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薛定谔的血缘关系 ...


  •   “噫——蒂姆这是怎么了?”

      拉比跃下锤柄,三步两步跑来我近前,刚要询问,目光触及我手上的发光物,神色登时一敛。

      “这是……圣洁原石?难道……”

      “不是亚连的。”
      “是斯曼……斯曼的圣洁。”

      我和李娜莉同时开口。

      我见她认出来,就随手把圣洁抛了过去。我对斯曼和他的圣洁不感兴趣,捏起已经哭得打嗝的蒂姆的小脸,往两边一扯,直奔主题:“亚连呢?”

      当地竹林密布,苍翠欲滴。其间浓滞的水雾随着天光的放晴,渐次消散。浅浅暖暖的晨曦斜照而入,在一片经雨水冲刷后更显浓郁的竹叶清香中,越往深处走,越觉得那颜色空濛而清幽。

      我们很快来到了蒂姆和亚连最后分别的地方。

      如果没有地上那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发生过战斗。

      浓雾凝成饱满的晨露,顺着挺拔的竹节缓缓淌下,压弯下面的草叶,又汇聚叶尖滴落在地,于死寂中发出很轻的一声。

      却仿佛重重砸在了我们心头。

      ——亚连不见了。

      蒂姆在空中盘旋一圈,张开大嘴,给我们看了它录下的一切。

      斯曼咎落,亚连战斗。

      亚连拼死救下斯曼,斯曼被黑紫的蝴蝶吞噬,诺亚出现,亚连……断手。

      亚连的圣洁,被毁了。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亚连艰难侧转,看向蒂姆的那个眼神上。

      “蒂姆,”他说,“如果你也出事的话,大家就没办法找到师父了。”

      “所以……快走。”

      “蒂姆,走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亚连……”

      李娜莉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终是再承受不住自己曾将亚连一个人留在战场的懊悔与自责,瘫坐在了那片血迹前。

      她垂着头,僵硬地轻触地上已然泛黑的血迹,泣不成声。

      我没有说话,拉比也破天荒地没有出声,而是走到一边,从散落在地的扑克牌中捡起了那张沾满血迹的黑桃A。

      “嗞啦……嗞啦……”

      飞在拉比身侧的格雷姆中忽然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接着,书翁的声音从中传出:“听得到吗,小子。”

      拉比视线微垂,看着手中的扑克牌,低声问:“什么事?”

      “回来港口,使者到了。”

      拉比这才有了些微的表情:“使者?”

      “没错,立刻回来。”

      拉比顿了顿,转身看向我和李娜莉。

      “……明白了。”

      *

      我们到底不死心地又找了两圈。

      一无所获。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李娜莉一直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表情;拉比则始终神色微沉地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而我……我就放松多了,差不多全程都在用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冰冷的锤柄。

      其实我倒没他们那么担心。

      比起蒂姆录下的画面,我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直觉——不管怎么样,不管当时有多凶险,起码亚连此时此刻肯定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我对他和师父的要求向来不高,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这点我却没法和拉比还有李娜莉说。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那种听着就很不靠谱,明显已经属于唯心主义范畴的第六感。

      说起来,我好像……连师父都没告诉。

      这更像是一种我和亚连之间所独有的、匪夷所思的联系或纽带。

      早在我抱住师父的小腿干嚎着睁开眼前,早在亚连血糊糊地被师父抱回玛萨的教堂前,就已然存在。

      或许,我们真的不只是被师父掳走的富家小孩和被师父捡到的丧父小孩那么简单。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这么想了,我怀疑师父他说了谎,其实亚连根本就是我那——

      从小就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马戏团,接着在某次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他养父,之后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师父救下,重新回到了我身边的……亲弟弟。

      一奶同胞、一个爸一个妈的那种。

      不然的话,又该如何解释我对他的那种难以言述的、缠缠连连的熟悉感?

      自打亚连走出养父去世的阴影,和我打招呼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觉得他熟悉了。

      只是那种熟悉又十分违和,真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把不同的灵魂强塞进同一躯壳,迫使它们矛盾而割裂地融为一体。

      这种几乎称得上诡异的感觉,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虽然年幼的我确实曾因这个而深深懵逼过,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接触的人和事渐多,我慢慢也就把它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想了起来。

      我一怔,一时竟有些茫然。

      所以,这种时候……又算是什么时候?

      直到回去港口,跟着拉比还有李娜莉见到书翁在格雷姆中提到的那位“使者”,我也没能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来人是亚洲支部的翁,见我们回来,第一时间摘下了风衣的兜帽。

      “我这次来,”他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是受支部长莫·张所托,给诸位驱魔师大人带一句话。”

      拉比在我的斜后站定,缓了缓,才问:“什么话?”

      “我们支部,于今日5时,发现并收容了贵小队的亚连·沃克。”

      我蓦地抬头。

      “你说亚连……?”李娜莉枯败的眼中终于恢复一丝神采,她紧走几步,一下抓住翁的袖子,“是、是真的吗?亚连他没事吗?拜托了翁先生,能否立刻带我……”

      “不,还请驱魔师大人即刻出航。”翁摇头,“至于亚连·沃克,他将在这里,与你们永别。”

      “永别?”李娜莉的声音空洞至极,“你是说,亚连……死了?”

      “就算没死,失去圣洁的他,也再无法与诸位同行。”

      翁顿了顿,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我知道这很痛苦,但……还请您谅解。”

      李娜莉失魂落魄地松开手,僵硬地后退两步,站在她身后同样一脸悲痛的克劳利连忙扶住了她。

      我没吭声,只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趴在头上的蒂姆。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拉比的视线就停留在自己身上,却始终没有回头;而拉比,直到翁离开,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

      “是的,莫大人,已经转告给他们了……那边有芙看着,应该不会有事,不过以防万一,我这就……塞西大人?”

      翁陡然止住话头,不动声色地转向了从窄巷阴影中走出的我。

      他一秒收起急切的神色,关掉格雷姆的同时,再度切换到了刚才的公事公办模式:“早就听闻塞西大人和亚连大人同为库洛斯元帅的爱徒,您的悲伤我能理解,但……还请节哀。”

      我没作声,刚要动作,忽觉脑袋一沉,刚被我打发走没多久的蒂姆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敦敦实实地往我脑袋上一落。

      不是,你可不能跟来,你会录像啊朋友。

      “乖,交给你个任务。”我想了想,把蒂姆摸下来,往空中一抛,“去告诉拉比……不,去告诉阿妮塔小姐,我吃坏肚子了,让他们稍微等我一下。”

      一路目送蒂姆彻底飞出视线范围后,我才收回目光,谨慎地走向翁。这一走近倒好,我忽然懵逼地发现,这人对我来说,好像有点……高过头了。

      问题是他不但高,他还眯缝着眼。

      你说这还让我怎么搞?我连他的眼睛都看不到好吗?

      我:“……”

      我:“那个,你能稍微蹲下来点吗?”

      翁虽然一脸不明所以,却还是照我说的做了:“塞西大人,您这是……”

      “亚连还活着,”我直截了当地问,“对吧?”

      老人年迈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定住了一般,微睁的眼中瞬间漫过一层阴翳。

      这是我天生就会的把戏。

      虽说不知为什么偏偏对圣洁适格者和恶魔都很坑地不起作用,但如果面对的是人类,只要他们不瞎,能对上我的眼睛,我就有办法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去做任何事。

      是任何事。

      不过有个前提,不能太复杂。

      问问题也是同理。

      小时候,我就经常用这招来对付那些讨债讨到我和亚连身上的人。

      亚连刚开始也乐见其成,然而自从发现那些被我催眠过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出现不同程度上的头疼脑热腰酸背痛,他就制止了我的这个行为。

      亚连不喜欢我总是依凭喜好,随心所欲地催眠别人,甚至还通过约法三章来禁止我这么做。

      我想了想,不做好像也没什么,既然他不喜欢,我就不做了。

      ——当然,只是当着他的面,不做了。

      在那些亚连不知道也看不到的地方,无论火车上陌生的乘务员,还是来自亚洲支部的年轻探索人员,又或者尚还年幼的美玲,以及这次一看就上了年纪的翁,我一次都不曾留过手。

      不知怎么,我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彼时,亚连还没浑身是血地被师父捡回来,玛萨的教堂里就只有我一个孩子。因为晚上吃得太撑,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便暗搓搓爬起来,赤脚出了房间,打算去闹师父。

      现在想来,要说对那一夜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冷了。深秋的夜晚凉意尤甚,那种深入骨髓的冷一路从地砖渗进脚底,带着股令人焦躁的麻痒,沿着小腿悄悄爬升。我却不敢动,也不敢挠,因为我怕被师父和玛萨发现自己在偷听。

      借着从门缝漏出的那一点光,我看到玛萨背对着门,坐在长桌的一端,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桌上的红酒。师父则半躺在离窗户很近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你早该想到这种情况,”玛萨的语气很淡,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塞西莉亚与常人不同,她历来没有同理心和是非观,抚养她确实不难,难的是抚养后该如何引导。”

      那时候年纪小,对同理心和是非观是什么还没有明确的概念,我更多注意到的,是师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没听说,”他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还要负责引导的。”

      “现在后悔也晚了。”玛萨说。

      这句过后,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师父指间夹着香烟,烟头的红光明灭不定地闪灼着,烧断的烟灰于无声中簌簌而落。

      时光如水,眨眼便从指缝间流过。

      自那以后,我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师父过来引导我,他却一如既往,立志要将放养政策贯彻到底。

      我就这样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地长大了。

      时至今日,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你看,这次我不也一如过往的无数次那样,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亚连果然没死,虽然很不幸地被人在心脏上开了个洞,却在彻底断气之前,被已经化为粒子的圣洁及时补上了。后来更是被亚洲支部特有的守护神捡了回去,尽管暂时还没能从昏迷中恢复意识,但生命无虞是可以肯定的。

      这样一切就都对上了,我之前在船上觉得喘不过气那会儿,恐怕就是亚连被掏心的时刻;而我感到失去之物又慢慢填补回来的那几秒,十有八|九对应的就是被损毁的圣洁化为粒子帮他修补心脏的那段时间。

      我这才大松口气。

      至于那个谁也打不了包票,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恢复的圣洁,倒不如说,恢复不了反而更好。如果能借此机会让亚连远离一直以来打打杀杀的驱魔师生活,老老实实回去总部当个文职人员什么的……怎么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吧?

      当我做完一系列善后工作,重新回到港口时,历经一天一夜苦战,差不多已经报废的大船早已焕然一新。主桅上空更是出现了一轮巨大的金色时钟,通体都散发着一股神圣而冰寒的气息。

      ——是圣洁。

      这应该就是那个叫米兰达·霍特的新人的能力了。

      我听亚连提起过她,据说是他和李娜莉在逆转之城找到的新适格者。

      我深深吐息,揉了揉脸,成功把表情调整到不那么像听到什么好消息后,轻手轻脚地回到船舱。

      却不想一推门,就好巧不巧地直直撞上拉比一拳砸碎了窗户。

      砰的一声,震得我当场定在原地,直接就懵了。

      ……不、不是,什么情况?这难道是在和我生气吗?

      因为我回来得晚了?

      因为我吃坏了肚子回来得晚了耽误了出航,就……就气成了这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薛定谔的血缘关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强迫症终于断断续续地修完全文了,三次忙成狗,开始存稿下一本(_ _) 下本想写晨曦公主或天行九歌,肯定是这两本之一,大概率先开晨曦。 奶一口预收: [天行九歌/秦时明月]去他的意难平 [晨曦公主]磨刀霍霍向绿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