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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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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空掀开眼帘,那双乌黑水润的瞳孔一错不错的盯着孟攸看,他伸手勾住孟攸的袖子,身子往上移了移,似乎为了更好看清孟攸,偏了偏头:
“现在,不可以吗?”
他的尾音下落,明明是平白直叙的语调,可偏生显出几分委屈来:
“主人。”
孟攸无意识的咬了咬唇,浑身的热气上涌,冲到她的脑海,蒸得她的面容几乎都熟透了一般,她以手作扇,似是给自己扇了扇风,说话都有些磕巴:“可…可以。”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抬眸便瞪了云空一眼,便看到云空似乎笑了下。
那笑意很浅淡,要落不落的浮在他的眼角上。
孟攸咬了咬唇,她偏过头,艰难的从床榻上起身,其实云空很乖,他并没有动弹,但可能是因为床榻上多了个人的缘故,她连呼吸都无意识的屏住。
孟攸小心翼翼的从床榻上起来,待双脚落到实地的时候,她才长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看向云空,面颊依旧是红的,可却微扬起了下巴,欲盖弥彰似的讲道:
“本来就答应你了。”
“你快些起来,云空。”
“本殿现在就可以给你作画。”
孟攸说完,并没有理会云空,急忙掀开帷幔,小跑到匣子面前,便开始准备工具,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指挥道:“云空,你往书桌那边做好。”
她说着的同时,自己也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凳上,抬眼往正前方的位置看去。
云空听话的坐在椅凳上面。
但孟攸寝殿的椅凳都是根据她的身形而制定的。
云空坐上去,倒是显得椅凳都拥挤起来。
他垂下眼帘,看着她。
似乎也因为这样的拥挤而感到些委屈。
孟攸咬了咬唇,她“唔”了一声,站起身来,便走便说道:“你往床边坐坐。”
云空应了声,他听话的起身,大步走到床边,老实的坐了下去。
孟攸做事认真,她收起了往日笑着的眉眼弧度,指挥着云空的动作。
云空盯着孟攸看。
孟攸其实很紧张,她头一次给人作画,手心都有些出汗,但云空配合程度高,倒是让孟攸稍微缓解了紧张。
她偷偷的想,
这是云空非要自己给他作画的。
如果画像不好的话,云空也不能嫌弃,必须收下。
她这般想着,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了。
云空盯着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孟攸,只感觉心下很软。
这软意,
似是春日里下了场雨,将干硬的土地侵湿,裸露出柔软的泥土。
冬日里种下的种子,此时妄想用稚嫩的芽想要钻出泥土表层,又痒又难捱。
他下意识的想要俯身,但也生怕耽搁住孟攸,便生生的忍下这痒意。
云空是在淮河岸边看到人作画的。
他本来并没有驻足,但是听到旁人的闲话。
淮河那边的新人都会在成婚三日内来到淮河岸边,或是女子为男子作画,或是男子为女子作画,若两人都不会作画,便请人帮忙作画。
他不会作画。
他听主人说,
夫妻便是心上人的意思。
可他观那些画作好看,他也想要一幅。
他并没有诓骗主人,他也给了回礼。
他只是想要一幅画。
他并不想要其他的。
但她的寝殿实在是太香了,这香味并不是脂粉味也并不浓重,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
他感受到她床榻的柔软,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灼热难耐。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出了问题。
自从来到长春宫,便频频的灼热难耐。
他现在需要冲几桶冷水。
他想呆在孟攸身边。
所以,他可以忍耐。
云空并没有感到时间流失时,便听到孟攸兴高采烈的声音,她抬眸看到,双眼亮晶晶道:“云空,过来,画好了。”
画像虽有些笔墨处理不当,但却抓住了画中人的神韵,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下敛,露出了里面埋藏着的红痣。
若隐若现,
比之俊秀,更多了些昳丽。
她有些羞然道,
“我画技并不好。”
她又扬起下巴,似乎是警告一般的告诉云空:“但我告诉你,你可不准嫌弃。”
云空盯着她看,静静的等着她说完话,喉头艰难的滚动下,这才开口道:“不,主人画得奴很好。”
孟攸抬眸看他,撞进了他那双乌黑眼瞳中,心跳顿时有些快,她掩盖似的扬了扬下巴,似有些倨傲的说道:
“那当然,本殿……”
她面颊红红的接着道,
“画得自然是鬼斧神工。”
她说完仰面,便看到云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不由面颊更红,听到云空似乎小心问她:“奴可以将画像收走吗?”
孟攸看着他珍重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中一团乱麻,她故作自然的挥了挥手,语气佯装随意道:“自是可以。”
他似乎很珍贵这副画。
极小心的将画像卷起,贴身的放到自己的胸口位置。
孟攸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珍视的动作,弄得面颊发烫,她移了移视线,似乎想要转移话题,忽而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仰面看向云空,兴冲冲道:
“云空,你是不是没有见过万紫千红?”
云空微偏头,点了点头。
孟攸从椅凳上起身,弯弯眼睛:
“我现在带你去看。”
.
孟攸生怕自己坏了规矩,不敢出声惊动宫娥,摸黑来到了花房。
他们为了避免宫娥侍卫发现,是以,并没有提灯。
孟攸看着眼前黑灯瞎火的环境,一时有些后悔,她心里打着退堂鼓,下意识的想要离开,刚要说话,便看到云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火折子,直接将火折子点燃。
火光映在他的半个下巴上,其实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但在这样幽暗的环境内,竟然显得沉稳又可靠。
尽管有火光,但依旧只能隐约看到些花朵的轮廓。
孟攸不由有些失落。
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声道:“我不该想一出是一出的。”
云空只是静静的等她说完,忽而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角落,出声询问道:“主人,那朵花好像正在开。”
孟攸闻言“咦”了一声,她借着火光探头看了过去,看到那朵似乎含苞欲放的昙花时,眼前一亮,刚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回头看了眼云空,她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云空的手。
指腹相碰间,
孟攸想到云空为了躲避人群,揽着她的腰,用轻功将她带到花房的场景。
他的掌心很热。
她现在腰部似乎还残留着热意。
孟攸飞快的别开脸,衣袖却被云空勾住,她错愣回头,听见云空低声道:“殿下,走吧。”
她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火光照耀处。
光影不清时,
显出花瓣差异的色彩。
孟攸指着沿路的花,眉眼弯起:“张太医同我说过,许是因为长春宫有温泉的缘故,这儿的花开得比别处要好上许多。”
更何况,
长春宫的花几乎集齐南北两朝,哪怕是冬日,争奇斗艳,郁郁葱葱,看上去倒像是万紫千红的冬日。
云空低头看她。
他很喜欢她说话。
他也很喜欢她的神色。
可他不喜欢她说得那个人。
他心中似乎依旧升起了团火,可这火焰并不温暖,反而像是冰水般,泼了他一身,但他并没有感到像是被泼冰水般,浑身清爽,反而粘腻得难受。
像是湿久了的巢穴,生出密密麻麻的蛛网,这蛛网从上而下团团的捆住他,他越挣扎,丝线反而更加紧密的缠绕着他,生生的渗出血来。
孟攸话音落地,
忽觉火折子熄了火。
周围又瞬间陷入一片静谧。
孟攸吓得伸手反拽住云空的手。
他们指腹一贴。
一冷一热。
惊得火折子又恢复了火光。
孟攸吓得又赶忙收回手。
云空垂眸看她的面颊,伸手指了指位置,低声道:“主人,到了。”
孟攸刚才并没有注意昙花的情况,这时才抬头望了过去。
昙花正在开。
孟攸眼前一亮,便蹲在原地,伸手似乎想触花瓣,又生怕惊了昙花的盛开,又赶忙收回手,她抬眸看向云空,声音清脆,满是惊喜:“云空,快看。”
她的指腹温热。
云空下意识的攥紧手指,却忽而听见孟攸的喊声,他的眼神难得露出抹慌张,但火光太暗,孟攸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依旧伸手冲他招了招手。
云空凭空生出些惶恐来。
害怕她惶恐的惶恐。
他几乎是堪称慌张似的走到她的身边。
可她并没有看他。
她在看那朵昙花。
他的余光瞥向那朵昙花,竟生出些想要摧毁的意图来。
可她很高兴。
眉眼是弯着的,唇角也是弯着的。
云空的余光不再看那朵花。
孟攸并没有晚上来到花房。
这是她第一次见昙花盛开。
她高兴极了。
往日来得疲惫几乎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等到昙花完全盛开的时候,她看向云空,眉眼几乎上挑起来,兴致勃勃道:
“云空,你听,花开了。”
云空只觉心跳如雷,他一时觉得开得不是花,而是他的心脏,但依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殿下。”
末了,他又补充道:“现在也能看见花开。”
所以,殿下。
您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