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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永宁二十三年,大雪纷飞,冰冷刺骨,冰霰如白色米粒。
      林府冷清至极,家丁稀少,如战争侵略过凄清悲壮。
      府中冒雪疾行一列官服朝臣,仔细瞧清,为首乃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
      林府丧葬之时,圣上临丧,此人就站在皇帝身侧。
      风雪阻得脚步艰难。
      李荣正了正官帽,走上前作揖,言道“林姑娘,圣上请入宫。”,随后作出请走的势头。
      应是父亲一案已有眉目,才在霜月悬天之时急召林昱入宫。
      车轿停于宫门前,林昱下轿步疾,太监李荣列其首,一众人行进紫禁城,霜雪覆上深宫绿瓦步步逼近金銮殿。
      走上台阶之际,不知是父亲卒死的悲怆,又或然是永宁年间霜雪覆眼,抬眼朝身后望去,走过路途一片白雪皑皑,一片玉色立于天地之间。
      高台高耸如云,檐宇巍峨壮阔。
      瑟雪飞落,纷纷扬扬,漫天白雪,天边仿采撷白菊,似述林家不幸。
      皑皑白雪中蓦然走出一点红色光晕,不远宫门走出一红服男子,垂头低耳,脚步趔趄,缓缓前行。
      林昱久久回视,想瞧的更清瞧,奈何相隔甚远,实属瞧不清那人摸样。却未料男子似感受到一丝远处不凡情绪,停住脚步抬眸。
      两瞳对视,如两片平静山林,静止片刻。
      霜雪在双目视线中飘落,柔彩白雪如落叶大片大片缓缓落下,隔着大雪仍感受到男子眼眸温润,深邃,荡起一丝丝涟漪。
      风雪碍眼,阻上眼睫,两眸在霜雪中交汇不过一秒便岔开。
      林昱转身走向阶台之上的宫殿。
      燕尾式宫殿有殿檐遮挡,可以蔽住些许风霜,金銮殿内时不时传来天子轻咳声音,林昱不敢探头观望,就将头低的更深,殿外有风吹来浮雪时时抚在脸上。须臾,李荣走出,作揖言道,“风雪过大,请姑娘等上片刻,等身上寒气散尽再入金銮殿。”
      风霜染上天子圣体,拿谁也赔不起,许久后林昱才被召进金銮殿。
      这并非她第一次入金銮殿。
      三年前,她善琴奏曲,文诗词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京城上下叹嘘她为才女。恰逢她作出一手好字,写出《青乐论》,瞬时被皇帝赏识,嘉赏于金銮殿。
      是年永宁二十年春,父亲林邕任职武英殿大学士,负责撰写拟定命令公告,同时授课于翰林书院。林昱被满脸欢喜的父亲带领登金銮殿领赏。
      彼时她未经风霜,走到殿堂中唯全身颤抖;而此时,心头哀疮,抱着父亲莫名被杀害的疼痛。

      林于低头跪拜,只身言道“臣女林昱,参见皇上。”,低头未起。
      金銮殿上的天子直坐皇椅上,手执文书,轻微低头,并未看她。龙袍泛泊,俨然直立,须臾,“你是内阁首辅千金林邕之女?”玄苍帝放下手中文书,走下台塌。
      玄苍帝望着眼前少女,三年前稚嫩模样已经散去,换来满脸疏离。
      林昱心中震抖,声音越靠越近,一时忘了回答。
      皇帝的眼眶晕黑,失魂无色,像失去宝物一般无光。
      “抬起头来,回答朕。”玄苍帝低头望着跪拜的女子,声音凛然道。
      “臣女是。”林昱抬头望着立在身前的皇帝,皇帝低沉眼神古井无波。
      她眼神闪烁不定,直言:“皇上,臣女父亲惨死,臣女不知所措,望圣上为父亲做主,为林家做主。”她将手拱起,垂下头听令。
      玄苍帝未转身,须臾回答,“你起身——你父亲之死实属突然,朕大惊,百思不解,他曲高和寡,文彩斐然,又身为内阁首辅,是民之所幸,痛失他朕亦心痛。”说完便转身捂住心口,又言道,“此案现已交刑部和督察院全权接收,你只可放心,首辅之案为首,其他为后。”
      皇帝说罢后大殿了无音丝。
      没有东厂的监管,皇帝似乎也并未将林邕之死放在心头。
      空气静默一刻。
      “臣女谢过皇上。”
      “你父亲曾于朕言,若哪一日林家被害,一定要给你庇佑,现如今林家无人,你母亲娘家也无力照料你。你才貌双绝,年纪尚小便作出《青平乐》使百家称颂,依朕言,你便到后宫为妃嫔讲些论政文章,或是《大学》《中庸》亦或是儒家思想让后宫嫔妃学识增上一二。”
      身在后宫便离朝廷更近一步,在后宫亦可领宫奉。
      “臣女领旨。”
      “还有……——”玄苍递话未道出,李荣匆匆从外小跑进殿,颔首低头言“皇上,文渊阁大学士温怀瑾丁母忧期止,回官返朝任职……”他斜眼瞧了瞧林昱,“您看咱家给他带进殿?”
      林昱瞧这李荣轻轻撇了她一眼,又听话中有意,舜而明白其中意味。
      “皇上,臣女告退。”
      再留下来便不合适。
      林昱并不在意玄苍帝还有什么要交代,她日后在后宫教书,便能知晓一点父亲案件的进度,这便是最大心愿。
      林昱转身离去,李荣领那位林昱在风雪中只瞧了一眼的男子缓缓入殿,男子眼角处有一黑痣,暖光照映下,红色官服更近人,背挺得直嵩,侧脸温润如玉,如天上神君穿红衣下界。
      林昱步伐错履,忍不住撇上几眼。
      双肩彼此划过,心跳倏然。
      相交此刻,两人身上的风霜带到对方身上,寒气凛凛,殿内灯烛因宽大衣袖挥动重影叠障,灯光暗明交横。
      温怀瑾
      怀瑾——怀瑾握瑜
      实乃美玉,心怀美德。
      林昱从小接受父亲文汝渲染。兄长林康少时不喜文,善武,早早便考取功名守边。母亲在林昱三岁便离开,父亲未再娶,从母亲离世后父亲便教年幼的林昱诗赋。
      林昱在文学方面颇有天赋,早早赢得圣名。

      林邕案已经半月有余,却迟迟没有进度,皇上并没有让东厂参与此案,似并未上心,却与林昱言心痛,父亲被杀使林昱不得不怀疑,内阁首辅在朝廷地位究竟是如何,或是说在皇帝心中地位究竟如何。

      坤宁殿。
      宫女带领林昱从后宫正门走向坤宁宫,转头笑对林昱道:“姑娘,皇后娘娘已经等待多时。”
      “劳烦。”
      后宫每一逢冬,雪大片覆盖小路卵石,路面不好行步,走了很久,林昱才走到皇后所居坤宁殿。
      林昱低首跪下,头磕在殿上的冰冷石板,道来:“皇后娘娘,臣女林昱让您久等,实属罪过。”
      皇后娘娘是前朝老御史之女,戚氏,名秋,现如今御史已经不再是戚家男子,戚家在朝中仅有一位礼部侍郎,还管有广盈库钥匙。
      皇后娘娘在后宫已没家人在后撑扶,处境也当是忧患。
      “起身吧,风雪大寒,非你之过。”
      皇后娘娘手持青瓷碗,慢饮着什么。
      “娘娘,今日皇帝特要臣女将明日授课内容先将给您辨耳。”
      林昱侧立一旁,方才带路丫鬟给皇后娘娘递上两颗蜜枣。
      “咳咳,青衣,太苦了。”小皇后忍耐不住,拧起鼻子,双眼通红看向身边丫鬟。
      没了刚刚那副严肃的样子。
      青衣敲了敲小皇后的后背,言道“娘娘,您可忍忍吧,太后——”
      小丫鬟突然停住不语,看向林昱。
      林昱明白,在后宫有些话听不了,有些话听了也不能言,遂低下头,“娘娘,您看,臣到偏殿等待你可否?”
      小皇后睁大眼睛,只言一字:“允。”
      偏殿就在寝宫旁边,但却比正宫冷上几分。
      等上不一会便全身寒冷
      偏殿门外吹着寒风,灯笼在回廊里打颤。
      须臾,小皇后进入偏殿。
      “林昱?你且给本宫讲讲明日授课内容吧。”她披着白色外袄,坐到座椅上。
      林昱言道是,后拿出论语,她经皇帝批准,先讲起论语。
      翻开首页,战战兢兢讲授一页后,便惯性瞧去小皇后,小皇后本端庄细听,讲过一页后便撑着脑袋看向檀木桌。
      “皇后娘娘,臣讲的你可有惑?”
      小皇后支着下巴看向林昱,“没。”
      小皇后又垂下脑袋,一个人念念叨叨“其实,你讲的这些,皇上早就同我讲过的……他为何还让我听……。”
      论语之道,洗耳沐听。
      习听一种知识便是他人有致命弱点要告诉对方。
      林昱作揖,低声言道:“皇后娘娘,皇上怕是——想要提醒你些什么。”
      皇后眼睛亮了起来。
      “林昱,你从前可学过谋论?”
      谋论,在朝廷是不许女子通学,那是男子权谋之术,能胜任的少之又少。在林家,林邕虽是文官,却也同其他父母一样不曾教过林昱权谋之术。
      林昱摇了摇头。
      小皇后看向殿外一片白雪,慢慢道来:“从前我身为太子妃,父兄曾教过我在后宫的权谋之术,他们说,皇权如雪,你若不争,必被他人舔干净。我那时不懂,蹲在母亲身边问她,她却同我讲,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耍心眼掉眼泪,笑脸说是非,表面上一潮静水,底下却暗潮汹涌。”
      两者都在讲权谋,前者是朝堂权谋,后者是后宫权谋。
      便是角度不同罢了,便让人看清原来不同人都深处在不同的权谋之中。深闺后院有权谋,光磊朝堂亦有权谋。
      后宫是非一向多,林昱在坊间也曾听闻后宫趣事,不是谁今天惹怒了那位妃嫔,便是谁与谁不对号,但从未听过皇后在坊间有陋闻。
      往昔女戒有言:“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容,三曰妇言,四曰妇功。”
      小皇后美貌艳艳,才华绝绝,受百民爱戴又拥有皇帝宠爱,可这些爱竟是装出来的。
      “我想在后宫交心一二姐妹,可奈后宫之地并非交心之处。”
      林昱听小皇后说着,看她走到偏殿门口,背对着她,侧头而言:“你的讲学很好,让我想起父亲离世前交代的话,明日在旁宫授课。”雪花在外翩翩落下,倒影落在小皇后的鼻梁,转到头饰,她转身离开,留下片片孤独。

      刑部。
      刑部官府内,积雪未清扫,在暖流光照下变粘稠,有四人围坐院内木桌打牌,旁边站着几人指指点点,门口侍卫佯装站岗,却低声交流。
      丝毫没有将皇帝交给的急案放在心上。
      门口兀然出现一辆马车和几批烈马,“吁——”
      马背上跳下一人。侍卫看到那人容貌后立刻俨然直立,面露难色。
      那人风风光光大部步走进刑部大门,路过侍卫依稀听到两句敬语。
      于主事和几个司务热热闹闹打牌,丝毫没看到有人进入。
      旁边看热闹的人看到这人后立刻严肃站在一旁,其中有人伸手碰了碰于主事,于主事没回头言道:“哎呀,南青,碰我干嘛,我这马上赢了。”
      “啧,是吗,这局你可赢不了。”
      那人默默站在于主事的身后,轻啧道。
      “哎呀我,你会不会说话——我这明明必赢的局……”
      随后椅子怦然作响,于主事站起身低下头作揖“宋侍郎,您怎回来了。”其他人也同样起身作揖。
      宋琰背对手,小踱两步,“出啊,怎不出了?”
      “哪里的话,侍郎大人……您回来也不提前说,我们好为您接风洗尘。”
      “用你这局烂掉的牌给我接风?”
      于主事指着宋琰:“哎,你会不会说话……”
      宋琰朝他翻了个白眼,轻飘飘留下“这个月卫生你的了。”随后便背手向廊中走去。
      于主事见大事不妙,自己这便要承担一月卫生,这也吃不消,追着宋琰走去,其他人见言观色,立刻把木桌撤走。
      廊中于凛一路追着宋琰,待到正厅才撵上。
      宋琰正襟危坐,正想拿起茶杯喝。
      “宋琰!你凭什么惩罚我那么重?”
      宋琰没做回答,慢悠悠喝上一口茶后冷眼看了于凛一眼,“你不该罚?”
      “是,我是该罚……”于凛没有底气,说话也磕磕巴巴,眼睛闪一下言道:“可你就是侍郎,你又不是尚书大人,你别把你爹的权力记自己脑袋上!”
      “是,我不是尚书,不过要是让我爹知道你会死更惨。”话说完。于凛打颤,直接坐到宋琰身边,推了推他“琰儿,你就看在你我从小长大的份上……”
      “于凛,情谊是情谊,规矩是规矩。”
      此话一落,于凛便知道这事没得商量,转头叹口气,自喃道:“是我没忍住。”须臾,再次转过头“皇上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宋琰放下茶杯,似在回味什么,须臾后慢慢开口,“朝品我已尽数带回,唯有一件不在朝纲之内,皇上甚是喜爱它,曾言想送给皇后娘娘作生辰礼,交代我务必找到……”
      “这事怎会交给你,东厂在忙什么?”
      刑部近来有愈多案子堆积,皇帝偏偏将尚书调去其他地方协助,前不久将宋琰调去江南寻找丢失朝品。原本宋家认为皇帝是看宋家不满,想在赴职路上找人解决了父子二人,没想到如今宋琰回来了,一路还很平安,那便不是惹皇帝不满了。
      当今皇帝一向重权如命,天下皇帝谁人不爱权?偏偏苍玄帝是个爱全如根的。
      宋琰眯起双眼,仔细想了想,“今日面圣皇上执意要我找回丢失的朝品,刑部的案子可以先交由督察院负责,刑部协助。改日我同御史说。”
      “御史已经被皇帝派走了。”于凛语重心长言道。
      宋琰一惊,猛地转头,“派走了?派去哪?”
      “不知道,没人知道,现在督察院人手紧张,老御史都被调走,不知解决何事。琰儿,不是咱们刑部不查,现在刑部查案锦衣卫不配合,东厂压着我们,再丢了督察院协助,这让大家怎么查?”
      永宁二十三年刑部陈年旧案已经累计很多,少了很多机关配合更是难上加难。
      皇帝此举让刑部和督察院止步。
      宋琰嗓音低沉,垂眉说道,“此时先放着,皇上命刑部先彻查丢失的那件朝品,我们就应该先查朝品,其他陈年旧案非一日之时可查清,我们可以在朝品之案之余查查近期案子。”
      没有其他办法,于凛也赞同这办法,回道:“行。”

      第二日,后宫异常安静
      “皇后娘娘到。”
      林昱已在后宫偏殿站了许久,从鸡鸣就进宫,等到午时,也没有一位妃嫔,都传信说有事耽搁,皇后娘娘应当最后临位,其他嫔妃迟迟不出,皇后娘娘便忍不住了。
      林昱明白,这是后宫内讧。
      小皇后如今没了母家支撑,一向仁善,不管旁事,也不争风吃醋,其他人心里自然不愿服从,一次次不管后宫之令。
      林昱在宫门旁看到小皇后慢慢走近,作揖后便见小皇后低沉着脸,默默道出“林昱,你说,皇上是不是让我管治后宫?”
      林昱没说话,随后,又听到“皇上总强调本宫是后宫之主,女权之首,要拿住手里的东西,我…我现在明白了。”
      没了母家,皇后也会觉得失去后盾,会在千姿百态的后宫变得担惊受怕。
      宫廷是连环浮梦。
      心狠手辣乃后宫生存之道。
      林昱并非能参与后宫琐事之人,即使听到也不可多嘴,低头问道:“皇后娘娘,今日授课还开始吗?”
      小皇后明眸闪闪,转身,扬手吩咐身边人,“去,问问秦贵人怎末,后宫授课也不来上?”
      皇后只让身边人问秦贵人,看来秦贵人在后宫已经谋权如血,集成庞大势力。
      林昱转过头整理卷书。
      看来小皇后在后宫并非全然不知。
      小皇后转身坐在正位,往日风姿蜕变,渐成谋权之恣。
      前头吩咐的人已经走回,在她面前弯腰抱拳,“皇后娘娘,秦贵人来了。”
      “让她滚进来。”声音凛然传来。
      前头那人听见后不禁抖了一声,应是从未听过皇后娘娘如此言论,皇后在后宫以宽宥懂事立身,从不争风吃醋,以至很多嫔妃贵人以下欺上,不枉皇法。
      良久,秦贵人从殿外慢慢走进,林昱抬眼望住,她身披深蓝银丝披风,头上戴金钗,走恣摇曳,缓缓前行,不急不慢。
      走到皇后面前看了良久,迟迟不动,四处观望,傲慢姿态,眼神突然与皇后对视,似才想起什么般,“哎呀,皇后娘娘,臣妾忘记了。”说完后也没有行礼。
      小皇后直直望着她,须臾“秦贵人既知道要行礼。方才想起为何不跪下?”
      秦贵人笑了,轻轻朝旁出撇,漫不经心言道“大概是臣妾肚子有些沉。”提手附上肚子。
      林昱才看出来,这位秦贵人身材妖娆,身着却十分宽大,随看不出,但从刚才她说的话中便明白她怀了龙嗣。
      皇后整治后宫之路艰难困阻。
      “听御医馆言,你刚怀不久,礼仪什么本宫还未曾说过免。”小皇后唇齿交叠,悠悠说道。
      “可,皇上说了会免——”。秦贵人作出娇羞姿态,还未说完便听到“嘭——”
      瓷杯摔在金灿灿的地面上,发出惊响吓住身边人,一列小侍女立刻跪下,小太监上前跪下言道“皇后娘娘,您切勿动怒。”
      林昱跪下,低头,只听皇后字字句句道出,“秦贵人,从前你所作所为本宫不同你追究,你背地传出各种流言蜚语本宫也当作没发生过,后宫非你等胡闹之地,从前是本宫懈怠皇后之位,未曾加心管理,本宫自认到皇上面前受罚,但你今日!给本宫跪下!”
      皇后娘娘站在秦贵人面前,指着地面,秦贵人被呵住,愣住一刻后慢慢跪下行了个礼,皇后居高临下,待她行礼后,转过身,“明日授课带着你交心的后宫姐妹准时到,本宫不想再看到今日场景,望你明白。今日退下,既已有龙嗣便好好休养,切勿再勾心斗角,你退下。”
      秦贵人被侍女扶下去,偏殿温暖许多。
      “林昱,我做的可对?”皇后没用本宫,而是我。
      林昱愣住一刻,含齿笑了笑,“皇后娘娘,林昱乃小女子之想,您豁达大度,人人敬畏。”
      “林昱,不必叫我皇后,我在后宫也许久,从未交上知心,我心认为你是良交,你可愿同我交往?”
      林昱抬眼,小皇后眼眶红润,是刚摔杯激动之举导致,双眼闪闪,“好,民女林昱斗胆同大梁皇后相交。”
      时境多年后,林昱想起这一刻她的壮举,仍觉发颤。
      皇后与老首辅千金结交,怪不得世人流言蜚语。
      人心隔肚皮,朝中大臣最看重便是权力和财富,少数忠臣想要清名流世。
      在事后多年,女子临朝便更为眼中钉。
      牝鸡司晨之言更在口中不避而谈。

      外头飘着小雪,侍女被今日皇后娘娘之举吓得不如往日利落。一位添水侍女手脚颤颤抖抖,将壶中水洒出,连忙跪下向皇后问罪。
      这时,殿外小太监上前弯腰,“娘娘,文渊阁送来卷宗,皇上那边派来的。”
      “进。”皇后让进。
      为首便是温怀瑾,身后跟随一列小侍卫左右抬起一箱一箱,林昱数了数,共三箱。
      “娘娘,此为皇上让微臣精拣的卷宗,娘娘且看。”温怀瑾弯腰作揖,红色织锦官服因弯腰动作作皱。
      林昱抬眼将他从下望至上,只在腰间看到一玉坠,此玉坠样子很特别,像条活跃的锦鲤。
      虽是玉色,却能从锦鲤的形状中想到不一样的颜色。
      皇后也不懂卷宗是否符合林昱授课的需要,便给林昱送了个眼神,示意查看。
      林昱步步走向箱箱卷宗,感受到步伐的逼近后,温怀瑾向后退让一步,持开距离,林昱靠近那块玉,倏然想起什么,眼眶含水盈盈发光。
      林昱压根没看,走到温怀瑾面前,“卷宗适宜,辛苦大学士了。”
      在皇后面前说卷宗没有任何问题,即使不检查,那么剩下的事便与温怀瑾无关。
      温怀瑾转向台上皇后,“那。微臣告退。”
      侍卫将卷宗交给小太监,便随之退下。

      “等等!”
      温怀瑾走到长廊轩中,听到有人叫停后慢慢转身,看清叫停人后,先是一愣,后茫然低头,像似避开男女之别。
      直到林昱走到他面前,谁也没能先说话。
      空气静默片刻,风雪慢飘。
      “温学士,卷宗挑的很适宜……我想问问你是以怎样的标准挑选的…。”
      林昱心头颤抖,多年不见,不知他是否还会记得年少时的自己。
      她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林姑娘,可是想问为何会挑那些书?”
      林昱心头正思考他是否记得自己,并没有在意他问的问题,等到空气静默时,便胡乱言是。
      “我所挑之书,有理论,有礼仪嬷嬷提出的书,除此之外,便挑了一本草药之书,依我所见,后宫嫔妃虽没细学过理论之术,却仍有好学之心,身在后宫,修身养性极为重要,多了解草药知识,更有助于嫔妃们了解自己的身体。”温怀瑾似不放心什么,很快又补充道,“为皇上分忧解难。”
      “还有一书,便是谋论策,我认为也当细细咀嚼。”
      林昱见他一脸认真,慢慢低下头,看着他的美玉,“温学士心甚尤细,不知温学士如此学识可否拜过师?”
      抬眼望住他,温怀瑾停滞住。
      刹那后,张开嘴思索片刻后又合上,踌躇片刻张开了嘴,“我年轻时曾在一位才华横然的先生家拜师学经三月。”
      须臾再次补充,“也不算拜师,我出身贫寒,家中无能支撑我,那位先生看重我,想要教授于我,还好……还好我也不算辜负他所托。”
      林昱急于向他确定,直言道,“那你可还记得那先生姓甚,家住何处,院中几人?”
      “不知先生姓甚,也是我后悔之事,只记得师傅家住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至于院中……师母早早去世,师傅有一女儿,听言甚是调皮。”
      调皮……
      是说她?
      小时候林昱不清楚自己在他人心中是如何形象,只记得当年那个身着破烂的学童比自己大两年,父亲照料他住在家中,林昱看到院中小婢女偷偷违反父亲的话没有给他饭,院中嬷嬷也没有给他好的照料,林昱年少心存怨气,常常大闹。
      会因此留下调皮印象?
      温怀瑾又言:“不过……于我而言是宽宥。”
      “她常助我,虽然她并不与我讲话交谈,但我心中认为她是仁善之人。”
      温怀瑾眼中怀着星光,潺潺流水,温柔如月。
      林昱抬头望着他,似此刻流光似水,应是当时风停,此去多年后,林昱回想起这一刻,仍觉岁月恬静。
      往后无论战场颠簸,朝堂应乱,还是颠沛流离,唯有此刻回忆,仍触动人心,久久留香。
      天应是渐黑,温怀瑾抬头望黯淡天,抬手道了别,转身走进雪白天际。

      林昱向应天门走去,往刑部官府驶。
      门前侍卫屹立不动,林昱向前行礼求进。“小女林家娘子,今日皇上特许我来此查询父亲命案。”
      侍卫了明这便是上一任首辅家女儿,明白此次来意,立刻向内厅跑去。
      最近到了巡逻期,出入各官府部门都查的谨。
      天渐渐灰起来,侍卫才跑回来,告知林昱可以进,请到后厅找左侍郎。林昱走进刑部,前房人迹寥寥,并不像当值日。
      缓缓移步至后亭,她站在远处,看到皑皑白雪覆住的院亭中,一处黝黑背影对着她,那人慢慢拿起桌子的茶杯,喝下冒着白气的清茶。
      林昱虽没能凑近闻到茶香,站在此处,仍感受到如青山竹林中绿树葱葱的茶香流水。黝黑背影放下茶杯僵住片刻,朝远处观望。
      此人虽身着黝黑,看起来凌厉甚人,却愿在寒冬吹茶,应是品阶不低之人。
      往下看,便是黑衣人腰上挂着令牌,青黑色令牌,林昱猜应是刑部侍郎。
      永宁二十三年的雪很冷。
      林昱冒雪上前,脚步趔趄,走上亭子。一股暖流和茶香飘来,一凑近便感受到眼前人身上与寒冬不同的热流。
      “侍郎大人。”林昱并不想与他多多逗留,毕竟如今在皇宫后院还有很多要做的,眼前人丝毫不为所动,缓缓拿起茶杯饮茶。
      “首辅之女?”冷寂声音传来。
      林昱不解,却还是作了回答,“是,烦侍郎给小女说说案件去向如何。”
      宋琰轻哼一声,带着一丝嘲笑和玩笑,“可怜。”
      空气在这一刻沉寂,林昱想反驳却又无力,他说的没错,如今她没有庇佑,家境衰败,确实可怜,但还是忍不住,为何第一次见面这位侍郎如此开口,林昱对上宋琰眼睛,反戈一击,“你为何咄咄怪语?”
      方才没仔细瞧清宋琰,现在看着眼前人,一身黑披,配上凌厉眉毛,眼神黝黑如深冬,一眼把人望穿。
      “首辅千金一朝变为无家可归。难道你不会心生悲怆?”宋琰将茶放下,站起身背对她。
      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左侍郎虽位高正三品,却也不应平白无故得罪人。
      “侍郎大人既认为小女可怜,便快将案件进度道给我,小女是可怜甚矣,难不成侍郎大人可以怜惜怜惜我?。
      眼前人突的眉峰肃起。
      林昱见眼前人被话顶住,又言“大人既怜惜不成我,便快打发我走吧。”
      怕宋琰不明白她其中的托词,又添上一句“请侍郎道来。”
      雪飘进亭子,林昱低下头,宋琰慢慢转过身“急什么?说不给你讲了?”,宋琰思考后发现被她说出的话堵住。便有些急。
      他转身走出亭子,大步流星,林昱低头未动,风吹起亭子上的雪,流下缕缕雪丝,空气混着凉气,宋琰停下脚步,等了一秒,“还不跟上?”
      雪浮在林昱白皙脸颊上,林昱被冰凉雪意惊醒,忽的晃过神,小声应了句是,转身跟上。
      亭中只留下有余热的茶气。
      茶香飘进屋内。
      屋内。宋琰端坐在刑部审讯室座椅上。林昱迟他一步进入,就见桌子上已经存放几张草黄色纸。她犹豫片刻,昂首走近,端起细细查看。
      宋琰并无心讲案件查下去,皇上的催促似乎并未上心,或许命令压根止步在半路上。
      “皇上再三催促先查此案,刑部为何迟迟不更进一步?”林昱低下头,冷冷的声音传入宋琰耳朵,他倏的皱起眉头,拳头紧握,缓慢抬头。
      “皇上的命令?何时?”
      林昱不理,他是没有收到皇上的命令?究竟半路是谁没有将命令传来?还是他想给她下绊子?
      宋琰眼睛撇至远处,眼神中闪过微光。
      “皇上确实有过此命令,不过我刑部也非只有此案子,皇帝对我另有一案交与我。”宋琰淡淡道出,看向林昱。
      “什么案?”
      “朝品案。”
      宋琰起身背对手,身上黑衣灰縢花纹在暗处发亮,宽大衣袖挥动,身旁女子发丝浮动。他从林昱身旁搓过,脚步轻快。
      “皇上让我寻朝品,前朝时期被贼人偷窃丢失,近日我已将数品带回,不过有一件玉如意,至今没能带回,不过我已经发现它的踪迹——。”
      林昱握紧身侧衣袖,拳头暗暗发力。,向他背影发问,“在哪里?”
      宋琰抬起头,转身正对她“京城。”随后慢慢向前走向她,笑而不诡“林小姐若是帮我找出,我定当竭力同督察院推进首辅大人案件进度。”
      话止。
      风吹动刑部外雪卷起一卷又一卷。
      林昱感受到寒冷,瑟瑟发抖,或是面前人的靠近带来的不适与慌张。
      她蜷缩起手指,慢慢抬起头,对上对面目光。
      “好。”

      于凛披着个被子走来走去,“不是宋琰!你答应和林家小娘子交易了?”
      “嗯。”宋琰拿起茶杯吹了吹。
      “什么?不是这就答应了?”于凛面对宋琰。又问“答应什么了?”
      “于凛你烦不烦,今日你不当值就老实养病去。”
      于凛从前日打扫院内卫生后,感染风寒,几日未好。
      两人没有说话,于凛在气宋琰简单地就答应林昱先查林邕之案,而宋琰无心于凛,还在思虑林昱今日说的话。
      “我走近几日,你确定皇上没有让刑部先查凛邕之案?”宋琰先打破僵局。
      “当然了,我用我这辈子牌运保证!所以你当时还是不信我,怕我有差错没告诉你?”
      宋琰没说话。
      “不是,宋琰,你我兄弟几年了?皇帝若是下命令我怎可能不上报?”
      于凛气得恨不得背对他,仔细想想宋琰也是怕刑部出错,也是为了保他这个主事,心中还是在意宋琰没有完全信任他,“她几句话就给你诓骗了?”
      “于凛,她说的不像假的。”
      “所以……皇上对她说传话给咱们刑部推进林邕之案,但我这并未接到……难不成?宫内阉人玩忽职守把这事忘了?李荣疏于管教?”
      是年永宁二十三年,宫中阉人贯多,东厂由李荣管制,刑部与督察院都有老官员掌控,内阁首辅待换新任。
      四处危机起伏,所有人都贪图内阁首辅一职,如狼吮血。

      后宫,内庭。
      “皇后娘娘,你可有喜欢的珠宝?”林昱站在门旁低身询问。
      “珠宝?未曾,我从小就并未喜欢过什么珠宝。”
      皇后放下茶,抬头望向充满疑虑的眼睛,“可是发生何事?”
      “不,只不过最近想找回母亲过世后不小心丢失的珠宝,不知从哪里寻来,才来问问娘娘。”
      皇后转头停顿一刻后,眼睛倏的亮起,“你可以去还珠楼瞧瞧。”
      还珠楼,京城最大的珠宝店铺,承办买卖珠宝,打造珠宝,寻查珠宝。全京城女子都有一个梦想便是能到还珠楼当卖娘。
      还珠楼买卖珠宝信息可靠,不过只有达官贵人才有通行证,那里的通行证便是脸。
      有权,有财,才能在还珠楼买卖。
      林昱仔细想了,假若真能在还珠楼打探到玉如意的消息,那她要有一个身份,前首辅之女的身份是不够的。

      还珠楼前
      还珠楼位于主街,人来人往,小贩吆喝声不停传来。
      “不是,林昱,你真让我和你扮演夫妻?”身穿浅蓝色花纹衫男子站在一旁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还珠楼。
      “严谨的说,应是我扮演你的妻子姚姐姐。”
      “不行不行,姚静会生气!”说罢便转头准备开溜。
      林昱伸手便将要逃走的袁止拽回原位,“你放心,我已经同姚姐姐说过了。”
      袁止:“……啊”
      ”快进去罢。”
      还珠一楼摆品珠宝甚多,不少卖娘还在讲解。
      有一位卖娘看见袁止身上袁家玉牌,立刻凑上前,“公子,买玉吗?”
      袁止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清咳一声,“给我家夫人瞧瞧。”便把身边林昱拽到身边。
      卖娘看了看林昱,女子装扮简单,跟在袁家公子旁边,其嘴中还说着夫人,思虑几秒后道出“娘子想买什么呢?”
      “我想瞧瞧江南的玉,不知还珠楼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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