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簧》常行

4、【三】

　　【三上】背景音乐：新垣结衣-赤い糸

　　听说，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半夜不眠和室友聊天。但是你真正这么做的时候才会发现，外面有老师于是说话要小一点声，第二天也会困。

　　深井铜揉着眼睛从宿舍走出来，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哈欠，发现是大雾天，地上依稀有霜降，薄薄的一层，人走过去会印上浅浅的脚印。
　　经过了一周的住宿生活，已经到了周五。今天她算是动作快的，以至于外面根本没有人，只有她一个人往食堂走着。而越是在这种时候，身边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就越明显。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总之是看到有一个成年人提着包，穿着正统，裤脚随着脚步而摆动。他从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走来，然后走进教学楼。深井铜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直到清清楚楚地看到地上确实有那人走过的脚印之后才恍然，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拍拍脑袋，径自进食堂拿了片面包就回班去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却一进教室就听到班里同学的议论，“你知道以前那个化学老师是怎么回事吗？”“好像是和女同学恋爱了吧，然后迫于舆论压力辞职了。”“真是脆弱的关系啊……”“你试试来？又是一对被世俗拆散的苦命鸳鸯……”“讨厌……”

　　“呐，要不深井帮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化学课代表去问问老师吧，化学老师的事。”

　　深井铜正看着课程表，刚看到“化学”字样的时候就被五十岚一下拍上肩膀，吓了一跳。

　　“喂……为什么要我去问？”

　　“像你这种长得乖乖的孩子难得一见，老师就不会想别的东西啦。去吧去吧我陪你到门口。”
　　五十岚一副“交给我了”的表情，深井铜往后瞥了一眼，发现那个表情是做给后面同学的时候，她断定这是有预谋的团伙行动。这样看来的话逃跑是不要想了，何况只是问一下“化学老师是谁”这样的问题，还可以归咎到化学有题目不会想去请教老师……

　　深井铜拉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突然觉得格外轻松，谁想门一开就迎面撞上观月初。

　　“啊啦，深井同学，小心一点啊。”

　　抱着一摞卷子的观月看上去倒还好，深井铜一回头，五十岚早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才恍然想起回答：“嗯……嗯，以后会注意的。”

　　她看观月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嘴角，正回忆着怎么和老师说，就看班主任桌子的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位男子，班主任正坐在他的对面。

　　“老师，那个……”

　　“深井，你来得正好，和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咱们班的化学老师。待会儿你把五十岚叫来，让她认识一下自己的老师，毕竟是课代表嘛。第一节课就是化学，她也该准备一下。”

　　“好的。”
　　深井铜又突然想起来想问问国文老师关于社团的事，她想办个文学社，但一提社团二字国文老师立刻说要不你组织一个背诵社团吧，还能提高大家的成绩，深井铜只好说我再想想，后退了两步正要转头往回走，一低头突然发现那男子的裤脚似曾相识。
　　[那个出现在雾中霜上，自己眼中的人，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

　　因为之前见过两面，在深井铜的最初印象里化学老师就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谁想到化学课一上课，走进来的还是那个人，只是换成了夹克牛仔裤。深井铜愣了一下，五十岚看着深井铜愣了一下，本来想戳戳她问问怎么了，心想自己是化学课代表上课不能这么随便，也就一直乖乖坐着。

　　圣鲁道夫高中部有这么一个传说：化学老师，但凡是男老师，总会和哪个女生扯不干净。于是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的并非这个老师的相貌品位，而是这个名叫观月宝云的老师会和哪个女生暧昧上。班里不知道谁喊出来，我觉得是观月初呢。一时间大家哄堂大笑，再转过头的时候就看老师静静站在讲台上，不说话。

　　“抬起头来看黑板，别老在下面嘀咕。”

　　不知道是因为深井铜发现这句话打扰了观月原本有序的打字工作使其停下来，还是那时候的气场过于有那种使人肃静的感觉，她觉得这个老师挺不错。

　　【三中】

　　周五下午就没有文化课，大家全部奔向部活场地。深井铜被五十岚拉着快步行走，路过足球场的时候看到观月宝云在踢球，夹克被放在一边，露出男子高挑纤细的身材。

　　“呐你看观月老师，好瘦啊。”

　　“男的一旦瘦就要比女生瘦好多，哎呀别东张西望，我们快点走了。”

　　深井铜眼神中闪现出一丝躲闪，眼神向旁边瞥了一下。天上云飘浮，一会儿她们身上已经笼罩了阳光。来到部活室，简单打理了一下，便拿着球拍去了球场。今天是零起点班第一次进行对打训练，可能是因为不时注意着观月初的动作，在男女混合的零起点班中，深井铜的对打竟然在众多男生中一胜再胜。又是对决一个男生，这男生似乎以前有点基础，两人对大的不相上下，她不由得用手腕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五十岚同学，化学作业布置了吗？”

　　深井铜在前半场刚把对方的削球打回去，就听到一个声音，她下意识地向五十岚的方向看去。观月老师站在场外和五十岚说话，男子额上隐隐有些晶莹，气息因为刚刚球场上的奔跑，还有些急促。深井铜似乎看到了什么，这时候的眼神恰好和五十岚撞个正着，双方都愣了一下。却就在这时，一个角球在她还未反应的时候已经落地，深井铜终于被一个男生打败。男生大呼好样的，女生有的显出不悦，有的像五十岚似的笑着问深井累不累。

　　“夏树，刚刚观月老师来问你什么？化学作业？”

　　“嗯……”
　　看五十岚语气有了一丝迟缓，深井铜怕她猜到了什么——不，是误会了什么。

　　“铜，你以前是不是有网球基础的？刚刚你打球的时候我看观月都点过两下头。要不就是很有天赋的……”

　　深井刚想摆手说没有没有，就看观月朝她这边走过来：“深井同学，你的训练menu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了，还有，”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是我在学校外面的住所，周末学校里面只让留网球部的正选，你就去我那里吧。出了圣鲁道夫一直向东走……你要是不认识的话找观月老师，说是我住的那个小区，让他带你回去。”

　　“嗯……”她接过钥匙，回头看看才发现他们两个旁边已经没有人，“我知道了。那么我回去了。”

　　深井铜赶忙到部室，换了衣服就跑到办公室，观月老师还没走。说明情况后她看他愣了一下，随后便说好吧。这时候大部分人还在社团活动中，深井铜拿出化学练习册，边走边请教题目，发现出错的大多数都是国中时候的知识，她笑笑说看来我得回国中补化学了，观月老师说没事，你跟着我补就成。深井铜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笑，觉得这个老师和那个只注重成绩的国文老师不一样，也许是比她更值得自己仰慕的人。

　　“观月老师，大概还有多长时间到？”

　　“没多久了。”

　　“老师也住在那里吗？”

　　“那里房租可高了，呵呵，我可住不起那地方。观月初他可是很努力的，这点我是很佩服他。”

　　“诶……”

　　当你看到那个人在操场上奔跑，微风后阳光乍现，发丝飞扬，娥眉上有汗丝。这时候你要知道，这就是命运。深井铜却很惊异能碰到这样的人，看样子观月老师也是从山形那边过来的，他说着以前在山形县最好的高中教书的时候的情况，“那时候的学生哪儿有这么低的分数，都是一样的课时，人家自己就知道复习。”

　　“但是我们也……”深井铜想为自己不怎么好的化学成绩做一下争辩，却看观月宝云笑了笑：“那都是一个县里筛出来的那么点好学生。”深井想想也是。

　　这么说着，很快就到了那个传说中房租很高的地方，观月宝云告知他还要继续往前走，深井铜点点头，道了谢就进入小区。钥匙上把房门号写得很清楚，她开门进去，经过悬关后就看到客厅。落地窗让夕阳撒进来，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是观月初的字迹，告诉他什么东西在哪里，什么东西没有应该到哪里买。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想着这个叔叔做得还真是好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突然震了起来。

　　“喂？”

　　“是深井吗？我是松井。”

　　“啊？啊，松井同学，有事吗？”深井铜愣了一下。

　　“今天晚上，你现在有时间吗？”

　　“嗯……怎么了？”

　　“你刚来东京对这里不熟，我知道一家寿司做得很不错，想带你去看看。”

　　“在哪里？”

　　“你现在到家了？或者说你现在到观月家了？”

　　“哈？”

　　“看你们两个关系不错的样子，我就去问观月，他说你在那个小区，还告诉我他是你的叔叔。”

　　“这样啊……嗯，我现在到了。”

　　“那你过二十分钟下楼，我在B座楼下等你。”

　　“嗯好，就这样。”
　　深井铜语毕赶快挂断电话，看来现在她和观月的关系是只有松井知道的。不敢再想太多，她冲了个澡，收拾了一下东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头发还没有干，散着发潮的头发下楼，就看到松井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冲自己找了招手。

　　【三下】

　　禁不住裕太和柳泽的要求，观月最终决定借着周五可以出校的这个机会，大家去河村寿司店吃一顿。但前提是从寿司店回来还要训练，观月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全员满口答应。

　　谁想一拉开河村寿司的门，就看到深井铜和松井由理。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观月和河村说了句“老几样”，就领着众人坐在了店内一角。他的眼神禁不住向散着头发的深井铜瞟去，她散着头发的样子还不错。

　　“深井喜欢喝红茶吗？”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绿茶。”深井铜嘬了一口绿茶道。

　　“这样啊。果然呢，深井就是属于那种古典的类型，下次戏剧部要排古装的剧本我一定向他们推荐你。”

　　“诶？”听着松井的话，深井铜有点摸不着头脑。

　　“真的。”

　　听松井这么说了，深井也就不好意思继续问了。

　　松井由理一早就注意到观月他们进来了，幸好深井铜的方向背对着他们，她又不是什么动静都要看看的人。

　　“对了，你现在住的那个小区，我也住在那里。”

　　“是吗？”

　　“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去找我，A座0803。”

　　“嗯，好的。”深井铜思量着，为什么老师都住不起的地方会有学生住。观月是自己努力的话另当别论，那么松井家里一定很有钱，言谈举止都是很有修养的样子。

　　“抱歉，接一下电话。”

　　正这么想着，突然松井拿出手机，这么对深井铜说之后就按下通话键。开始言语还如往常那么彬彬有礼，到后来眼神就显出紧张来，对电话里说了一句“我马上回去。”

　　“怎么了吗？”

　　“家里有点事，抱歉我先走了。观月就在那边，你可以找他过来陪你。抱歉。”

　　“嗯，别着急，有需要的话给我发短信就好。”
　　看松井的动作都有些不稳，深井铜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个给人感觉很绅士的人变成这样……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他说观月在那边，想起这话她更是不敢回头。闷头吃完东西，嘬了口绿茶就站起来，低着头走出寿司店。街上人不多，有要下雨的迹象，深井铜正摆弄着手机，就收到观月的短信。
　　——我说怎么打家里电话没有人。

　　看到这条短信，她不小心笑出了声，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才放心下来。想着要下雨了，就回短信说，要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学校吧。

　　这话果然不错，深井铜到家不久外面就下起了雨，她接到夏实的电话，夏实确定了深井现在有住处就说“唯你看，我就说铜有地方去的，”然后对深井说“我们刚刚还在想如果深井没地方去的话就把你接到我们合租的地方来呢。”
　　深井笑了笑，说谢谢你们想着我。

　　到了哪里也都会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你一旦存在，这个地方就有了你的一席之地，别人会想着你的存在，想着你的事情。就像小小的弹簧占据了那么一点的地方并正向外扩张一样的，深井铜为“有人想着自己”而暗自开心。这样的心情下看雨景也是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