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之子》桂花树波

10、所谓希望

　　指挥使带着专业团队进行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搜查，才将涌泉地下的秘密实验室摸清。

　　他们将其余的人都救了出来，只剩下大实验仓内的一个，因为那人身上被连了太多管子，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天，指挥使刚刚从涌泉回来，就叫艾斯过去，看样子是有事情要交代。

　　艾斯到时，看见指挥使双手握拳撑在桌上，眼下乌青，看起来十分疲惫。

　　艾斯上前：“指挥使。”

　　指挥使看向他，微微点头：“嗯，你来了，坐吧。”

　　艾斯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你看看那些照片。”

　　艾斯拿起桌子上的照片，全是涌泉地下实验室里的现场照片：

　　搬空的实验舱，红色的试管，最后是几个人的特写，这些人都闭着眼睛，面色苍白，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他们眼角上黑色的水滴印记。

　　“你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吗？”

　　“他们...都是蓝星人？”

　　“不仅如此，我还派人去查了他们的身份，大部分的身份备案显示都是死亡。这些人虽然虚弱，却都是活着的。”

　　艾斯看着这些照片，只觉得触目惊心：“有人直接让他们在大家眼里死亡，然后将他们放在实验室里。”

　　指挥使点点头：“是这样的，可...”

　　蓝星人没必要这么做，衍星能这么干的人必须具有很高的权限，目前只有指挥使、主教和实验室院长能做到。

　　指挥中心自衍星存在以来就一直存在。疫病爆发之后，教权和实验室的地位一直在提高，差不多和指挥中心并驾齐驱，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决策权。

　　而指挥使和主教虽然各个观念不合，但在大是大非上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只有那个疯狂的院长经常让指挥使头疼。

　　指挥使手撑着头，一副苦恼的样子，然后忽然站起身：“难怪实验室一直拖着，以他的能力不应该什么解法都提不出来，毕利文这个疯子！艾斯，今天的事情先不要说出去，包括方行舟，不要让他知道。”

　　“可是...”艾斯没法做到，特别是涉及到方行舟，那些人里很可能有方行舟的母亲。

　　“你要记住，不管你们关系如何，你终究还是要为衍星考虑的。我不知道主教留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如果他做了什么违背衍星利益的事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惩罚他，我只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艾斯第一次没有接受指挥使的命令，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处。

　　指挥使知道这让艾斯有点为难，可他更需要考虑衍星的整体利益。

　　“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要抓出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指挥使即将出门时，艾斯小声问了句：“如果是主教呢？”

　　指挥使脚步一顿,片刻后才开口：“他...”然后又摇摇头：“不会的，他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他甚至连一只小鸟受伤都于心不忍，更何况是真真切切的人命。”

　　说完立刻迈步离开。

　　艾斯盯着那墨绿色的军衣，直到指挥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
　　实验室内，彼立文在一架实验器材前十分投入。

　　他最近得到准许，可以重新开始涌泉试剂的研发任务，他每天都热情洋溢地泡在实验室里。

　　看见一群士兵进来时，他皱皱眉头，赶紧将手头的实验室数据保存，然后才面向人群，脸色十分不快：“谁允许你们随便进来的？还不穿实验服，影响了实验结果你们怎么负责！”

　　士兵们举着枪站在门口，指挥使从门外走了进来。

　　彼立文笑了笑：“指挥使，你这些手下也太不会做事了，怎么随便闯入实验室这种地方？”

　　“我今天就是来抓你的。”

　　彼立文一脸困惑:“指挥使这是怎么了？抓我干嘛？”

　　指挥使甩出了几张照片，观察着毕利文的反应，除了以往的狂热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哇，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地方！他竟然不让我亲自创造，真是遗憾啊！”

　　“他？”其实答案呼之欲出，但指挥使还是不敢置信。

　　彼立文又看向指挥使，表情里带着戏谑：“咦，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他竟然也没告诉你？”

　　指挥使弯下腰，掐着对方的脖子，咬牙道：“你知道什么都快点说出来！”

　　彼立文被掐得呼吸困难，却还是挤出一个轻蔑的笑：“你应该去问你亲爱的主教大人呀，我怎么会知道呢？”

　　指挥使一把甩开人：“不可能...”

　　彼立文缓了一会，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在你的准许内呢，你那时候让我给那个蓝星人检查，难道不是要把他送到地下实验室吗？”

　　“我只是...”指挥使那时候并不知道实验室的存在，他以为就是献血一样，没想到是以那么残忍的方式将人永远囚禁在那里，成为制血工具。

　　后来，大家看到指挥使去了主教那里，出来时失魂落魄，大家都以为又是指挥使被主教训斥。

　　指挥使却接连好几天都没出现在公众视野，涌泉祭祀在即，指挥使还是没有出现，重大事项都暂时由主教来代理。

　　明明涌泉都已经出现异常，主教却在这个关头决定开放城区，让所有人都来祭奠，包括蓝星人。

　　“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忽视涌泉曾经拯救过我们。”主教是这么跟大家说的。

　　众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很不满，但出于对涌泉和主教的尊敬也收敛了很多。

　　人群中还是有人接着发声：

　　“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一定都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可我们呢，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如今涌泉供不出试剂，每个人都随时可能会突发疫病，你们现在竟然还要我们浪费时间去祭奠！

　　不仅如此，你们现在还要把那些蓝星人放进来，这不是置我们于死地吗？”这话算是把很多人的心声直接表露出来。

　　主教抬臂下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人群就安静了下来。

　　“主与你们同在，只要你们参加了这次祭奠，就一定能够获得活下去的希望，我对神发誓。”说着将手握拳放在心口，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大家一向信任主教，这次也是被逼急了才来质问。既然主教都已经承诺，大家自然安心准备祭奠去了。

　　指挥使大人终于再次出现，一回来就开了一次大会，这次没有让方行舟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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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方行舟在涌泉巡逻，听到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舟儿...”

　　“妈妈！”方行舟立刻站直，从小只有母亲这样叫过自己，他几乎一瞬间就确定那是自己的母亲。

　　他环顾四周，却望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那涌泉之母的雕像静静地看着他。

　　“妈妈，是你吗？”方行舟的心跳异常剧烈，他孤身一人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点迹象，他怎么能不紧张。

　　他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最后站在一座巨大的实验门前。

　　这个实验门有三人高，由大理石雕砌而成。正中间有一个圆形的转盘，中间嵌着一颗金色的水晶。

　　方行舟上前，想要试试能不能打开，没想到手掌一触碰到那个金色水晶，门就轰隆隆在眼前打开。

　　眼前之景让方行舟不由地呆愣在原地。

　　只见一个女人被吊在半空，身边缠着错综复杂的血管，仿佛是从她体内衍生出来的一般，身后的巨大器皿宛如是深渊巨兽，将渺小的人类困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那人垂着头，头发散在两边，完全看不清面容，她的嘴里喃喃地念着：“舟儿......”

　　方行舟走上前，确定那声音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发出的。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妈妈，是你吗？”

　　女人忽然抬起头，这回方行舟终于看清，尽管她的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与记忆中大相径庭，但方行舟还是认出来，他几乎哭着喊道：“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你是行舟？”女人的神色迟疑。

　　记忆里小小的身影如今是该长这么大了。

　　他想上前抱住对方，却怕碰到这些血管而伤了母亲，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玟用全身唯一能动的手指握紧儿子的手，眼睛还是放在儿子的身上，像是要努力记清对方如今的模样。那一刻的温暖胜过一切：“你没事就好，我...我被他们抓来后就一直在这里了。”

　　方行舟抬眼看着这复杂的血管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玟：“行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救你出去。”

　　方玟笑起来，眼眶里落下泪珠，她感动于儿子的勇气，但她也知道衍星人不是方行舟一个人能够打倒的，她摇摇头：“你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衍星的人就是一群魔鬼，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忽然头顶传来脚步声，两人都警惕了起来。

　　“行舟，你快点出去，千万不要被他们抓到！”方玟松开了儿子的手，甚至将他往外推。

　　现在确实不能让别人发现他擅自闯入，方行舟答应道：“好，我会小心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行舟不得不离开，在门口时，他再一次回头望了母亲一眼，母亲朝他：“不要回头，向前走。”

　　-

　　指挥中心，会议室里，几个重要的人员坐在一起，商议涌泉祭祀当天的计划。

　　“大家都知道我们如今形势危急，唯有蓝星人才能破解。”

　　有些人表示：“既然蓝星人那么重要，当初为什么还要把他们赶出去？”

　　指挥使：“他们重要，但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重要。如果是你，你愿意为一群迫害自己的人牺牲吗？”

　　那人笑笑：“原来指挥使是这个意思。”说着又看向主教:”主教大人一向慈悲，也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主教依旧低垂着眼，面对质疑也毫无愠色：“为人类的未来牺牲，是他们的荣幸。主会眷顾他们的。副使也不必如此激动，你的家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副使坐了下来：“最好是这样。”

　　“这次需要各位的协力相助。我们计划打开城门，到时候一定会有蓝星人来祭奠，我们负责将他们与人群分开，带到实验室，到时候自然会有实验人员进行下一步。到时候就靠艾斯和方行舟了。”

　　一听到这话，艾斯霍然站起身，他本来就觉得今天的会议很奇怪，没想到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指挥使不仅要公然抓蓝星人，并且还要利用方行舟残害自己的同胞。

　　“指挥使，为什么？”

　　指挥使看着艾斯，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你问出这个问题。”

　　“知道当初为什么那么着急发布禁令吗？是因为我们感觉到快要控制不住这些人了。而现在，你身边有一个很有话语权的蓝星人，并且很信任你。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加以利用，而不是被蒙蔽。只有你能带着他说服蓝星人来一起祭奠涌泉，这应该也是蓝星和衍星唯一一次共处的机会了。”

　　艾斯愣住，他还是不明白：“可是...”

　　“这次是让蓝星人最后一次为衍星赎罪，以后的蓝星人再也不会遭到歧视了。”指挥使制止了艾斯，自己说了下去，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对，一定是这样的。”

　　艾斯还是不接受，他接着问道：“如果有新的解药，还要这样对他们吗？”

　　“新的解药？”

　　主教忽然开了口：“且不说这么久都没有人研制出来。就算研制出来，那些蓝星人也应该为他们之前所作的错赎罪，就当最后一次吧，主会眷顾他们的。”说完在胸前画个十字。

　　看着异常的指挥使和主教，艾斯不禁有些害怕，他脚步后撤，忍着浑身不适迅速离开会议室。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是他们给了他姓名，叫他要学会成为善良的人。

　　那天，指挥使带着他去见主教：“101，过来，这个以后就是你的老师。”

　　主教大人摸着艾斯的头，指责指挥使：“怎么叫人101，他没有名字吗？”

　　“没有啊，这不是挺好的，要是所有人的名字都这样该多好记啊。”

　　主教大人无语，他看向眼前面无表情的小男孩，摸摸他的头：“你就叫...艾斯吧，你是我们衍星的希望，也会成为我们衍星的王牌....”

　　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都是这样可怕的人。

　　或许自己应该听从他们的命令，可那就意味着要利用方行舟...

　　利用方行舟....

　　仅仅是想到这一点，艾斯就感到浑身难受恶心，他看着无人的街道，偶尔有几条老鼠从巷子里跑出，又窜到下水道中。

　　他竟然觉得自己就像那逃串的老鼠一般，应该待在下水道里，永远不要出来。

　　“艾斯，你怎么了？”

　　艾斯回过头，发现方行舟正在不远处缓缓走来。

　　方行舟那关切的眼神更加刺痛艾斯的内心，自己曾经也是迫害他们的一员，刚刚竟然还想过要背叛他...

　　还没等人走到跟前，他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朝反方向跑开了。

　　方行舟站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么不平静的艾斯，但实在担心，最后还是悄悄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