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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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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信宫的书房,烛灯一直燃着,直到天边露出半边肚鱼白,那光才暗淡下去。
午时刚过,屋外的宫女行事匆匆的推入周穗房门,面色难堪。
“何事?”周穗把玩着太子刚送过来的桂花酿,被宫女打搅了兴致,语气有些急躁。
“回郡主,昨夜凤仪宫失火,听宫里的妹妹说,皇后自焚了。”
殿里一静,皇后自焚,周穗眼里毫无波澜,手指微顿。
宫里乱成一团,说来轻巧,帝后虽是不睦,但也忍了二十多年,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周穗垂眸,眼中却多了一丝光亮,起身说道。
“知道了。”
宫女又道,“太子殿下下令将于妃,许常在等人禁足,说是与皇后昨日见过,要严刑拷问。”
周穗虽与于妃只见过一面,就知于妃的性子,顶多是去凤仪宫冷嘲热讽,借着二皇子回宫的冲劲。
这如今的时局,就只有丽妃坐收渔翁之利了,周穗神色不明。
问道,“可问出些什么了。”
宫女摇摇头,许常在怀孕在身,下手也有些分寸,性子倔,周穗料定她不会说,更何况她认了,对谁都不利。
周穗沉默了会,轻声问。
“唐墨可还在宫中。”
“唐公子一早回唐府。”
唐府府邸置于郊外,阳光笼罩在唐府屋檐,马车停留在门前,唐墨刚下马车。
一眼就徐老夫人站在大宅门口,柱着拐杖,身边的丫鬟扶着她,年轻的徐老夫人可是骑马上战场,英勇杀敌的大将军,到老了一身疾病。
大宅院内,“你这半个多月装病,是谁替你应付的,你爹可难缠的。”
想到这里,唐墨语气软了几分,将手缓缓搭在徐老夫人肩膀上,脚步移止殿中。
内殿的丫鬟将银耳羹端了上来,徐老夫人一头的白发,用一根藤木盘着,仪态却不受年龄影响。
她舀了几勺银耳羹,开口道。
“墨儿,藤信宫还回吗。”
唐墨笑意牵强着,眼神却飘忽不定,片刻,徐老夫人看着他。
手指抓着桌面,还是和小时候那样,不想撒谎又不想回答,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碗里的银耳羹,淡淡的叹口气。
“这可有损人家郡主的名声啊,回唐府住,听话。”
一大早吹着冷风,唐墨头隐隐作痛,徐老夫人问话,唐墨再次装聋做哑,此事只有徐老夫人一人知晓,若是将这事捅到他爹那里去,不免又要家法伺候。
唐大将军虽是允了他去接周穗,唐墨便将此为借口,接人路上染上风寒,本身骨子就弱,可传到唐父耳里却成了,周穗在牢中不干净,将唐墨传染了。
爱子心切的他只能将愤怒撒在院子的木桩上,清晨木桩掉落声,成了唐府的常态。
唐墨咳嗽了几声,徐老夫人便放弃对他的逼问,手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眼里心疼极了。
“孙儿,染上风寒是真,京城名医医术精湛,只是想多留些时日,多多调养下身子。”
听完唐墨的话,徐老夫人才放下心来。
“这样甚好,过些日子,洛家的小丫头及笄,我将让你爹去提亲,可好。”
唐墨眼眸紧缩,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祖母,更多的是心惊胆战,对于那位洛家小姐,他脑中只有一词可形容,泼辣。
儿时随他娘去京中寺庙祈福,一路将他当仆人一样大骂,私下还给他取外号,国子监里的同窗都知他俩一见面就吵,如今让他娶她着实接受不了。
“祖母,孙儿自知配不上洛小姐,况且大户人家女儿不能让孙儿纳妾,这亲事免了吧。”
“唐墨,你胡说什么。”
徐老夫人心头一团火,唐墨在徐老夫人心上是块宝,容不得任何人说他的不好。恨不得将唐墨赶出去,唐墨说的有理,男子三妻四妾很是正常。
明眼人都知洛府经商起家,急于在京城落下脚跟,唐家乃三代从军,朝廷崇文,也非唐家不可,徐老夫人明面上不说,却也暗中盘算着。
“儿孙自有儿孙福,祖母就不掺和了。墨儿的眼光祖母放心。”
“孙儿以后若是有心上人,定会让祖母把把关。”徐老夫人眼神温柔,一想到,可能等不到那时,眼中却夹杂着泪光,心中一股苦涩。
主殿内,唐墨刚从内殿离开,踏入不久,唐府的姐妹花丫鬟茗露和霜霖便在为主子打不平,唐墨见惯不惯的静静的听着,站在唐周梳妆台前,双手把玩着簪子。
“她什么意思,她一个虚出的小姐,明知道大小姐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却上演湿身勾引,成了良娣。”
庶出小姐,二姨太的女儿,长的像一股清水,性子淡淡的,在唐府没有存在感,若不是唐府的名声,以她庶出的身份,恐怕连名分都没有。
“大小姐没心眼,怪谁呢。”
茗露眼神不屑的说着,虽是替主子打抱不平,可这语气却阴阳怪气了些。
“无碍。”唐周有些无奈,但又不得大度。
“大小姐,茗露每每提到太子殿下,你都……”
“墨哥哥。”突然一声清冷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少年转身看向她。
只见一身清绿的身影依靠在门边,头上的饰品金钗两三样。
与唐墨一般无二的丹风眼,旁人见了,认错两人是亲兄妹也是常事。
唐云懿,便是他们嘴里的庶出小姐,还不等两丫鬟出声,就接起话来。
“你倒是听我说,为何只是听这外人说的。”
云懿努力挤出笑意,努力将她们忽视,眼里满是委屈,原本闷闷不乐,听闻哥哥身子好些可出门,急着来见他,却不曾想还未进门,府中丫鬟便说着她的坏话,而唐墨还默不作声。
即使她是庶出,若不是迫不得己,一个黄花闺秀又怎会落个满京笑话,他俩一起长大,可同胞的就是比异母的亲。
府中上上下下,就连丫鬟都不给好脸色,婚嫁自然不会落个好人家,唐云懿只能自己争取,庶出的丫头在大户人家就只有做妾,还不如给太子做良娣,就如同青楼出身的于妃,荣华富贵过一生。
可连她娘都嫌弃她,野心大,妄图飞上枝头变风凰。
她娘就只会低头服软,她又怎会重蹈她的覆辙。
云懿的胸口被狠狠的刺了一下,撕心裂肺,这痛蔓延着四肢,瘫软无力。
少年喜色消失不见,看着眼前人绝望的眼神,伸起的双手慢慢垂落。
“太子是未来储君,以后见云妹妹可要行礼了。”
唐墨语气打趣着,屋里气氛很是冰冷。
唐周也是不语,昔日的妹妹要与她共享一夫,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懿想开口辩解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她压抑着眼角翻涌的眼泪跑了出去,跑了很久,脚上一空,身子重重的摔下,伸手使劲的擦拭着泪水。
屋内的人却将一切当从未发生那样,站立在原地。
唐周耳根着软,丫鬟的三言两语便将她引得不知所踪,就如同她们皆说她是未来皇后,自认为高贵,琴棋书画都是她所厌恶的,被丫鬟哄着去的。
太子看她一眼,丫鬟便争着说喜欢她,自小接触的男子也就几个,她无主见,只有满腔热意,骑马射箭小小年纪无师自通。
唐墨示意丫鬟退下,待关门声响起,伸手将唐周头上的金花钗拔出,抬眼看着唐周,叹气道。
“阿姐你照照镜子,这钗子本就与红裙不搭。”唐周看着桌上的钗子,语气低落。
“茗露说好看,我也是”
“也是什么”唐墨皱眉,有些不解,唐周长的秀气,朴素典雅些更适合她,一头的金叉,着实晃眼。
寂静夜里,唐墨一人走到他阿娘的屋内,屋内炉火烧得很旺,卫氏借着灯光,看着上月唐周京城带回来的书,眸中带笑。
唐墨一眼便知,那是欧阳先生的画本,每每唐周向她讲着京城的趣事,卫氏的眼神格外的亮,闭着眼睛想象着京城,经常说,若有机会我倒也想去瞧瞧,感受一下烟火气。
唐墨询问着。
“就半天的路程,为何要机会。”儿时唐墨总是疑惑,他阿爹时常入宫,而他阿娘却望而却步。
卫氏是异族女子,长得与京城女子不同,一群人的眼睛便久久盯着她,去到京城不免敏感些,久了唐墨便明白,也不说破,静静的等着,他阿娘心里那道线放下。
月上高空,屋内静静的,卫氏丝毫未察觉屋内多了一人。
“阿娘。”唐墨轻声喊着。
她猛地抬头,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回来了。”唐墨诧异,想来也是,唐府上下都忙不过来他阿娘,表面保持镇静,内心为风云涌现。
卫氏拉着唐墨的手,讲着小时不知讲了多少次的话,又突然讲了句。
“去了京城,可给娘带了礼物。”
唐墨早早就备了一马车的新鲜玩意 ,看着烛子燃烧着,差不多见底,便退出了他娘那屋。
想着急匆匆去找唐义,却在院门口看见了他,一如既往的板着他的脸。
唐义脸上一刀刀疤,皮肤黝黑,一个人静静的靠在树上。
月光下,背后的影子却格外的孤独,腰上垂挂着一把匕首,神色警惕着,唐墨站在院门口,黑夜下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两人暗中对持着,寂静的夜,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东宫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雕花窗棂上晃动,宛如鬼魅。
周京铭瘫坐于地下,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酒盏碰撞的声音不时打破这死寂。
他眼神空洞,面前的几案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空酒壶,酒水洒了一桌,弄湿了桌上摊开的书卷。
殿门被轻轻推开,周穗悄然而息地走了进来,心猛地揪紧。
周穗本着能否在周京铭悲伤之际,试探些可用的信息,便一人前往东宫。
周京铭抬眸,眼中的醉意与悲伤瞬间凝住,随即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望着她。
“你来了。”
周京铭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醉后的慵懒与刻意的疏离。
周穗步伐轻移,靠近些,轻声道:“殿下,莫要如此伤了身子。”
她的目光落在周京铭那因醉酒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周京铭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宫里,母后走了,于孤而言这不过是一座冰冷的牢笼罢了。”说着,他猛地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他的衣襟。
周穗见状,伸手去夺酒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划过。
周京铭顺势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母后的事你是否参与进来!”
女主脸颊泛红,心跳如鼓,想要抽回手,却被太子紧紧握住,但眼中丝毫没有一丝怯意。
“殿下,我与皇后无冤无仇,段不然去害她。”女主垂眸,声音几不可闻,那一抹娇羞在烛光下愈发动人。
周京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手上的力道却未减。
“如此甚好”
他微微倾身,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他近些日子在查那许常在,只是矛头无意的指向她,他便慌了。
周穗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中满是挣扎与迷茫。
她抬眼瞥见越发靠近的唇,心中一颤。
用力一扯,挣脱了手中的束缚,似逃慌的夜猫,使劲的跑着,身后,宫殿灯火辉煌,如今却只剩无尽冰冷。
她发髻凌乱,珠翠散落一地,踉跄的脚步似的跑出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