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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纨绔父亲苦命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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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周泊言在第三旅大刀阔斧的整顿军纪,牵出了一连串败类,三名首恶分子被押上法场等待处决,荷枪实弹的官兵黑压压站成一片,人人噤若寒蝉。
周泊言放下手中的电话和红蓝铅笔,阔步离开办公室准备去法场监刑,旅部的许参谋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劝:“旅长,泊言,你要三思。一个是你三叔的表舅,两个是军长、师长的亲戚,背后的李家王家掌握原城经济命脉,可不是一枪毙命就能了结的,你事后怎么跟家里交代?还是请示过大帅、少帅再决定吧。”
“把这三个烫手山芋扔给大帅?老许你可别害我。”周泊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许云臣被噎了一下,气得他狠吐了半口气,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
法场上,三名首恶分子被捆绑结实面墙而跪,执法官已在宣读他们的罪状,威严的声音在四面高高的围墙内回荡,令人心惊胆寒。
许云臣仍不死心:“你想好了吗?现在还不是你杀人立威的时候,这种事一旦做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周泊言幽幽道,看一眼手表,他的目光变得冷厉而坚定,朝执法官一抬手:“行刑。”
“砰砰砰”三声枪响,三名军官倒在血泊之中。
周泊言被叫回家时是个大中午,方参谋长说,祖父和父亲刚刚安抚好一群登门兴师问罪的高官要员、亲戚士绅——他这次可算把人得罪到家了。
周钧庭回到二院时正好撞见周泊言在跟方参谋长说话,他脚步未停,面色铁青的问:“怎么个情况?”
周泊言跟周昊对视一眼,后者并未给他任何提示,然后紧跟几步进屋,解释道:“李家、王家与一些军官勾结,购置的军用品以次充好,药品大量掺假,以牟取暴利,而且服务社私下贩售鸦片和大麻给下面军官和士兵。”
“所以不经上报就枪毙了他们?”周钧庭未等他回答,又问:“你把人挂到旗杆上示众三日是什么意思?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这样折辱人的?”
“连长、营长带头吸大烟,我绑他们,是帮他们戒烟。”周泊言目视前方十分肯定的说。
“哈。”周钧庭气笑了,话是对周泊言说的,目光却看向周昊:“你戒烟还戒出经验来了。”
周昊对周钧庭的嘲讽浑然不觉,他赔笑道:“爹,您看孩子也是有苦衷的……”
周钧庭不动声色,吩咐警卫:“带出去,抽他二十鞭子带过来见我。”
周昊通体的毛都炸了起来,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周钧庭。
警卫一磕军靴立正,二话不说立刻将周泊言带了出去,紧接着,院子里响起鞭子着肉的清脆响声,吓得周昊头皮发麻。
片刻他从愣神中惊醒,冲进院子里,扑在泊言身上,为他挡下凌厉的一记鞭子。
鞭声如一阵惊雷在他耳际炸响,疼的他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处,瞬息之间,他感到一条巨蛇盘上了自己的背。
大少爷体弱娇贵,全家上下没人敢碰他一下,执刑的警卫立刻收了鞭,踟蹰不敢擅动,看向周钧庭。
“愣着干什么?把人拉开。”周钧庭不动声色的下令:“打。”
“谁敢碰我!”周昊喝退了警卫。
他从泊言身上爬起来,企图回怼几句,可刚一张嘴就瞥见看到泊言洁白的衬衣上渗出几点腥红斑驳的血,忽然转了个头:“呕——”
他一阵剧烈的干呕,胃里空空如也,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个军人居然晕血!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一抬头,周钧庭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周昊拿袖口擦了擦嘴:“他才十七八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你要打死他吗?!”
周钧庭微微蹙眉:“泊言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你怎么偏偏今天这么大的意见?”
周昊愣了愣,努力搜索原主关于儿子的那些少得可怜的记忆,周泊言可不就是伴着皮鞭棍棒成长起来的吗,否则怎会有超越同龄人的优秀?
“你这是揠苗助长!”周昊怒视他。
“说得好!我要是有足够的时间,用得着揠苗助长吗?”周钧庭面无表情:“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好老子,我和他,都没得选。”
“独夫……”周昊红着眼眶瞪着周钧庭,到底没敢骂出更难听的话来。
“愣着干什么,把大少爷拉开。”周钧庭道。
“谁敢!”周昊急了,他站起身来,双手握拳青筋暴露:“不就是想让我继承家业么?我答应你,你放过泊言!”
话一出口,祖孙二人齐刷刷看向了他。
周昊看看儿子又看看父亲,一时间竟有些怀疑是不是祖孙俩合演的一出苦肉计。
“你?”谁料周钧庭狐疑的看了他片刻,随即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你还不如他呢!”
“我怎么不如他了?”周昊被噎了一下,然后说:“我年纪比他大。”
“呵。”周钧庭冷笑:“你可真有出息……”
“原军的禁烟令下了七八次,收效甚微,泊言的做法是有些冲动,可他痛恨鸦片,痛恨瘾君子,不想看到原军像晚清那些懦弱无能的八旗子弟兵,这有什么错?犯得着这么打他?”周昊顺了口气,泊言背上一道道的血痕从视线中掠过,看得他眼冒金星。
他闭了闭眼,抬起头,直视周钧庭的目光:“泊言处在非黑即白的年纪,处理不了这样的事,您别再逼他了,我以后都听您的安排。”
周钧庭眯着眼:“也不会带什么女人回来?”
“什……什么女人?”周昊愣住。
“没有最好。”周钧庭叹了口气,又沉吟思量片刻:“继承家业的事,你大可不必勉为其难。”
“我心甘情愿一点也不为难,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有什么为难?”周昊咬牙切齿说着违心的话。
周钧庭微哂,转身迈着诡计得逞的步子进屋上楼。
周昊压下心中怒火,脱了外套披在泊言身上将他扶起来,那张汗涔涔的脸上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爸,爷爷近来身体不好,您不要这样顶撞他。”周泊言道。
周昊并未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瞪了他一眼:“分不清好赖人吧你……”
周泊言无声叹气:“我妈呢?”
“你外祖母染了风寒,回娘家看看。”周昊道。
周泊言又叹了口气。
周昊吩咐管家:“打电话叫威廉过来。”
“别麻烦威廉大夫。”周泊言抓住了父亲的胳膊:“小伤不碍事,我房里有药。”
威廉一定又要絮絮叨叨控诉周钧庭的粗暴行为,周泊言都快倒背如流了。
“……哦。”周昊犹犹豫豫的应着。
周泊言上过药,趴在床上,往日威风凛凛的小军阀嚣张气焰不再,像个躲在山洞里舔舐伤口的小兽。
周昊瞧他的样子实在可怜,便轻声问:“儿子,想吃点什么吗?”
周泊言想了想,突然说:“冰糖葫芦。”
这可有些为难他了,原城哪有卖冰糖葫芦的?
周泊言嗤的一声笑了,连声说开玩笑,这么大的人谁还吃糖葫芦啊,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的事——周昊在记忆里检索良久,只找到些许片段,那年小泊言只有五六岁,跟着父亲去北平办事,原主给他买了根冰糖葫芦,红彤彤的果子挂上琥珀色的糖壳,咬一口酸酸甜甜,口齿生津。
原主生泊言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得怎样做好一个父亲。因此十几年来,原主忙着花天酒地,泊言忙着读书打拳练枪学兵法,父子俩相处的机会少之又少,这样寻常而又短小的记忆片段,对于泊言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周泊言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睡到傍晚,他自觉身体好了很多,就下了楼。祖父果然在餐桌前看报纸等他。
他错过了晚饭,纪嫂问:“孙少爷想吃什么?”
“面条就行。”泊言道,他比周昊好养多了。
“鸡丝面吧,再沃个鸡蛋。”纪嫂爽快应着,系上围裙进了厨房,餐厅里只剩祖孙两个。
周泊言知道祖父有训示,静静肃立在一旁。
片刻功夫,周钧庭放下了报纸:“去交办一下,将这次事件拟成文字,配上尸体照片印发下去,传示三军。”
“爷爷……”周泊言欲言又止,人死灯灭,何必做得太绝。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人已经得罪了,不妨借机震慑一下这些蛀虫,你爹有句话说得对,禁烟令屡禁不止,还是因为瞻前顾后没放开手脚。”
“是。”周泊言应着。
“你也不用委屈,爷爷知道,你从小看着你爹吸大烟、自甘堕落,所以痛恨鸦片,更恨吸鸦片的人,可这件事,你确实做的不对,做法不对。你刚坐到旅长,还远远未到杀人立威的时候,这种事本该由我或者方参谋长去做,哪怕你把许云臣推出来当幌子,我也不会责怪你。现在你自己手上沾了血,触怒了这些老派,以后的路可就窄了。”
周泊言刚想说他明白了,就见二姨太引着威廉医生进了大厅,匆匆上楼。
“怎么回事?”周钧庭探着身子问。
二姨太命人带威廉上楼,自己来到餐厅:“哎呀老爷,您以后可别当着大少爷的面打打杀杀的,您知道他见不得血光,这下可好,受惊吓发高烧了,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死去的大姐交代!”
周钧庭:……
周泊言:……
二姨太絮絮叨叨走开了,边走边吩咐:“给齐家打电话,问问齐家太太怎么样了,好的话让少帅奶奶回来,不好就别提这茬。”
周泊言闻言追出去阻拦:“不要惊扰齐家,一会儿我亲自打电话问候。”
他回到餐厅,祖父枯坐在餐桌前,脸上的表情晦明晦暗,片刻他提了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就不该指望他。”
周泊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鸡丝面好了,面切的很细,面丝外裹着蛋清,上面盖着鸡丝、荷包蛋和两颗绿油油小青菜。
“坐下趁热吃。”周钧庭放下报纸,起身上楼。
周昊确实发了烧,浑身滚烫,迷迷糊糊的总想睡觉,原来是背后的伤口发炎了——这具身体从小体弱多病,经不得半点风浪。
周钧庭嘴上嫌弃说指望不上,实则也是担心的,行军打仗的人生病发烧是常事,到了周昊身上却格外重视,生怕有个什么好歹,对不住死去的发妻,守在他的卧房亲自照料了半晚才见好转。
次日,两个伤病员在家休息,周钧庭却要起个大早去军部开会,讨论整肃军纪的问题。
会开到中午,副官凑到周大帅的耳边低语几句,周大帅遂命人准备开饭,自己则匆匆起身离场,去了办公室。
“什么叫人就不见了?”周钧庭眉头紧锁。
“少帅带孙少爷出门,不许卫队跟随,卫兵们开车去追,少帅开起疯车来,那就像脱了缰的野……”副官将“狗”字咽了回去,接着道:“卫队跟不上他的车速,没多大会儿人就不见了,少帅常去的地方都找过,没找到,到现在也没回府。”
“打电话给机场。”知子莫若父,周钧庭最知道周昊插上翅膀就起飞的熊德行。
副官拿起电话转接到机场的调度指挥室,才说了几句话,恼火的腔调就起来了:“已经放行了?谁让你们放行的?!”
电话那头:“少帅是空军副司令,他的飞机我们为什么要阻拦?”
副官在心里暗骂一句,不太和气的扣了电话,甚至用不着汇报,周钧庭就在旁边听着。
“小王八蛋,看回来不打断他的腿!”周钧庭发狠道。
这种话,周钧庭身边的人都听腻了,少帅的腿依然安然无恙的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