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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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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真两手攀住叶胜的肩膀,躲到他身后,小真十六号从叶胜怀里悠悠飘出,停在他左肩上,慕容真又是一激灵,绕到叶胜身侧,紧紧抱住了他整条右臂。
叶胜走向那口井,却见井口仍然倒映着月亮,一丝涟漪也没有泛起。
再回头看时,那草屋已被一阵夜风吹散,四周的景象都消失了。
二人站在一片茫茫荒野之中,仿佛世界上除了他两人和那团鬼火,以及天边那轮紫月外,再也没有其他事物。
慕容真听到一阵人声响起,近在耳旁。
“老弟啊,我等了十年啊!你知不知道,一个如花似玉的男人可是没有几个十年的!”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会被杀会被杀会死会死……死……死……”
“哎呀,你先别急,我们还有那颗珠子呢,冷静点……”
叶胜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谁?!谁在说话?!”
人声仿佛风声一般从二人身旁掠过,消失在很远的地方。
叶胜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渺无边际的紫雾尽头出现了一座朦胧的山,山顶露出一角的寺庙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呼……”
他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看着慕容真,“走,我们到那庙里去。”
慕容真躲着那团鬼火,“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万一那是海市蜃楼,走过去就消失了呢?”
“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叶胜看着他,“难道我们还站在原地吗?”
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慕容真和他同声道:“守株待兔可不是你/我的作风。”
“哼,”叶胜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二人朝着落霞山走去,前头不远处的大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忙的夫妻、呼朋唤友的酒客、三五成群的少女、步履蹒跚的老者……
若不是他们的身躯透明又缥缈,慕容真都想去扶一把不远处摔倒在地的幼童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慕容真喊道,“这么多鬼!我们不会是死了吧!”
叶胜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抖,伸手抽了他一巴掌:“痛不痛?”
慕容真反手还了他一巴掌:“又不是在做梦,干什么打我!痛死了!”
叶胜单手捂脸:“还会痛,我们还没死。”
慕容真泪眼汪汪地点头:“你说得对,死人应该是不会痛的。”
二人继续向前,为躲避那些幻影,慕容真紧紧抓着叶胜的手臂。那些影子比他更拘谨,还未靠近,便化作一道轻雾向两侧散开了。
慕容真回头望去,轻雾又在身后重新聚齐成人形,他稍微放下心来,“他们好像并不会伤人。”
两人走了一段,来到上山的石阶下,慕容真远远见到石阶上有两道和其他虚影不同的人形走了下来。
仔细打量了一番,对叶胜道:“那边那两个是活人。”
小真十六号也晃了晃,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叶胜远远地看着那两人,“你怎么知道?”
“去,去,走开。”
慕容真不耐烦地对着摇晃的鬼火摆手,“在空明山的时候,那二人也在,他们……”
他突然想起师父在空明山对他说过的话,一下便猜到了那两人的身份,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叶胜伸手逗弄着小真十六号,鬼火亲昵地绕着他的手指转圈圈,他抬眼看向慕容真,“他们怎么了?”
“他们好像很厉害,我听见陆希夷叫他们前辈,还想跟他们进山。”
“哦?这二人就是那时候在山下拂了陆希夷面子的人?”
叶胜朝着二人的方向走去,“既然嫌弃陆希夷,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喂!你等等……”慕容真赶紧跟上。
温澈和徐澄照并肩从长长的石阶上走下,远远见到两个修士模样的少年正朝着他们走来。
看着那渐渐走近的黄衫少年,温澈停住了脚步。
徐澄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认出了那是曾在茶摊上见过的叶胜。
俊美的脸庞和温如毫无二致,虽面色白皙,却也不像温如那般病态的苍白,神情也比温如更加鲜活灵动。
温如从未有过太多的情绪,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在意,而叶胜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锋芒,像一把时时刻刻都拉满着的弓。
温澈神情恍惚,直直地盯着那少年,直到那人走到面前,和温如一模一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朵里,才如梦初醒。
“二位前辈请留步,晚辈想打听一下附近的寺庙怎么走。晚辈名为叶胜,这是我的朋友。”
慕容真跟着拱手:“晚辈慕容真。”
温澈面上浮现出笑意,一道声音传进徐澄照的心底:[我这小侄子可比那姓陆的小子有礼貌多了。]
徐澄照道:“你说得对。”
叶胜不解:“什么?”
却见他肩上那团鬼火已经摇摇晃晃地到了徐澄照的背上,叶胜表情更是疑惑:“前辈,它……”
徐澄照挥手将它赶开,“我不要。”
鬼火眨着眼睛,黯淡了几分,飘在叶胜胸前蹭了蹭,挤进了他怀中的锦囊里。
叶胜一头雾水,和慕容真对视一眼,慕容真也满脸疑惑。
温澈微笑道:“那寒鸦寺就在山上,我带你们去。”
叶胜又是一拱手,“多谢前辈。”
慕容真打量了一番温澈脸上的红斑,又盯着徐澄照脸上的刀疤看了许久,小心地开口。
“不知二位前辈贵姓?”
毫不避让地迎上他的眼神,温澈笑容温和:“免贵姓徐,我叫十七,他叫十二。”
“哦,二位前辈兄弟还挺多。”
慕容真避开视线,却见叶胜正盯着徐澄照的葫芦愣神,抬起胳膊撞了撞他。
“怎么觊觎起十、十二前辈的葫芦来了?”
不知为何,叶胜心里突然翻涌出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愣愣地道:“前辈的那个葫芦……”见几人看了过来,赶紧摇头,“没什么。”
温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徐澄照听在耳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四人一道往山顶的寒鸦寺走去。
一轮紫色弦月高挂在天边,司空渊的白色短发和长袍上都流淌着一层紫光。
他赤脚站在井旁,两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井中浮浮沉沉的人,赤红的双目越发阴森。
“怎么每次受了伤就往这井里跑,你小时候挨了你爹的打,是不是也会往同一个地方躲啊?”
他在井边坐下,两脚伸进井里,摇晃着双腿,一脚踩上井中的那颗头,“我小时候就喜欢躲在祠堂的桌子底下。”
“我出生的时候我爹早就死了。”
一只青灰色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腕。
黑色的长指甲嵌进肉里,鲜血流下,鲜明的颜色在紫色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诡异,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被抓住的地方传来。
“司空渊,为什么……”
叶听泉的头从井中冒出,“为什么你有了身躯?!”
他瞪着司空渊,五彩的眼珠骤然收缩,牙齿磨在一起,发出轻微的“格格”声。
“这是为什么呢?”
司空渊笑容纯真,伸手抚摸他额上小指长的尖角,“不如你来猜猜看?”
“我没心思猜,快说!”叶听泉重重地拂开他的手。
司空渊答非所问:“老弟啊,村里还有不少人呢,要不要把她们抓来吃了,说不定你的伤势能好得快些哦。”
叶听泉彩色的眼珠里映出他的笑容,不住地磨着牙,“你应该知道,我不杀女人和小孩。”
“知道了知道了,别那么凶巴巴地看着我嘛……你这眼神,真令人讨厌。”
司空渊眯了眯眼睛,抬起右脚,踩上他的头,“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叶听泉的脑袋被猛地踩回井中,两手攀住井口,费力地向上挣扎,片刻后,停止动静慢慢地沉了下去。
盯着涟漪渐渐平复的水面,司空渊口里哼着曲子,双手撑在身侧,两条腿荡来荡去。
这时,水中那抹弦月被骤然冲散,一只白皙的手从井中破出。
司空渊睁大了眼睛,淋漓的红色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在那一瞬间,他没有分清这是水色还是血光。
“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鲜血喷涌而出,小腿下的一截空空荡荡。
寒鸦寺仍然笼罩在血色的月光下,看着十分诡谲怪诞,门口的虚影来来往往,更增添了几分阴森。
叶胜站在大门口,有些泄气道:“这庙也太大了吧,这要怎么找?”
温澈道:“你们要找什么?用不用帮忙?”
躲在叶胜身后的慕容真探出一颗脑袋,“我们要找一颗珠子。”
叶胜拱手行礼:“多谢前辈带我们上山,寻物之事不必再劳前辈费心。”
温澈微笑着点头,心中对他更添了几分好感。
慕容真道:“师父不是给了你一群部下吗?召他们来一起找。”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叶胜拿出骨哨,吹了长短三声。
寺庙中徘徊的影子们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捂着耳朵消散了。
“他们居然怕这种声音……”
慕容真松了口气,却并不见师父的那群手下出现,拍了拍叶胜的肩膀,“他们骗了你。”
叶胜点头:“他们骗了我。”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温澈上前一步。
“我们如今处在一处与外界隔绝的幻境中,外头的人是探知不到我们的下落的。”
“原来是这样,多些前辈提醒。”
叶胜点头,转头看慕容真,[原来这是一处幻境,他们说不定没骗我。]
慕容真也在心内回应他:[可我们是怎么走到这幻境里头来的?]
见二人脸上神色犹疑不定,温澈道:“寒鸦寺中有一只盘踞多年的魔魂,我和十二受人之托前来除魔,那魔魂被重创后,造出了这等幻境藏身。这里幻影重叠,容易使人迷失其中,你们两位要小心行事。”
“原来如此,”叶胜点头,“那看来一时半会是找不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
慕容真道:“前辈可知,这幻境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找到魔魂,杀了他便可以破解。”
温澈看向紫红色的天空,远处的天边一道隐隐若现的分界线,另一个月亮在那条长线的另一侧。
慕容真也跟着远望,“这幻境的范围这么广,那魔魂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转头看着二人,“你,你们将那魔魂打伤了?”
温澈笑着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徐澄照:“不是我,是他。”
徐澄照点头,面无表情道:“嗯,我很强。”
慕容真一怔,转头微笑着和叶胜对视:[他说他很强。]
叶胜也微笑道:[我听到了。]
看着两个小鬼挤眉弄眼的模样,徐澄照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快,转头往庙里走去。
温澈一愣,赶紧跟了上去,很是费解:他又怎么了?
“哗啦”一道水声响过,井中冒出一个长发披散的人形。
那人未着寸缕,手中握着一只断掉的右脚,湿淋淋的长发垂在白皙的身躯上,看着像极了一只溺死在井中的水鬼。
司空渊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
“老弟,你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这张脸虽不足以与温静流齐名,也算得上是……”
脖子被那人掐住,他止住话头。
“你见过温静流?”
井中的男人掐着他,扔了那只断脚,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拢到脑后,看着司空渊的漆黑瞳孔深不见底。
司空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完整显露出来的脸,剑眉星目、粉面朱唇,在紫色月光的照耀下更增添了几分妖媚。
他舔了舔嘴唇,笑道:“没见过,不过世人都这么说的,叶听泉虽和温静流齐名,却远不及他。”
“我不是叶听泉。”
男人看着远处缭绕的紫雾,缓缓收紧手指。
司空渊难受得涨红了脸,红色的瞳孔眯了起来,那人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却给他增添了几分愉快。
“念你是初犯,这颗头,暂且留在你脖子上。”
男人松了手,从井中出来,“若再有下次,断的就不止是脚了。”
他的下身仍然是黑雾的模样,上身皮肤白皙,胸膛上没有那块象征着罗刹之力的印记。
“咳咳、咳……谢、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司空渊捂着脖子,难受地咳嗽一阵,抬头看着他,“你叫叶洵对吧?是一缕寄生在你弟弟身上的魂魄?”
叶洵盯着他,轻轻地笑了笑,眼中看不到笑意。
“叶听泉和叶洵,从来就不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