着。”夫人跳到水池边开阔地,一招一式使开,只见银龙腾舞,飒飒风声。
      我看呆了,连声叫好。
      夫人跳出圈子,仔细叮嘱道:“你初学枪法,不宜过早拘泥于招式,先练习以枪尖挑刺水底,等你刺水的时候枪尖不歪,不觉得费力了,再修习枪法不迟。”夫人把枪掷给我,我随手接住,一□□入池水中,水有阻力,又有水底泉涌,枪尖入水,立刻歪向一边,我接着再刺,枪尖依然歪向一旁,此时只感觉水的力量无穷无尽,循环往复,欲罢不能。
      “水看似无形,实则有棱有角,似刀似剑,能杀人于无形。你可明白?”夫人语重心长道。
      “娘,我明白了,水至柔,枪至刚,水似静非静,枪似动非动,静则如处子,动则如脱兔,娘的意思是要女儿从枪和水的搏击中,悟到柔中带刚,刚中带柔,以柔克刚,以静制动,用以克敌的道理。”我思索了一下答道。
      夫人大喜,露出难得的笑容:“说得好啊,正是这个道理,你已经悟了,假以时日,造诣当在娘之上。接下来,娘要将另一个不传绝技教授给你。”
      我好奇地看着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打开,锦囊里只有一种白色的粉末。
      娘见我盯着她的手,笑道:“这个叫做易容粉,是你先祖留下的,用秘方调制后制成脸皮,可以千变万化,隐身于闹市之中。”
      我喜道:“娘说的是易容术?”
      “不错。”娘喟叹道:“只可惜娘穷极十年,只学会三种变化,你来看。”她说着象变戏法一样,将粉倒入小瓶中,调之以水,搅拌后,慢慢挤出一种稠浓的膏状物,在手心轻轻揉捏,不一会便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脸,对着水面小心地贴在脸上,转身面向我。
      我惊呼一声道:“小莺?”
      娘微微一笑:“对,这是小莺的模样。”她的笑容也和小莺一样,俏皮中透着可爱,惟妙惟肖。
      不等我惊叹出声,她又如法炮制一番,制出第二张脸,贴在脸上,瞬间变作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额上皱纹清晰,根根见肉,瞧不出一丝破绽。
      “这是你外公当年的模样,娘凭着记忆把他记了下来。”娘长叹一声,手一抹,取下脸上的假面皮,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温柔慈母模样。
      我顿时爱极了这门绝技,连声道:“娘赶紧教会女儿,女儿也想象娘一般变化。”
      娘轻声道:“好是好,只是这易容术有个缺陷,做出的面皮遇热遇光极易熔化,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面皮自动脱落,现出原形。”
      我想了想道:“这个不妨,我再做一张便是。”
      娘苦笑道:“听来是不错,只可惜每张面皮要做到惟妙惟肖,需时良多,娘花费十年时间,只学会做三种面皮。”
      我失望道:“要这么久?”
      娘道:“你天姿聪慧,领悟能力应在娘之上。记住,做面皮的时候,要记住这人的一颦一笑,细致入微,否则做出来的面皮生硬至极,容易被人识破。”
      我应了一声,接过娘递给我的易容粉,仔细问了调制方法,便抓紧时间研习。
      不知不觉间时光飞逝,我的枪法颇有长进,但易容术进展缓慢,为了早些学成,我每日仔细观察镜中的自己和丫环小莺,但做出来的面皮总是差强人意,不是笑容僵硬,就是没有表情,跟僵尸似的。果然是说着容易,做着难。
      急切间,婚期竟是快到了,早在几日前,夫人便令人为我量身制衣,宫里也早送来了整套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成箱的彩礼。夫人给我的嫁妆相比之下要寒酸的多,只有几床被褥,几身衣服和那卷传说中的兵书。
      明日就是出嫁之日,这晚我睡不着,独自披衣起来,在灯下□□那些易容粉,转眼间做好了一张面皮,套在脸上一试,镜子里活脱一个小莺,我喜得起身冲出门去,想找小莺吓她一跳,刚到院子里,只见月光下,一个人静静地立着,是脸色苍白的夫人。见了我,她笑了一下:“是弄玉?”
      我忙上前拜道:“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恨娘吗?”夫人握紧我的手,她的手冰冷刺骨,不象是活人。
      “不,我不恨娘。”我抬起头看着夫人眼里的愧疚,心中不安,她的愧疚该给她女儿,而不是我。我不想甘于这样的命运,却不得不替弄玉出嫁,就算是还夫人一个人情吧,弄玉出嫁之后,我便不再是弄玉,而是我自己,我的命运不可以再被人摆弄。
      “这块玉壁藏好,它是你先祖的信物。”夫人将玉璧亲手交给我。
      我握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难言的不安涌上心头,双膝一软,我跪了下来:“娘,请受女儿一拜。”是的,踏出诸葛家的大门之后,我就不再是她的女儿了,娘,对不起,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你的女儿弄玉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离开你,今日我代她出嫁,就算是偿还欠你的吧,从此两清,各不相欠。
      “好孩子,别哭了。”夫人扶我起来,声音哽咽。
      我哭了吗?我真得哭了,我已有多久没有流泪,是因为现代世界太冷酷,还是因为现代人太功利,所谓的情情爱爱,还有几分真。
      我要远征用一生的时间读懂我,可能吗?在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还有谁会用一生的时间去爱一个女人。
      辞别了夫人,我回到房中,对着镜子又捏了一个人形,这回捏的是弄玉的模样。仿佛一夜间打通了关窍,我捏的弄玉也颇有神韵,与本人有七、八分象了,若非熟识之人,无法分辩真假。
      孰幸,孰不幸。
      靠在枕上,不停玩弄着两张虚假的面皮,看着它们在我手中熔化,这一夜,我一直未睡,直到天亮。
      一梳梳到头,夫妻到白头。
      一梳梳到尾,夫妻好和美。
      喜娘梳着我的发,我愣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一张清秀绝伦的脸,一双忧郁的眼睛,略嫌瘦削的下巴,紧抿的唇,我是新娘,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连带这座宅子也是阴沉沉的,没有一个开心的笑脸,连爱笑的小莺小丫头都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
      临上轿子的时候,我把小莺唤到身边,贴耳吩咐道:“你告诉娘,赶紧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小莺惊道:“小姐,为什么?”
      我挤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你只管告诉娘,她会明白的。”
      小莺茫然地点了点头,我拉下轿帘,住了半年多的武宅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从此刻起,我不再是弄玉,我是我自己,我的命运将由我自己掌握。为了我将来的所作所为不连累娘和其他无辜之人,我只有催促他们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震耳的鞭炮声中,轿子停了,喜娘扶我下轿,透过大红的盖头,我朦朦胧胧看到敞开的宫门,两旁分列着盛装的宫女,交拜过天地,我便是蜀国的太子妃了。
      搭着喜娘的臂,款款行去,在那一片大红热闹中,我唇角绽出一抹讥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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