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身是客》庄小舟

22、第 22 章

　　武林大会在即，各门各派的人马也纷纷抵达少林。年纪轻的弟子还可以溜下山玩耍，年纪长，在门派中有一定地位的人自然是要老老实实的在少林寺中应付各方应酬，尤其那些在本门派中受到器重的弟子，想有一丝懈怠都不可以。
　　忙碌了一日，南宫瑾回房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是要散架了一样。
　　那些个掌门、帮主什么的虽然在地位上是平等的，但是人家毕竟是他的长辈，在武林中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德高望重的，更有甚者，有些在上一辈中还是关系匪浅的前辈，他这个做小辈的平常不管有多狂傲，目中无人，但是在这样的江湖盛典各派云集的情况下，对那些前辈还是要耐着性子好好的陪着小心，容不得他敷衍塞责，把一切不满吞到肚子里面，做足面子才算。天知道他心里直怄的吐血。
　　倒在床上的南宫瑾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眼中的不快尽数转化为绕指柔，丝丝柔情，好似蛛网一般，像是要将老人缚住。
　　收敛起平日在旁人眼里的张狂和傲气，轻轻的笑着，柔声问：“你也累了一天，陪着那些掌门的，怎么不去休息？”
　　柳雨涵坐在床边，捶了躺在床上不起身的南宫瑾一下：“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啊？连个身都不起。”
　　南宫瑾也不说话，只是二老爷一样的躺着，笑看坐在床边的人儿，满心欢喜。
　　柳雨涵抿着嘴笑道：“也是。你就是个不知礼数的狂傲小子，哪能对你要求太高呢。”
　　南宫瑾眼睛中眸光闪了闪，没有说什么。只是勾勾唇角，给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倾倒众生的笑容，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柳雨涵垂在床上的白色银线镶边的腰带，好一会儿才道：“还没有说怎么来了呢？”
　　其实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又相恋多年，对于柳雨涵此时为什么会到他房中，以南宫瑾的聪明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就想听她亲口说出来。柳雨涵很温柔的一个人，总是在细小的地方不着痕迹的关系他，为他打理好一切，却从来不会将这些挂在嘴边。这有一部分是性格使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也是一庄之主，有自己的骄傲与尊严，怎会时时将这些情啊爱啊放在口中呢。虽说说不如做，但是总也听不到，自然不能满足他一个男子的那些小小心思，何况他又从小都是一个狂傲到可以说是目中无人的男子呢。自然是希望可以听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对自己的爱语，所以南宫瑾总是想法子让柳雨涵说出来她的关系和爱意。好在柳雨涵也不是什么迂腐的闺中小姐，每每也乐于适时的表达出来。
　　“就知道你不耐这些事情，一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所以特来看看你。”
　　“是么。”南宫瑾松了柳雨涵的腰带，改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在追究，适可而止是他一向的准则，从来不会犯得寸进尺的错误。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他已经考虑良久的事情：“雨涵，武林大会之后咱俩把婚事办了吧。你以前总是担心思源年轻气盛，历练不够，你嫁入南宫家后他不能很好的带好明玉山庄。如今思源跟在你身边历练也有几年了，足够堪当大任，你也要放手给他，否则他永远也不能长大。”
　　明玉山庄庄主柳雨涵和缭云阁阁主南宫瑾自小有婚约在身是全武林都知道的事情，两人长大后感情也极好。
　　南宫瑾性格狂傲不捐，少年成名，身负一身本领，又年少就统领缭云阁，甚至有些目中无人，难有人能约束住他，也极难有人能如他的眼，唯有柳雨涵的话他还会听些。
　　而柳雨涵，也是少年成名，同南宫瑾一同闯荡江湖，名气极盛，以女子之身担任一庄庄主，且将明玉山庄的名气越发的扩大，不可不说是其能力，让人难以小视。她为人于公，刚柔并济，令人心服口服，于私，性格温柔，端庄大方，此人仅仅有条，十分稳重，极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撩动她心弦，令她变色。
　　这两个人十四岁时便闯荡江湖，默契十足，一直形影不离，感情极好，在江湖上被传为佳话。郎才女貌，自然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二人的父母早逝，但是江湖上还是有很多前辈，何况家中也有叔伯，不少人望着两人早日修成正果，结成连理。
　　但是柳雨涵只有一个弟弟，柳思源年轻气盛，缺少历练，她身任庄主，若是嫁入南宫家，明玉山庄自然是交到柳思源手中，可又怕柳思源不能胜任，所以一直在培养他，和南宫瑾的婚事自二人十九岁时一直拖了四年。
　　柳雨涵点点头，低首见南宫瑾满脸疲惫的模样，伸手抚着他额头上的倦色：“可是累了？”
　　“还好。”南宫瑾往床里挪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拉着柳雨涵道：“上来陪我躺会儿，咱们说说话。这些年聚少离多，两个说知心话儿的时候都少之又少，现下难得有机会。”
　　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何况两人关系匪浅，当年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没少挤在一张床上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多想的，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柳雨涵毫不推辞，脱了鞋，掀了被，躺在南宫瑾身侧。更贴近的看到心爱的人，柳雨涵心中柔情涌动，抚着他的脸疼惜道：“你最是不耐这些，今儿倒也苦了你。”
　　南宫瑾眯眯眼，覆在柳雨涵手上，脸蹭蹭她温暖柔软的手掌：“从我们出生一转眼都已经二十三年了。”
　　“想那时候我们还是两小无猜，一派懵懂。”柳雨涵抿嘴笑着说，神色温婉。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南宫瑾笑得越发明媚。本就是龙章凤姿的人物，此时更加惹人脸红心跳。
　　“我记得那时君家的小无双长得女气，粉雕玉彻的，很是惹人喜爱。有一会儿君叔叔带着无双来扬州，好巧你也在，我两还将无双当成女娃，闹了好大一场笑话。”
　　“可不是。”柳雨涵也忆起当年，想着那些糗事，在南宫瑾怀中闷笑不已，回忆当年。
　　“当时是下雪天，雪下的很大，扬州也很冷，地上的雪都覆了厚厚的一层，白茫茫一片，很少看到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雪。无双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当时他脸圆圆的，身着红袄子，带貂皮帽，围貂皮护项，脸上大部分上白绒绒的毛遮着，只露出细长勾人的桃花眼，和眉梢的一点朱砂痣，尤其那桃花眼，眼中光芒澄澈，想让人好好的宠爱着。那时候我以为这是一个女娃，心想可真是可爱的紧，想认来做妹妹。”
　　“那时少不更事，只道这个女娃娃真美，笑起来怯怯的，人也斯文，哪像你那是那么剽悍，才九岁的年纪就那般张扬，当时就想讨来作媳妇。”
　　柳雨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直掐南宫瑾的腰，引来他的怪叫。
　　“瞧瞧！本性！本性！这些年难得文雅端庄了些，这下就露陷了！”南宫瑾睁开眼睛，抓着柳雨涵的手，揶揄道。
　　柳雨涵作势要踹南宫瑾，可他却反映极快的压住她的腿，得意洋洋。
　　柳雨涵笑骂：“你怎就不去娶无双了？”
　　南宫瑾不答，只是将柳雨涵拥得更紧些，好久方道：“缭云阁的芍药可是寂寞独自开了好些年。”
　　想到那芍药，柳雨涵不由的暖从心中来，身上无一处不是暖暖的。
　　那芍药是是南宫瑾听闻她爱极了这种花以后。特意命人寻来，种在缭云阁的，为着就是可以让她瞧见。
　　柳雨涵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往南宫瑾怀中缩缩：“也不知道无双和少霆现在如何。听闻无双下了玉龙雪山，前阵子去往京城。现下，他是玉龙教右使，与他同行的是玉龙教左使陆浅宇。这次武林大会上应该会遇见他二人。”
　　“当年的事。。。唉。。。也不知龙桓山庄的秘密怎么会泄露出去，引来祸事，一夜灭门，我们都被弄得措施不及，想救都迟了。”
　　柳雨涵闻言，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是了，我前些日子翻阅卷宗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一份卷宗上记载当年初出江湖的莫行风和唐毅两人为好友，唐毅亦曾倾心于秋水月。指不定龙桓山庄的秘密就是由此泄漏出去。不过就这些年来江湖上各方的反映，那秘密也只有唐毅一人知道，当年龙桓山庄的事情不就是他做的么。只怕他是想从另外四大世家也得到东西，最终寻到那个秘密，一人独吞，可惜他唐门没有那个能力。”
　　“无双这次去京城不久是寻找当年龙桓山庄一案的真像么。”南宫瑾轻笑一声，“估计唐门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莫少霆那人自小老成，人也冷清，龙桓山庄的事情一定是让他的心更硬，更冷，报仇是肯定的，还有玉龙教在他手下也绝对不会在偏安一隅，他是个狠角色。”
　　“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啊！”柳雨涵戳戳南宫瑾吗，嗔道，“唐门是怎么惹到你了，还是唐毅和你有私人恩怨？你就那么乐见唐门出事啊？”
　　“哼！唐门之毒享誉天下，我南宫家处处受其掣肘，我早就窝了一肚子气。你说难得看他唐门没有好日子，我心情能差么？说不定到时我还会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助少霆一臂之力，毕竟我们同为世家之后，守护共同之物，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柳雨涵默然：这人啊，狂傲的可爱，那般孩子心性还没有改掉。
　　思索良久，柳雨涵轻声开口：“随你。你自己注意分寸就好，不要惹火上身。对了，瑾，武林大会之后我们去一趟京城可好？我想见见未来的竹子。瞧瞧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做了那些事情，竟能让云鹤和鸿鸣两人如此袒护。还有我想去看看竹韵，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南宫瑾忆及冯云鹤每每对那个女孩的描述，想起冯云鹤提及那个女孩时的样子，只记得他眉眼之上全是宠溺，无关风月，但是却是出自真心的疼爱。那样的深情投注，细心呵护绝非属下对自个儿主子该有的那般简单。
　　他说那是一个灵动精怪的聪明丫头。
　　他说那是一个执着的惹人疼惜的美丽姑娘。
　　他说那是一个待人以诚的纯善女孩。
　　每每说得他也对冯云鹤口中的那个素未蒙面但绝不陌生的人充满好奇。
　　那个女孩到京城后的所做作为他不是不知道的，也不是不震惊的。
　　这样一个敢于反抗在他们心中犹如神一样存在的庄主的被周围人说成天之娇女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甚至鸿鸣和云鹤都帮着她掩护。
　　这样的事情说的好听一点就是违抗，难听一点，就是背叛。
　　身为沐晨中的重要人物，云鹤和鸿鸣不是不知道背叛者的下场，竟然还愿意为她做到这样，而且竹韵原先是沐晨的人，在她身边那么些年以后，完全是唯叶若瑶马首是瞻。
　　这个女孩究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呢？
　　南宫瑾眯眯眼，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连一向稳重的雨涵都好奇了，那么叶若瑶，我们便会会吧。希望你不至于令我失望。
　　“好呵！”南宫瑾拍拍怀中的人，“咱们也多年不曾踏足京城。听闻王鸿鸣那厮越发的如鱼得水。云鹤上回说这个小子打算成亲来着。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一场，岂有不备上好礼前去恭贺一番的道理？”
　　柳雨涵抬头，平日里温和娴静的脸上有一抹不甚赞同却又无可奈何的苦笑，捶捶南宫瑾，皱眉道：“难不成你如此急着成亲是怕落于鸿鸣之后？云鹤都没着急呢！如此想来，前面你说的一番话里也没有多少真心了？”
　　南宫瑾一时语塞，深感失误。
　　面上不动声色，打算模棱两可，转移话题。
　　遂捏捏柳雨涵的鼻子，一脸不赞同，眼底笑意盎然，满是真诚：“怎么会！说什么呢傻丫头！今儿你也累了吧，不若就在这歇下。后日便是武林大会，明日估计也不得闲，还是早早休息的好。”
　　说罢，就闭目，一副要休息的模样。
　　柳雨涵气的笑了，看他脸上的倦色，也不忍在说什么，微微叹口气，由了他去，不再言语。
　　转身细指轻弹，凌空一道劲气扫过，屋中那只烛火跳动数下就归于湮灭。
　　原本温和柔软的烛光一下子灭去，屋中便陷入一瞬间的黑暗，连月色也无。
　　柳雨涵偎在南宫瑾身边，轻声叹道：“鸿鸣成亲不是和竹韵，我担心那个她。”
　　南宫瑾搂紧柳雨涵，为她找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两人都没有在说什么，呼吸渐缓。
　　今日的夜空像是被什么浓浓的覆住，暗黑的天际之上看不到一丝光亮，更遑论窥得那皎洁的月色。偶尔几丝薄云悠悠飘过，像是和尚缓慢的捻着佛珠，口中喃喃，反复枯燥的敲着木鱼，闭目打坐，永远是那样嗡嗡的腔调，不急不缓的速度。
　　夜里，少林寺层层庙宇覆住整座嵩山，此时少了平日里的恢弘巍峨，不是有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佛家平静悠然的古老韵律。
　　这古老厚重的庙宇之内，住的是或是名震江湖的一代前辈，或是今年崛起的后起之秀。
　　武林大会在即，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人淡笑以对，混不在意。个人自由个人的姿态，在那擂台上，立于最后，方主风云，俯视天下，指点江湖。

作者有话说

　　我会加快更新。。。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