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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及笄 ...

  •   许是夏日即将到来的缘故,热浪的风裹挟着干燥的气息侵袭这偌大的京城。前些日子里还半透着的凉快,仿佛一下子便消失殆尽了。路边的石榴树渐渐绽放了花朵,枝头绿叶点红,娇艳的宛如初嫁的姑娘。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沈俏起身,洗漱完毕之后,坐在梳妆台前,不免仍旧有些困意,微微小憩了片刻。

      “姑娘,该妆扮了!”
      双晶将屋中整理了一番,站在沈俏的身后。

      沈俏睁着她那略有些迷茫的眼神,渐渐的清醒了几分。
      双晶抬手捋了捋沈俏的头发,看向铜镜,不免感叹道:“姑娘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呢!将来一定是个倾国倾城之人。”

      铜镜中的人儿,一头乌黑的发垂落在腰侧,眉如远黛,杏眼携着若有若无的神.韵,只是肤白胜雪,倒显得有些病态,却也映衬着那巴掌大的脸蛋儿有着说不尽的风情。

      沈俏听闻,不自觉地摇摇头,神色略带冷淡,却又伴着些惊诧,“你怎么也跟双莹一般贫嘴了?”
      “奴婢可没有贫嘴,只是实话实说。”

      沈俏不语,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渐渐漾出了笑意。
      “姑娘生在皋月,榴花照眼明,是个好兆头。不似去年,去年这时候倒是怪异的很。”双晶抚着她的头发,执起梳篦,又拨弄了几番,“去年这时候,奴婢还穿着厚厚的袄子呢!姑娘今日及笄,原本奴婢还担心这天气,这下看来,姑娘一定是福气旺盛的了!”

      沈俏微微蹙眉,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默了片刻,说:“但愿吧!”
      只要别同上辈子一样,她就很心满意足了。
      想到此处,她的神色都清明了不少。

      “姑娘今日行笄礼,奴婢便只将您头发梳顺了,到时候夫人会帮您插笄。奴婢现在帮您画眉。”
      沈俏看着镜中墨发披散的自己,微微点头。
      心中难免有些感叹——又是一次笄礼。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沉思着什么,双晶又道:“姑娘,该涂口脂了!”

      她一手接过口脂,放在唇上轻轻抿了一下,原本略显苍白的唇顿时便有了光鲜的色泽。
      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瞥了一眼双晶,“母亲虽不常使唤丫头,但今日我及笄,事情定然是繁多的,这些我自己来便是,你去帮衬着母亲吧!”

      双晶称是,施了一礼便转身退下。
      “等等。”沈俏似想起了什么,唤住了双晶,回眸,“记着让双莹也一并过去照应着,平日里她闹闹小脾气,我还可以罩着她,今日毕竟请了不少宾客,切莫犯忌。”

      ※
      行笄礼前须戒宾三日,沈俏依着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安安稳稳地待在府中,倒是哪儿都没有去。

      晨色微露之时,她便已打理好了一切,现在只等着来人唤她去行笄礼。
      闲来无事,沈俏身着一身冰蓝色的百褶如意裙跪坐在案前,捧着史书,面色沉静,似要将这史书理解的通透。

      不觉间,书页已翻至半数。
      指腹间竟有些翻页之时,纸张所留下的墨渍。

      沈俏蹙眉,起身走进小间,提了壶茶水,壶口微倾,茶水润湿了指尖,便将这手指间的墨渍洗净了。
      放下茶壶的瞬间,忽地有什么从袖口掉落,“晃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清脆落地。
      她凝了凝神,看向地面,眼中顿时就生了冷意。
      ——梅花滴翠碧玉簪。

      若不是之前将这簪子别在袖口,她差点都忘了这茬了。
      她如今之所以留着它,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将它亲手、毫不留情地还回去。

      沈俏蹲下,低头拾起它,将它放在手中捻了几番,眸色微转,低声呢喃道:“看来我还得去看一眼……”

      前来观礼的宾客此时被沈谦安置在前厅等待。

      沈俏对自己家的府邸自然是万分熟悉的,提着裙角,连着拐了几个弯,便能够瞧见前厅的户门了。
      庆幸的是,因着宾客人数较多,门便大敞着。
      这正好可以让她好好地观察一番。

      她悄悄地躲在厅后的大樟树后,远远的朝着座上依次而坐的人扫了一眼。
      同上辈子一样,除了经常见到的人,大多数人她都不太认识。

      只是,她在一处留了神儿,眼底涌出一股悲哀之气来,不过半会儿,眼中便不再看的出什么来了。
      而那处端坐着的那个人手摇着玉骨扇,侧颜柔和的像是冬日暖阳,并未发觉有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嘴角始终是斜着笑意的,却看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

      沈俏揉了揉眉心,似是意料之中。
      又见面了,只是,这次,她不会再被迷惑了!

      她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指尖竟有些颤抖,不禁轻叹一声,刚准备移步回屋,以便整理一下情绪,余光便瞟到了一个坐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人。

      棕红色的束领长袍,腰封却是显眼的银色,因着隔得较远,看不清模样,只能依稀看出那人头戴着的玉冠,浑身上下洋溢着高贵之气。
      看着身形,有些熟悉。

      沈俏在脑海中努力回想着上辈子的场景,却依旧没能回忆出来这人究竟是谁,甚至连似乎之前连一片衣角都未见过。
      也许,当日及笄之礼并没有出现的这个人。
      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她这辈子命运的变数呢?
      沈俏的心中忽然有一种声音在叫嚣,勾着她的身体愈发向前移步。
      她需要这种变数!

      沈俏看了看四周,寻了个绝佳的位置再一次朝着角落看去。

      只是,当她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模样时,有些不可置信,稍稍的张开了嘴巴。
      她所见的不是别人。而是……

      正逢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嘴角一勾,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以及戏谑,轻飘飘地向她这处看了过来。
      沈俏心下一颤,眼神不禁闪躲了一下,提起裙角,下意识地转身便走。

      梁怀澈!他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是他?
      明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但也不知他到底认没认出她来。

      所幸的是,她知晓,有些事,再不会复现。

      ※

      梁怀澈正坐在前厅的檀木椅上,视线所及之处却是刚刚沈俏所站着的地方。
      他原本是不想来参加一个姑娘家的笄礼的,总觉得有诸多不便。
      但因着王大人告诉他,这是他的小师妹。

      又因着先前的那番戏弄,以及后来在中丞府中的轻轻一瞥。
      终使他莫名其妙的生了瞧一瞧的心思。

      乔佩弦打探来的消息,他始终都是不信的。
      如今,似乎多多少少也验证了些,只是远远不够。

      沈俏身上有谜,他初见她时便感受到了。

      不过,来这一趟,果然是有惊喜的。
      当日那个戴着帷帽的小姑娘摘下了帷帽竟有着惊人的气质,似乎超出了他对一般姑娘家的认知。
      他自认他见过无数女子,却很少有像她这样的。

      明明半分装饰也无,却和其他那些庸脂俗粉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身冰蓝色的百褶如意裙,如瀑的乌发迎着微风缓缓飘动。一双杏眼无处不透着神儿,就像是丛林中的精灵,是活泼的。

      他天生就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警觉性,沈俏刚到那棵樟树后时,他便有所察觉。
      只是,沈俏静静地站在那儿却让他感觉到了另一种东西。
      似是冷淡、又似是忧郁。
      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怎么会?

      梁怀澈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

      日轮当午。
      府中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沈谦和罗云先行步入前厅,本来两个人云淡风轻的,蓦地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人。
      两人相视一看,眸色中都现出了惊诧。
      但这怪不得大将军夫妻俩眼尖,实在是晋王的招牌太过于显眼。
      当朝的官员,大都是不喜同晋王打交道的。同晋王打交道就像是在打哑谜,永远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且,晋王此人骨子里存着肆意、心比天高。

      可晋王这个人,如今也才不过一十九岁。
      比他们这些朝中大臣可是年轻多了。

      沈谦又细细地看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看错。
      只是,他并不记得他给晋王府递过请柬。

      出于礼节,沈谦上前,朝梁怀澈抱了一拳,声若洪钟,“晋王殿下。”
      梁怀澈站起,回礼道:“大将军。”
      “不知晋王殿下今日来我府中所为何事?今日是小女及笄之礼,怕是招待不周了!”。
      梁怀澈盯着沈谦的眼睛,沉声道:“令爱如今算是本王的师妹。”

      沈谦皱了皱眉头,心下思索一番,看来是真的了。
      起初双晶来向他告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不信。
      就他家女儿那懒散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去学习功课?
      况且,他的女儿怕生,又怎么会去见王大人?
      可这下,晋王就是一个绝对的证据。

      沈谦在心中思忖了半晌,又想起了这些时日沈俏的举动,心中的疑虑便就消失了!
      他总是将自己女儿还想成当初的模样。
      一时还真的改不过来。

      梁怀澈回味了一下沈谦的神情,便知道连这个大将军、这个当父亲的初初都是不大相信的。

      可他还并未继续深想,那一边的罗云便招呼着来客观礼。
      约莫是到时辰了。
      却迟迟不见沈俏出来。

      “这都几时了?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罗云心中越发焦急,话语中沾染了怒意。
      一边的晏昭听闻此话,张口便接了一句,“夫人此言差矣,想必沈姑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应当很快便来了!”

      罗云听了这话,心中稍稍平静了些,掩了掩唇,“让县公见笑了!”

      与沈谦交谈了一会儿的梁怀澈不动声色,却是将罗云的话听进了耳中。

      他朝着沈谦打了一声招呼,便出了前厅。

      ……

      彼时沈俏正在发愁,面上净现着焦急之态,而她身边的双晶也像是蚂蚁一般在不停地打转。
      突然,双晶对着沈俏,直直地跪了下来,眼泪从她的眼中溢出。
      “哎呀!姑娘,这簪子,奴婢刚刚是放在梳妆台上的,怎么就不见了呢?对不起,姑娘,是奴婢太粗心大意了。”

      沈俏蹙眉,伸手将双晶拉起,幽幽一叹,“算了,这也是不可求的事情,错不在你。”

      “那可怎么办呢?都是奴婢不对,姑娘……你将奴婢拉出去杖打多少下都不为过……不为过的……”
      许是双晶真的是慌了,说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没事,一只簪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也是可以换的。”沈俏不再说话,却感受到了袖口那支簪子的凉意。

      她自顾自的推开门,正准备去前厅,却瞧见对面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
      忽地反手关起门,对着屋中的双晶说:“双晶你先别出来。”

      沈俏定了定睛,是梁怀澈。

      “前厅的人大都在等你了。”树下的人站的笔直,声音带着些久历沙场的厚重,缓缓从口中道出话语。
      沈俏微微点头,“谢了。”
      “这次怎么不民女了?”
      沈俏一怔,还未回话,便听那人又说:“你现在既是我师妹,自是要给见面礼的。若当着众人,免不了会有人说闲话。”
      沈俏抬眸,不明所以。
      却见那人勾了勾手指,“你过来。走近些。”
      鬼使神差的,她竟言听计从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伸手。”
      沈俏平摊手掌,忽觉手心一凉,低头一看,竟是一白玉发簪。
      看着虽然朴素,但显然是上好的材质制成。

      沈俏忽然意识到,如此,笄礼的发簪便有着落了,心中泛起了不知名的涟漪,刚想再次道声谢,也不再计较他之前的行为了。

      就这愣神的时刻,却发现梁怀澈已经走了好远了。

      沈俏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牢牢地抓紧白玉发簪。
      忽地想起了什么,她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前方的人似乎顿了一下,语气幽幽,“错了。”
      不过一瞬,抬步便走。

      错了?哪儿错了?
      沈俏转身,诧异之间,想起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院子的?

      ※

      沈俏匆匆赶到了前厅,耗时了大半个下午,笄礼总算是结束了,紧接着便是盛大的晚宴。

      许是她今日劳累了些,竟有些胸闷,饭食未吃几口,便放下了竹箸,看了一眼四周,正襟危坐在席位上。

      因着四周宾客较多,晏昭走到她身边时,刻意压低声音,看似不经意,问:“你母亲给你的发簪为什么不戴?难道沈夫人没有告诉你那是我家祖传之物?你既心系于我,我又……”
      “我什么时候心系于你?”沈俏回眸,便瞧见了站在她身后的晏昭,不禁蹙眉,一出声,便让晏昭呆愣了片刻。
      “可是那是……”

      沈俏忽然忆起当年。
      她当时真的是欢喜他欢喜的不得了,而他只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她便信了。

      说什么那簪子是他家祖传给未来夫人的?说什么非她不娶?
      现在想来,都是假的。
      都是为了引她上钩,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让她最后落得个抛尸荒野的下场。

      不自觉的,沈俏看着晏昭的眼神愈发凌厉起来。
      晏昭霎时感觉脸上冷飕飕的,又像是被细小锋利的刀片划过,浑身不自在,“沈姑娘,你……”

      沈俏一手将袖中的梅花滴翠碧玉簪拿出,毫不犹豫地将它放在了晏昭的手中,面色微冷,“以后你最好别想通过我母亲来达到你自己想要做成的事了!”
      “所以我还给你,我不需要它。更不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公子哥给我的。”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晏昭顿了一会儿方开口,言语急促,“这可是你母亲亲手收下的,父母之命,你都不听了吗?”
      言下之意是说她的母亲希望她能与他有进一步的发展。她怎么能拒绝?

      沈俏嘴角上扬,眼中闪着异样,嘲讽之意净现。
      说的话却是俏皮的,但又令人无言以对。
      “若是我会因此遇人不淑,那我岂不是大半辈子都栽了?所以呀!这个事情我一点都不着急。”
      晏昭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可面上还是一派温和的样子,“姑娘果然心中自有一片天地。佩服。”

      许是晏昭觉得这件事再谈论下去,事态的发展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竟然未等晚宴结束,便匆匆离场。

      沈俏轻叹一声,今时不同往日,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

      灯火阑珊,宾客约莫都散尽了,梁怀澈方同沈谦道了个礼,迈着步子,便要离去。

      经过沈俏时,调侃的声音再次在沈俏耳边响起,只是话语颇为熟悉,“更不需要一个公子哥送的?”
      沈俏一怔,便已懂得他在说什么,反诘道:“话都没听全,就来反问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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