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拂柳

1、刹那芳华

　　【一】
　　S城夏季的风总是很轻，柔柔的吹在脸上很舒服，光线虽强却并不炙热，暖暖的照在身上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乔雨靠在收银台边静静地看着窗外随风摇摆的树枝，嘴角不觉扬起一抹微笑。

　　“小姐，结账。”

　　乔雨听到有人付账，转头将视线放到来人面前。清点了客人手中的书，乔雨说道“一共二十五块，谢谢。”

　　微笑着接过客人递过来的钱，乔雨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店门，之后便又视线转移到了窗外。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店里此时已经没有几位客人了。乔雨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将放在桌子上的书按类别重新放回书架上。等她收拾完之后，门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了看书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乔雨关了门上楼而去。

　　乔雨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后就在父母的资助下开了一间书店。书店生意虽然不太好，但还是勉强能养活自己。

　　吃完晚饭，乔雨洗完澡就从楼下拿了本书上来看，刚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一阵敲门声。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此时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这个时候通常是没人过来买书的，想到妈妈已经几天没过来了，以为是妈妈过来的乔雨便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口的敲门的人并不是乔妈妈，而是一个背着书包，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白色T衫和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充满着浓浓的青春气息。白皙的皮肤和姣好的面容让乔雨一阵晃神。

　　“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门外的人看着一脸微笑的乔雨脸上带着些许诧异，齐齐的刘海下那双墨色的眸子显得有些慌张。咬了咬下唇便听见她小声的说道“没，我只想买本杂志。”

　　听她是买书的乔雨闪身让她进来，然后走到第一排书架上的书，微笑着说道“这些都是刚进的杂志，你看你自己挑吧。”说罢，乔雨便走到一旁的书架边开始整理有些凌乱的书籍。

　　没过多久，那个女孩从一排杂志中挑出了几本时尚杂志递到乔雨手中。“就要这些了。”

　　一共是五十三块钱，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五十块钱，之后掏遍了几个口袋也没能再找出零钱。解下书包，女孩正要把书包倒出来寻找，却被乔雨一把挡住了。

　　看着女孩不解的眼神，乔雨笑了笑，说道“没有零钱就不用找了，算是我给你打折了。你要是喜欢这几本杂志，下次再过来照顾我生意就有了。”

　　女孩没想到乔雨会那么好说话，愣了一下道了声谢就抓着书袋走出了书店。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女孩，乔雨笑着关上了店门。她本以为不会再见到这个女孩，没想到几天之后她们又再次见面了。

　　【二】

　　那天的太阳很大，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路上几个行人也都步履匆匆。乔雨坐在收银台后静静地摆弄着桌面上放置的电脑。片刻，店门被推开，听到门响的乔雨抬头刚想对进来的客人说句‘欢迎光临’，只是看到进来的人就变成了一声轻笑。

　　“是你呀，买书吗？”

　　看到女孩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乔雨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纸杯帮女孩倒了杯水。女孩抬头看了眼乔雨，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接在手中喝了一口。

　　“这次想看什么书随便挑，我可以帮你打折。”

　　女孩对乔雨点了点头便往书架那边走去，站在她背后的乔雨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女孩抱着两本书从书架后走出来。乔雨伸手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书，看到封面上的书名，乔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女孩，见她一脸淡然也不再说些什么。算好价钱，默默地帮她包起来。

　　“说实话，这类书不太适合你们学生看的。”

　　女孩付完钱临走之际，乔雨看着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女孩的身体听到乔雨的话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一脸认真的乔雨转身走出店门向左消失在门外。

　　看着空旷的门外，乔雨右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心里思考着要不要把那几本书下架。

　　之后，女孩每隔几天就回来一次乔雨的书店，有时是晚上，有时是人少的下午。态度也一如前两次那般冷淡。只是习惯了各种态度的客人，乔雨也并未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依旧热络的招呼着她。

　　下午，看店的乔雨被老妈的一通电话催回了家，以为有天大事情的乔雨匆匆忙忙的赶回家，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老妈提着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看着咖啡厅门口那个对老妈笑的一脸灿烂的李阿姨和她身边的年轻男子，乔雨立刻明白了老妈的意图，本想转身就逃的她，被眼疾手快的老妈一把提着领子拉到了咖啡厅里。

　　双方互相介绍了一番，老妈就和李阿姨借口离开了。被留在咖啡厅里的乔雨和那位年轻男子两人四目相望一时间满是尴尬，没坐多久乔雨便借口也要离开。男子似乎对乔雨很有好感，听乔雨说要走忙起身说要送她。乔雨几番拒绝未果也只得点头答应了。

　　漫步走回书店，远远地乔雨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衣裤的女孩子正低着头站在书店门口。那熟悉的身影，乔雨一眼就看出了是经常过来买书的女孩。

　　女孩抬头看着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乔雨和她身后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愣，眼睛里快速闪过一抹失望，随即便低下了头。

　　“你来了很久吗？抱歉，今天有点事耽搁了。”说着，乔雨走上前从包里拿出钥匙把店门打开让她进去了。然后将身后的男子送走。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乔雨吁了口气甩了甩头往店里走去，抬头看到隐在书架后的那个白色身影，乔雨慢慢走到她身边。

　　“店里刚到了批新书，对你们学生写作是很有帮助的，你要不要看看？”

　　听到乔雨的声音，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侧头看了看门口，轻声问道“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

　　原本微笑的乔雨听到女孩的问题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否认道“不是，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女孩听到乔雨的解释，好像猛然松了口气一般，抬头对着乔雨露出了一个笑容。

　　乔雨从来没见过女孩的笑脸，那明亮的眼神晃得乔雨一阵眼晕，胸口也莫名的一阵悸动。移开视线，乔雨尴尬的咳嗽一声。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女孩的声音刚落，右手便覆在了乔雨的额头上。那柔软的触感让乔雨一阵失神。

　　抬头看到女孩关切的眼神，乔雨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些什么。伸手把女孩的手从额头上拉下来转身走向了收银台。

　　夏天的天气总是多变的，等女孩要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密布的雨帘谁也没有说话。

　　天，很快就黑了。可是外面的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要关门的乔雨侧头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女孩眼中有些犹豫。

　　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雨势这么大，出租车也是很少。如果要关门这个女孩该怎么办？

　　女孩仿佛和乔雨心灵相通，抬头看向正在看着她的乔雨低头犹豫一下随即站起了身。

　　“你要关门了吧？能不能借我一把伞？”

　　门外的雨和风都很大，雨伞根本起不了作用。看着女孩单薄的身影，乔雨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这雨看样子要下很久，你要是不嫌弃今天就先和我呆在这儿，你往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好了。”

　　乔雨说完看了女孩一眼，伸手为她去拿柜台上的电话，莫名的看到女孩嘴角隐隐的挂着一抹微笑。

　　“不用打电话了，我们家，就我一个人。”

　　乔雨没想到女孩会是个孤儿，愣了一下说了声抱歉便走出柜台将店门关上。

　　因为是自己一个住，乔雨的房间很小。女孩跟在乔雨身后很新奇似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不时的摸摸乔雨挂在房间里的小挂饰。

　　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乔雨忍不住笑出了声。女孩回头看着乔雨，知道她是在笑自己。脸上不禁露出些许尴尬。

　　“你的房间很温馨，我很喜欢。”

　　女孩的话让乔雨一怔，想到她的身份乔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饿了吧，我帮你煮东西吃。”

　　和女孩闲谈中，乔雨知道女孩的名字叫艾青，今年二十一岁正在读大学，因为父母的意外事故，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女孩在说这一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仿佛她们在谈论的是别人一般。

　　乔雨家也并不是很富裕，大学的时候自己也是半工半读。那段时间是乔雨这辈子以来最难忘的记忆。看到艾青淡漠的态度，乔雨不知为什么心里泛着淡淡的心疼。想说些鼓励的话，却觉得太过矫情，而且也并不对艾青有多大帮助。

　　因为多出一个人，乔雨窄小的单人床显得有些拥挤。乔雨轻轻翻了个身却正好对上艾青那双墨色的眼眸。心中某个地方猛的一震，乔雨将视线放到女孩身后的窗帘上。外面的雨依旧在下，床上的两个人却谁也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就当乔雨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艾青口中那声轻轻地‘我喜欢你’。

　　乔雨的身体一颤睡意在这一刻荡然消失，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等到身边艾青呼吸逐渐平稳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着门口微弱的灯光，乔雨静静地看着艾青白皙的脸庞，心中的杂乱的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乔雨不知道就在她翻身之后，身后‘熟睡’的艾青却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默默地流下一行眼泪。

　　【三】

　　早上醒来，艾青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谢谢’。清隽的字体犹如她的人一般，让人为之心疼。乔雨握着那张纸条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伸手将纸条扔进门口的垃圾篓，犹豫了一下又捡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捋平，然后放进了抽屉里地笔记本里。

　　从那天开始，艾青就再也没有去过书店。乔雨虽然和平常一样，只是店门却晚关了许多。

　　转眼已是到了秋天， S城这段时间总是多雨的，阴沉沉的天气让书店里也暗了许多。开了店里的灯，乔雨看着空空的门口心里是止不住的失落。正在她起身要关店门的时候，门口突然走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米色的外套，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板鞋让不禁眼前一亮。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乔雨不知为何，看着许久未见的艾青鼻子止不住的发酸，就连眼睛也慢慢变得红了起来。感觉视线变得模糊，乔雨忙眨了眨眼睛。

　　“外面的雨很大，借宿可不可以？”

　　“可以。”

　　看着艾青眼角的泪水，乔雨微笑着点了点头。

　　艾青瘦了很多，苍白的脸和单薄的身形看的乔雨一阵心疼。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乔雨有些颤抖。

　　“下次别再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好。”

　　……

　　【四】

　　从那天开始，艾青就一直住在乔雨那里，忙时帮着她整理整理书架，没事的时候两人就坐在门口看着门外的风景聊着天。虽然日子过得很平淡，但却很是温馨。

　　因为乔雨这家店服务态度是出了名的好，生意一直不错。现在又加上艾青这位美女坐镇，生意比之前更加红火。

　　艾青下课回来，乔雨正站在书架旁发呆，直到对方走到她身后这才回过神来。

　　“有心事？”

　　艾青放下书包，走到收银台后倒了杯水递给乔雨。眼睛看着表情凝重的乔雨一眨也不眨。

　　“恩，我妈刚刚打电话过来了。”乔雨说着抬头看了眼艾青，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艾青，我刚刚想了想，今天晚上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早晚都要向我爸妈挑明的。”

　　艾青听到乔雨的话，手里抓着的圆珠笔猛的掉在了地上。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笔，艾青快速掩去了脸上一闪而逝的为难。

　　乔雨比艾青大四岁，在老人眼里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只是她们心里都有彼此，若是让乔雨结婚，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不结婚，她们的关系早晚都会暴露，时间也只是早晚之说。

　　刚刚听乔雨的意思，她是想要挑明。老人养孩子自然希望他们能成家立业，相信乔妈妈也不例外。如今乔雨要跟一个女孩子厮守一生，乔妈妈能同意吗？如果乔妈妈阻拦，乔雨会不会退缩？

　　“艾青，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既然决定跟你在一起，就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儿困难就放弃！”

　　看着乔雨坚定地眼神，艾青忐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放了下来，对乔雨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虽然艾青知道这次不会那么顺利，但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争取一次。为了乔雨，更为了自己。

　　早早的关了店门，乔雨和艾青回了家。两人虽然一路沉默，但牵着的手却始终都没有放开。

　　乔妈妈早已经接到乔雨的电话，听到门铃响立刻迎了出来。看到乔羽身后的艾青时楞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朝两人十指相握的手看去。

　　察觉到她的视线，艾青的手缩了缩，被乔羽微用力握了一下后深吸了口气，带着决绝似地紧紧握着乔羽的手。

　　厨房里乔爸爸一直在忙着，看到乔雨回来伸头打了声招呼便又钻进了厨房。

　　晚饭在乔妈妈不时投过来的视线下过去了，乔雨和艾青刚收拾完桌上的餐具，就听到乔妈妈让她们进卧室的话语。

　　看着乔妈妈消失在卧室门的背影，乔羽与艾青对视一眼，乔羽首先伸出手抓着艾青朝卧室走去，两人的脸色平静得异常，知女莫如母，乔妈妈一看乔羽的神色，眼睛一下就红了。

　　“乔雨，隔壁陈阿姨说你跟这个丫头住在一起了？”话语中还带着试探，毕竟女孩子间同居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若不是……她根本就不会联想到那方面去。

　　乔雨没想到她和艾青被人看到了，但这却是个坦言的好机会，索性就直接承认了。“是，妈，我要和艾青在一起。”

　　乔雨话音刚落就被乔妈妈打了个耳光，艾青见状忙护住了乔雨，看着气的发抖的乔妈妈也跟着哭了出来。

　　“阿姨，您先别动怒，听我们解释好吗？”

　　乔妈妈并非不通情理的人，见艾青这样说暂时压下怒火坐到了床上，目光扫过站在艾青背后一脸无波的乔雨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阿姨，我知道我们对不起您，只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乔雨。我是个孤儿，自从我爸妈去世后，乔雨是第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我喜欢她，我也离不开她。我知道你现在不能接受我们的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等到您接受我们的那一天。”

　　艾青说着擦了擦眼泪笑了笑，继续说道“阿姨，我这个人很执着，乔雨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您是乔雨的妈妈，您说什么我都可以听，我也会努力做到。您要是接受我，就当白捡了个女儿，我会和乔雨一样对您好，把您和叔叔当成我的亲生父母。”

　　乔妈妈了解乔雨的性格，知道她今天既然将艾青带回来，就肯定是下定了决心，自己就算是再苦苦相逼她也不会让步。

　　但两个女孩子……

　　即使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艾青能够说出这番话已是不容易，但她们这样奇怪的关系老人还是无法接受。看到乔羽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指印，乔妈妈狠狠心，起身将两人赶了出去。

　　【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艾青已经快要大学毕业。经过两人的努力，艾青和乔雨的关系最终也求得了乔妈妈的接受。毕竟老人养孩子不图终老的时候有人在跟前侍奉，更希望看到的是儿女能够幸福。

　　因为得到乔妈妈的承认，乔雨和艾青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专心经营起书店。

　　上午店里并不是很忙，艾青收拾了一下对乔雨说道“我要去学校一趟，晚上回来。”

　　乔雨听到艾青的话应了一声，看她提着包走出店门。修长的身形走在人行道上显得异常的单薄。

　　看着艾青渐渐消失的背影，乔雨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不安。只是恰好有客人上门，乔雨也并未多想。

　　晚上，乔雨并没有等来艾青，等来的却是来自医院的一通电话。听着那人的话，乔雨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头冷水一般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回神。

　　艾青死了。

　　死在从学校回书店的那条路上。肇事司机将她的身体撞出了十几米远的距离便驾车逃逸了。听急救的医生说，艾青死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盒子，睁着的眼睛看着前方的拐角，口中还喃喃的叫着一个名字。

　　当警察把艾青的遗物交给赶往医院的乔雨，打开那个放在最上面的染着血的盒子，看到里面的两枚心形戒指乔雨哭着笑了。

　　几天后，乔雨在西郊的墓园中再次见到艾青。墓碑的照片上艾青淡淡的笑着，眼中那清澈的眼神像是看透了所有世间的一切。

　　顺了顺耳畔被风吹乱的头发，乔雨弯腰把艾青最爱的花在她的墓碑前，伸手摸了摸艾青照片上的脸，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心形戒指映着金色的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

　　乔雨从那之后再也没去看过艾青，每天坐在店里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店里依旧关门很早，但是店里的灯却总是亮到八点。

　　乔雨每天会坐在楼梯口静静地听着有人是否过来敲门，每天如此从未有一天中断过，因为她怕错过了那个叫艾青的女孩子，还有她口中的那句淡淡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