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五章 会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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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满着美酒、香膏以及安布罗希亚果的醉人气息，缪斯女神们的优美乐曲在廊柱间缭绕回荡。
诸神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探讨、交易、联络感情……一言不合时，也会大打出手；不同种类、形状的能量自头顶身侧飞过，大家见怪不怪，当然闹事者会在下一秒被扫地出门。偶尔，会有族人飘至高处，拉高了嗓门宣布某个提案，在阵阵赞同或反对的喧哗声中，大规模的争辩自是少不了的……
这是我回到奥林匹斯后，首次参加“正殿集会”。隐在大殿的一角，我静静地观察、聆听、估量……
失踪十年，发生在我这样前科累累的家伙身上，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凡遇见我的族人，都平常地向我打招呼；偶尔，有人会随口提及许久不曾见到我了；一两个细心的神祗，在注意到头巾下露出的几绺白发后，眼中闪过惊异……但自始至终，没有人上前多问。
至于主神们……大家都装作十年前的“议事厅事变”不曾发生过，至少在公开场合是如此。
表面上，一切如常，只不过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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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年中，奥林匹斯的规模突然间再次扩大，不可避免地连带影响到各个派系间的势力分布，同时也为新势力的酝酿提供了大好时机。这些，都将左右到神王未来的政策。
相关的信息阿波罗向我大至提过，我也适当地作了一番了解。但若要真正了解局势，还是需要在诸神聚集时亲自感受彼此间的气氛。
因此，我必须出席这次集会——阿波罗是如此坚持的。
感应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我转头朝大殿另一头被众多女神环绕的珀尔塞弗涅微微颔首；她不着痕迹地轻掀唇角作为回应。随后，我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的身边，一位身着青绿色长袍的赫斯珀里得斯［１］——那种等级的仙女，一般是没有资格出席这种场合的。
“那是克洛里斯，春季的赫斯珀里得斯。传闻得墨忒尔有意进行一系列改变，她预计会被委任为花妖的管理者。”适时来到我身侧的赫尔墨斯低声提供着信息。
“一个几乎年长我们一倍的仙女，而且颇得赫拉礼遇。”我应道，与他并肩而立。我们谁也没有回头，只是以最不着痕迹的方式交谈。
“你认识她？”
“不，只是听说过。”阿瑞斯在向我讲述他过去的经历时，提到过那个名字，那位在神后临盆之际帮助她躲过泰坦的追击，提供刚出生的战神一处庇护之所的赫斯珀里得斯。
“她一直隐居在赫斯珀里得斯的秘密花园［２］中，大多数神祗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呵，就在我们以为奥林匹斯没有秘密可言的时候……”赫尔墨斯语带戏谑地感叹着。
但那轻松的情绪并没能感染我，反倒钩出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秘密花园？早就不是了，自赫拉克勒斯从那里偷走了金苹果，顺便将阿特拉斯化作岩石……”想到那个四处惹祸的家伙我就火大。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和赫拉能够达成共识。“如今的奥林匹斯比过去更没有秘密可言。那些所谓的‘英雄’根本不尊重神族的隐私，而缪斯和那群吟游诗人更是助长他们的气焰……”
大概注意到我语气中的烦躁，赫尔墨斯柔和地打断我：“怎么了，才回来就心情不好？”
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我径自将注意力转回珀尔塞弗涅身上：“哈德斯最近是不是心情恶劣？”
“不要转移话题——咦，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那位赫斯珀里得斯的任命，不像是得墨忒尔的风格，到是很像珀尔塞弗涅会做的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下了已到嘴边的猜测：他们的婚姻已经完了；这次，她不会再去试图修复两人的关系——以我对珀尔塞弗涅的了解，若非心灰意懒，她不会参与得墨忒尔管辖领域的运作，更不会进行任何大胆的改革……至此，我敢断言：除了那天寒地冻的三个月，春之女神不会再踏足冥府半步。
暗自摇了摇头，我决定不再去想那种明知已无能为力的事，于是随口问起赫斐斯托斯。
“你不知道？”赫尔墨斯显得意外。
“知道什么？怎么，他的伤还没好？”原本只是想改变话题，但在见到赫尔墨斯脸上逐渐浮现的凝重表情后，我意识到情况有问题。
十年前，神王知道赫拉策划了那场没能被实施的政变，却没有足够的证据，于是拿赫拉克勒斯为借口［３］将她挂在万神殿外当众羞辱作为报复，也作为对其他涉嫌者的警告。赫斐斯托斯不顾一切地捍卫赫拉，结果被盛怒之下的父神丢下奥林匹斯山。整整九天九夜后，他落在莱姆诺斯岛上，身负重伤，幸而被海洋女神忒缇斯所救，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赫尔墨斯叹道，“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明明摔断了身上几乎所有的骨头，却拒绝接受医治。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体虽然都有自行修复的能力，但也不是无坚不摧。他的伤势实在过于严重，最终还是有一条腿没能完全复原。之后，他便一直拒绝回到奥林匹斯，轰走了所有前去劝说的……”讲到这里，他的五官很可爱地皱成一团。
“可怜的赫尔墨斯，这几年你一定不好过。”我伸手揉了揉他那头原本便嫌杂乱的棕发，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不远处的阿佛洛狄忒：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光鲜亮丽，被诸多神祗簇拥着，俨然是大殿中最受欢迎的主神；丈夫不在身边，她更是肆无忌惮，整个人几乎挂在阿瑞斯身上……我在心中冷哼，又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正朝某个令人不悦的方向滑去，于是迅速收回视线，暗自提醒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与我无关！
呵，嫉妒与虚荣为伍，真是十分丑恶的组合呢。幸好当时面前没有镜子，我还真不想见到自己的那副嘴脸……
“那还没完。”赫尔墨斯的声音及时将我拉离了自我厌恶的泥潭，“大概一年前，赫斐斯托斯乘年庆，差人送给父神一把扶椅。结果，里面设了机关，只要一坐上去便卡住了。我们绞尽脑汁，几乎什么都试过，就是没法把他弄下那张椅子。”
“他花了９年时间来报复父神……”我低喃着，对这样的认知，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赫斐斯托斯也会做这种事——看来记仇的个性在这个家族中根深蒂固。
“没错，最后还是狄俄尼索斯把他灌醉了弄回奥林匹斯……结果弄了半天，那椅子在一天后会自动放开，大家白忙一场……”他顿了一下，耸肩道，“我们从此绝口不提那些事情。说出来了，谁都没面子……”
“他没有乘机要挟？”
“什……不，没有。”
我问得不经意，赫尔墨斯的反应却有欠自然。虽然只是瞬间的事，但我没有错过他语调中的迟疑。当然不会被轻易地敷衍过去，我遂而眯眼逼近他，“赫尔墨斯，有什么忘记告诉我没？”
“没有啊，哈哈，怎么会呢……”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迅速回忆适才的对话，我立即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谁没有乘机要挟？”
“你刚才问的那个。”他继续与我打哈哈。
赫尔墨斯很少对我遮遮掩掩，若真要瞒我什么事，往往和某个人有关，再加上狄俄尼索斯……父神……突然，一个想法自我心中闪过。轻勾嘴角，但笑意没有蔓延至眼中，反而愈加犀利地瞪视他：“那么告诉我，父神是如何赏赐狄俄尼索斯的？”
“这……”又迟疑了一下，他的脸上露出凝重，“这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
那样的表情与话语即刻在我心中激起淡淡的不安，直觉地知道这与阿波罗有紧密联系，于是忍不住一掌拍上他的后脑勺：“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卖关子的！？还应不应该，对象可是我耶！”
“就因为是你。”他揉着脑袋低叫道，“上次在瑞娅那里差点当着大母神的面对那个小鬼动手，谁知道你这次会怎么样！？我可不想为这种‘窝里反’的事负责，阿波罗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退开一步，我冷笑道：“看来，你和潘一起，没少喝酒……”
“你还说。”他应得大言不惭，“他年纪大了，没了过去的精力；现在常孤单一人，也就我这个仗义的朋友还去看他。不像某些人，失踪个十年半载的，才想到要冒个头。”
刻意忽略对方话语中的受伤以及自己心中因此而起的歉意，懒得和他争论潘的字典里到底有没有“孤单”这个词，也并不打算放过他，我轻哼一声，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到底则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清楚。只知道老头从那把椅子上脱身的隔天，就宣布德尔斐的神谕将有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共同主持……”这一次，他是十足认真的。
“是谁提出来的？”大概潜意识中早有准备，我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只是冷静地继续自己的问题。
“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他们之前并不亲近。事实上，我根本不记得他们有私下会面过。”要说除神王外，谁对奥林匹斯的大小事件了解最多，那绝对非赫尔墨斯莫数。如果他说不记得他们有过会面，那么十有八九是没有了。看来，父亲的确在有意识地削弱阿波罗的影响力……或者更绝的，制造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之间的敌对关系。该死的好棋，怎么样他都是赢家……
等等，削弱！？那不是神王的风格！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令我打骨子里发颤却无力拒绝的惑人眼瞳、那总附带条件的慈爱与关怀……不，宙斯不玩力量均衡、互制那一套；至少不会针对我或阿波罗——他太自信于自身对我们所持有的影响力。
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有谁左右了神王的决策！
“你似乎不是很不安的样子……”不用转头我便能清楚地感受到赫尔墨斯上下打量我的目光以及其中的深思。
“当事人都不在乎了，我又能怎么样？”耸了耸肩，我尽量表现出一派无所谓，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如此重要的事，阿波罗为何没有告诉我？“难以启齿”这种非理性的情绪不是他会有的。那么，他这么做的真正理由又是什么？
环视四周，没有见到那位紫眸神祗的踪迹，我随即将目光转向大殿正中的熟悉身影——光明与真理之神悠然地拨弄着手中的里拉，在众缪斯的簇拥下，占据了整个金色大厅中除王座外最显眼的位置。潺潺琴声间，流泻着的依旧是阳光普照下的欢愉，不带一丝阴霾……我不禁思忖：在座的诸神中可有谁意识到，这种一成不变的明丽乐章，其实不过是阿波罗的伪装，一如那温柔的微笑……他们可曾设想过，光明与真理之神心中所蕴藏着的黑暗也有着足以吞噬世界的潜力？
事实上，自重逢的那刻开始，我便察觉到他对身边所有事物都表现出一种不同以往的云淡风清，包括我。
若在过去，我会是庆幸的，庆幸他终于摆脱了那种令人困扰的情感，摆脱了我在他的灵魂上留下的束缚；庆幸他终于真正地自由了……而如今，这样的想法却令自己的胸口沉重得难以呼吸，脑中警钟作响……或许，或许让他就此远离这个权力的漩涡，对谁都好……
这样的想法浮上心头的瞬间，之前的疑虑都有了解释：十年前议事厅事变之际，神王决定放过阿波罗，没道理会在多年后的现在重新开始防备他；而他断然不会让自己的观点为他人所左右，更不会任自己沦为他人权利斗争中的棋子，除非那个进策者能够让神王相信这般举措纯粹是为了保护阿波罗……
由此而生的推断令我心寒：我们被背叛了，被某位极为亲近的族人……而仅剩的另一个可能则太难以接受——那个人与我一样，在阿波罗身上感受到了那种难以掌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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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１］赫斯珀里得斯（Hesperides），专门照管花园的仙女。
［２］赫斯珀里得斯的秘密花园位于阿特拉斯山脉以西的某个临海处。
［３］赫拉克勒斯为了报复当时的特洛伊国王拉奥墨多对自己的欺骗，对特洛伊王室进行了屠杀；在他返回希腊的路上，赫拉对他的船只降下飓风，欲至他于死地。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五章 会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