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庄生

30、东方朔翻墙而来

　　“小姐，快看，这些梨好有趣，每个都有表情呢，还各不相同。”红绡捧着一盘梨过来，放到卓宁面前的案几上。

　　卓宁一看，忍不住捧腹大笑。黄澄澄的梨上，每个都被人用墨画上表情，有的大笑，有的瞪眼，有的愁眉，有的咧嘴，滑稽可笑，栩栩如生，不由让她想起现代网络上的萌图，顿生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梨盘中插有小竹简，上书：“乐乎乐哉，与君同乐。”

　　不用说，能把梨弄得这样可爱逗乐的，肯定是住在隔壁的东方朔。果然，红绡接着说：“隔壁的东方先生派人送来的，是真定甜梨，说最是润肺清燥，还兼逗闷取乐。”

　　卓宁好容易止了笑，心道，这个东方朔果真是幽默界的鼻祖啊，他这一招儿，两千年后偶们还在玩。想了想，让红绡取了一坛鹿茸酒给他回礼，同样写了小竹简：“强乎壮哉，君自美去。”

　　卓宁离开成都后，一路北行，穿过秦岭，至终南山时，见奇山峻岭，景色瑰丽，顿时被吸引，加上这里属秦岭山脉，北望就是八百里秦川，离长安不远，南面就是富庶的川蜀平原，离家也不远，于是决定在这里住段日子也不错。这周围没有客栈，多为农庄，为方便，就买了一处院子安顿下来，着人回成都取了常用之物运来，又将小院略略修整一番，植了芭蕉、腊梅，在两株桑树上挂了秋千，桂树下放置躺椅。山间空气清幽，鸟鸣婉转，流水潺潺，八月桂香满园，抬眼即是南山，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卓宁就在这终南山脚过起了逍遥日子。

　　一日，卓宁正躺在躺椅上，一边轻晃着一边看书简，对面墙头上突然探出一个人头来，瞅着卓宁笑眯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贼亮贼亮。

　　这个庄子里都是淳朴的农人，哪里来这样的登徒子？卓宁懒懒看他一眼，仍旧低头看书。

　　墙头上的男子突然说道：“小姐如此勤奋，是想做女丞相吗？”

　　卓宁随口道：“公子如此不端，是想学登徒子吗？”

　　男子似乎觉得有趣，放声大笑，笑声清朗。

　　卓宁瞥他一眼，亦是一笑。

　　男子手一撑墙头，姿态曼妙，翻墙而过，宽袍大袖，如蝴蝶般扑来，嘴里笑道：“登徒子来也。”脚刚沾地，不防一柄青锋横在颈下，将他逼退数步。燕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持剑冷冷看着他。

　　男子摸摸头，兀自笑道：“小姐休恼，此登徒子非彼登徒子，此登徒子只问花，不采花。”

　　世人多讲面子，此人竟然自称登徒子，且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算一个坦荡人物。

　　男子不顾颈间横剑，合手抱拳，道：“小生东方朔，字曼倩，唐突小姐，敢问小姐芳名？”

　　卓宁一听，立时来了兴趣，哇，随便遇上个翻墙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东方朔！

　　挥退燕昔，卓宁起身，围着东方朔转了一圈。此人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没有丝毫纹饰的青色深衣，身高九尺，面容俊美，嘻笑间自有一股随意洒脱，此时一双丹凤眼含着笑意，任凭卓宁打量。

　　“你真是东方朔？”

　　“如假包换。”

　　“东方朔身为滑稽祖师，我本以为应长得像丑角，谁想到却是一翩翩公子。”卓宁摸着下巴，见东方朔一脸莫名，忍不住哈哈大笑。

　　卓宁正回想与东方朔相识的过程，果见墙头上人影一闪，东方朔翻墙过来，伏低了身子，左右瞅了瞅，低声问：“你那尊石像神在不在？”

　　东方朔虽身手敏捷，剑术不错，却远不是燕昔的对手，且燕昔对他的笑话向来吝于给一丝笑容，因此对燕昔颇为忌惮。

　　这东方朔虽行事怪诞，但不失君子之风，因为燕昔也懒得次次纠正他不走正门爱翻墙的毛病了，最近都不再现身。

　　见卓宁摇头，东方朔立马挺直了身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宁君，你之急智，不生为男儿实在可惜。”初识时，卓宁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卓宁，他非要叫她宁君，说是对朋友的敬称。

　　卓宁知是刚才回敬他鹿茸酒一事，抿嘴一笑，“曼倩，你生为男儿，咋取了一个这样女性化的名字？”

　　东方朔笑道：“宁君这回可说错了。曼倩非女名也。曼，就是长的意思，意为高大，倩是我们齐鲁之地常用的，意为美男子，高大俊美的美男子，说的就是小生我。”

　　卓宁失笑，“真臭美。你这么能言善辩，怎么不去当官，我听说陛下正在征召贤良方正和有文学才能的人，你何不去毛遂自荐，让天下也知道世上有曼倩这样的妙人？”

　　东方朔哈哈大笑：“天下闻名，妙倒是妙。天下名士，多不胜数，宁君以为，我怎样去毛遂自荐？”

　　卓宁摸着下巴，上上下下瞅了东方朔一遍，道：“这还不简单？你就去直说，我东方朔年方二十，身高九尺。双目贼亮像明珠，牙齿洁白整齐得像编贝，勇敢像孟责，敏捷像庆忌，廉俭像鲍叔，信义像尾生。我就是这样的人，够得上做天子的郎官吧！我保证，陛下听了，一定封你个官做。”

　　东方朔捧着肚子，笑到打跌，连称：“好好好，宁君此言太妙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够做宁君的郎君否？”

　　卓宁踢他一眼，笑骂：“去，没正经。让你去当郎官呢，谁让你当郎君。”

　　东方朔掠上墙头，笑回：“那我先当郎官，再当郎君。”

　　此后，东方朔有多日未出现，估计做他的上书文章去了。

　　这日，秋高气爽，卓宁领红绡燕昔去山上道观寻道。牛车行至半山道，突然后面鞭声大作，清道声不绝于耳。卓宁的牛车避到道边，只见两队铠甲执戟的卫兵护着一驾驷马高车缓缓行过。卓宁掀了车帘往外看，恰对面车上那人也掀了帘子往外看，四目对接，皆是一愣。

　　卓宁没想到车里坐着一个面容端雅清贵的少妇，一双乌黑的凤眼，和煦中又含春威。那女子见了卓宁似也一愣，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她面上扫过。

　　待那马车行过，卓宁的牛车才又慢腾腾上路。

　　汉朝自立国以来，奉行道家学说，讲究清静无为，天人合一。因此，道教异常兴盛，道观道台比比皆是。卓宁喜欢跟老道士们探讨养生之道，听他们说说经，会觉得有一种超脱现实的宏大眼界，以宇宙和天地万物的胸怀来俯瞰世事和自身，也就不容易被自身的小烦恼和不如意所困住，寻到自在。

　　从道观中出来，卓宁站在一株老桂树下，桂香扑鼻，算算时日，快到中秋团圆节了。这里并没有中秋节这个节日，固而也不必惦记着什么团圆了。

　　正出着神呢，一个丫头过来行礼，道：“我家公主请小姐面见。”

　　卓宁转头，见不远处亭子里，一位墨衣红裙的女子端坐，正是路上遇到的那个贵妇。

　　“敢问你家公主是哪位公主？”

　　“平阳公主。”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平阳公主，汉武帝的亲姐姐，西汉名将卫青的夫人，霍去病的舅妈。卓宁脑子里，瞬间涌出一连串人物，个个如雷贯耳。

　　卓宁过去行了礼。平阳公主让她起身，问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小女子名卓宁，蜀郡人氏。”

　　“哦？听闻你们蜀郡出了个卓文君，只凭一曲琴曲凤求凰，就连夜私奔了司马相如。果真有此事？”平阳公主问。

　　卓宁讪笑，心说，没想到资讯如此不发达的古代，八卦还是传得这样快，连远在长安的公主都知道了她私奔一事，那是不是说，她这一奔，天下闻名，人尽皆知了？

　　“是有此事。我们蜀郡人都说，卓文君乃蜀郡奇女子，为了爱情，可以私奔穷困潦倒的司马相如，为了让父亲承认他们的婚事，千金小姐能当垆卖酒，算得上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咱们大汉崇尚道家，道家主张道法自然，让人们不要违背天性，扭曲人格。这男女相爱，两情相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虽然方法有些惊世骇俗，但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平阳公主听她噼哩啪啦一通话说完后，忍不住面露微笑，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男女相爱，原本就是这样自然的事，何必拘泥于世俗之眼。”

　　卓宁也微笑，平阳公主身上也有一种孤勇之气，难怪可以公主之尊下嫁于家奴卫青。只不过这当中，是为情，还是为利，别人却不得而知了。

　　“你也姓卓，与那卓文君可是相识？”平阳公主突然问。

　　“公主英明，确实相识。”卓宁答。

　　“嗯，不错。本公主倒真想见见那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卓文君。请卓小姐带信于她，司马相如在长安做官甚好，她若来长安，还请去公主府做客。”平阳公主望着卓宁，似笑非笑。

　　卓宁无法，也只得含糊应下。

作者有话说

　　新角色出场，当当当……大家鼓掌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