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他甘做外室》子老

19、四方城

　　林风晚微微一愣，原来叶归并非他的本名，竟是由一个带着恶意与嘲弄的外号演化来的名字。

　　三人回到船上。

　　男孩坐在椅子上，双腿别着椅子腿，怯怯地环顾着这天宫一般的地方。

　　林风晚问：“这样的事很多吗？”

　　男孩点点头，眼神低垂，“我们村的人都在茂爷那儿买红丝散。我爹每个月都要买，把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最后把我也卖给茂爷，让我给他种发财花。”

　　“发财花就是乐天花，我们这里都这么叫。”男孩怕他们不懂，立即乖觉地解释。

　　林风晚皱起眉头。

　　这些奸商真是好算计啊！用红丝散让百姓散尽家财了不算，还奴役他们的孩子去制乐天花，敲骨吸髓，把整个村庄从上到下都绑进了无尽的死循环。

　　她与叶归对视一眼，才刚入湘西境内，就已经是这般光景。此处的水，真是深得让人难以捉摸。

　　林风晚唤人带男孩下去休息。

　　他见有人来带他走，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急切地喊道：“老爷，夫人！”他眼中满是恳求，声音带着颤抖，“求老爷留下我，我什么都能做！”

　　叶归垂眸看了看他，神色难以捉摸。男孩又立即转向林风晚，恳求道：“夫人，我在您身边伺候、烧火，干什么都行......”

　　叶归余光瞥见林风晚看向自己，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开口：“世上不缺洒扫的小厮，缺的是在这样的世道里站稳脚跟、百倍奉还的人。你可愿吃苦，替自己挣一条路？”

　　男孩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

　　一枚铜币从叶归腰间弹出，飞到男孩手里。
　　“拿着这枚铜币，到东街口等着，有人找你，就把这枚铜币交给他。”

　　男孩眼中泛起一丝光亮，他紧紧握住铜币，又小心地将目光转向了林风晚：“夫人，能不能……给，给我一个名字？”

　　林风晚看着他被泪水洗过、黝黑发亮的眼睛，想了想道：“阿亮，好不好？”

　　“阿亮谢老爷夫人！”阿亮跪下来，真心实意地磕了个头。

　　叶归瞥他一眼，真是好命，能让阿晚给他取名字。他神色微冷，淡声道：“明日一早，你便能见到来接你的人。”

　　阿亮紧攥着手中的铜币，重重应了一声“是”，随后转身跟随仆从离开。

　　*

　　船又向南行了两日，春水正发，很快便到了荣济渠与沅水汇流的四方城。

　　一路行来，水流渐清。日光照下来，碧水下的小白石子剔透得恍如白玉，偶有几尾鱼在水中游弋，仿若空游无所凭依。

　　林风晚将头搁在窗边，触目所及都是逼人的翠色，层层篁竹遍山而生，碧水逶迤，远方群山连绵，积翠成蓝。翠蓝的色调层层叠叠，越过山脊，越过水面，一直延申到天边去。

　　她望得出了神。

　　原来外面的世界这样美，比书上写得还美。

　　是从前困在小院子里的她，拼尽全力也想象不出来的景色。

　　美得她鼻尖都有些发酸，她悄声对自己说：“阿晚，你走出来了。”

　　船舶缓缓靠岸停在四方城的码头。

　　三峰标楚蜀，一水隔川黔。四方城是保靖州的直隶协城，地处川楚黔的交界，汇集各方物产，商船往来频繁，贸易繁荣。

　　叶归这几日不知在忙什么，两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林风晚正想着，叶归的脸出现在窗外。

　　“夫人，请下船。”

　　二人行走在四方城最繁华的商街——东正街上。

　　东正街依着沅水而建，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热闹非凡。临水建着一排木制吊脚楼，下半部分悬空，延伸至水面。支撑楼房的粗大木桩插在流水中，楼屋一半着陆，一半在水。流水轻拍楼脚，带起清凌凌的水花。

　　楼上的窗户大多敞开，隐约可见满身银饰的姑娘临窗卷着烟草。一楼的架空层正好作为商铺，铺子里的货物琳琅满目，从茶叶、烟草到手工艺品、珠宝，各种商品摆放整齐，色彩鲜艳。

　　林风晚原本以为叶归带她来此，是要查访一些线索，谁知他饶有兴致地逛了起来。

　　街道两旁的商贩看他们二人穿得珠光宝气的，忙使足了劲吆喝。

　　“公子！来看看我们家的黄金茶！入口清爽、回味甘醇，保证让您一口就爱上！”

　　叶归捻起一撮茶叶，放在鼻前轻嗅，颔首道：“给我包上吧，连同你铺子里所有的茶叶，我都要了。”

　　“公子，公子！您看看我们家的丝绸，颜色鲜亮，手感柔滑。”目睹全程的隔壁老板连忙捧着一匹云纱递到叶归眼前，笑容堆满脸，“正好给您夫人做几身衣裳，正衬她的美貌啊！”

　　叶归赞同地点点头，递上一张银票，“不错，给我包五十匹，送到前面的青浦码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叶归两句话瞬间点燃了满街商贩的热情，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高声吆喝，仿佛看到了财神爷现世。

　　“公子！这是我们这儿的特产血藤酒，醇厚甘美，最能养生健体！”

　　“夫人！您看看咱家的香料，白芷、沉香、丁香......出了四方城可没这么好的品相！”

　　“公子！夫人！......”

　　林风晚随叶归走了半条街，几乎就搬空了半条街。

　　叶归真的是来当富豪采购的不成？她今日才知什么叫挥金如土。

　　“哟，这儿怎么围了这么多人？这么热闹！”

　　“听说是来了个外地的大客户！”

　　林风晚心念一动，瞬间明白过来。

　　此地官商勾结，情形错综复杂，他们人生地不熟的难以探明真相。而商人重利趋富，他们二人要想快速融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成为当地最富的商，直接加入他们的行列，看看能不能钓上大鱼。

　　林风晚正细细思索，忽然感觉手中多了一包糖。糖块色泽亮黄，表面撒着一层薄薄的糖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夫人爱吃糖，尝尝这个。”叶归在忙着撒钱的间隙，将糖递到她手上。

　　林风晚挑了一块放入嘴中。浓烈的姜味在舌尖铺陈开来，初时略有些辣，却不觉刺激。温和而细腻的辣意，随着丝丝甘甜逐渐漫开，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她行船多日积蓄在身上的湿气。

　　这时，一个头包储色花帕，穿滚边绣花对襟衣的瑶族青年走了过来，恭敬地躬身说道：“二位贵客，我家老板请您二位到茶楼坐坐。”

　　林风晚和叶归对视一眼，略微点头，便跟随青年前行。

　　这家茶楼坐落在东正街的中心，气势宏大。整座楼房以深褐色木材为主，楼体结构层叠而上，稳稳屹立在繁华的街市之中。茶楼之下，沅水流淌，窗外映着碧水青山，恢弘中透着几分雅致。

　　瑶族青年引领二人走上二楼的雅座，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具。见他们落座，立即有人送上一壶上好的古丈毛尖，茶香扑鼻。

　　“这是我们老板请二位的。”

　　林风晚环顾四周，茶楼人满为患，一楼的中厅宽敞明亮，摆着几面巨大的雕花屏风。

　　茶楼的伙计动作迅捷又彬彬有礼，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茶楼正处四方城最繁华的地段，顾客络绎不绝，想必背后的老板来头不小。

　　“今儿是我们四方城竞宝的日子。二位贵客若有看得上的，可以摇铃自由出价。”瑶族青年姿态恭敬，语气舒服而自然，神情毫不谄媚。说完这句话，他便微微一躬身，退了下去。

　　看来茶馆背后的老板不打算轻易现身。

　　这时，一楼大厅的屏风缓缓撤开，几个伙计合力搬上一张大桌，喧闹的茶馆逐渐安静下来。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瑶族女子走上正厅。她身上满是银饰，璀璨的银链和银铃随着她的步伐摇曳，发出清脆的铃铃铛铛的声音，看样子是这场竞宝会的司礼。

　　“各位贵客，今日的竞宝会正式开始。能来我们春来楼的宝贝，皆为珍品。若有心仪的，请您摇动桌上的铃铛，机不可失哦。”

　　满楼的目光都集中在司礼身上，她缓缓揭开覆盖在桌上物品上的黑布。

　　“第一件宝贝，玉观音。”

　　这尊玉观音雕像高约一尺，玉质洁白如凝脂，通体透亮，坐于一座精雕细琢的金座之上，金座上雕刻着繁复的莲花纹路，细致入微，光彩灼灼。

　　司礼说完后，似在等待什么，静了片刻后才道：“此物乃前朝大将军刘庚的镇宅之宝，若有意者，请摇铃出价，一次加一百两。”

　　她话音刚落，茶楼里的客人就纷纷摇铃出价。

　　这铃铛倒也奇，不是用寻常的金属，而是用琉璃所制，铃铛通透如玉，而铃舌是翠绿的松石制成，轻轻摇动便能发出清晰的响声。

　　铃声响起，司礼毫不迟疑地开口：“二楼墨竹轩，五百两。”

　　紧接着，另一声清脆的铃声，她又道：“大厅李公子，六百两。”

　　茶楼里清脆的铃声不绝于耳，那司礼却像是长了八只耳朵，无比精确地报出是哪位客人摇的铃，谁先谁后没出半点差错。看得林风晚好生羡慕。

　　她的目光在玉观音上流连片刻，观音面容慈悲，手托杨柳条瓶，栩栩如生。若真是前朝将军刘庚的镇宅之物，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来路定不简单。

　　竞宝会的气氛不断升温，司礼也是位调动气氛的好手，一颦一笑间玉观音的价格一路狂飙，最后竞出了五千两的天价。

　　接下来，各色珍宝一一亮相，古玩、珠宝、奇药接二连三地展示出来。林风晚二人对此倒兴致不大，真正引他们注意的，是那位隐藏在背后的老板。

　　期间，叶归随手拍了一只千年人参，只在最后摇了一次铃，直接多加了三百两，茶楼顿时鸦雀无声。

　　楼上楼下的目光都向他们在的水云座探去，隐隐约约见一个穿金带银的紫衣富商轻描淡写地放下铃铛，他旁边的夫人也不声不响地坐着，仿佛对这种败家行为已习以为常。

　　谁看了不说一句：好一对挥金如土的暴发户夫妻。

　　林风晚处变不惊地喝了一口茶，心里想着，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这是今日竞宝会的最后一件宝贝。”

　　茶楼忽地暗下来，只有一楼中厅的琉璃灯光彩熠熠。侍从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盖着黑布的木制托盘，轻放到司礼身前的桌上。

　　司礼缓缓抽开黑布，满身的银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所有人都知这是压轴的宝贝，翘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最后一件宝贝，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