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胜利 ...
-
铁骑肆意从沈梨初身上踏过，她感觉不到疼，但能看到胸腔已经被踩得塌陷，嘴中的鲜血不断地涌出，时不时还会堵在喉咙口，若非马匹踩踏，让她能借力吐出淤血，恐怕自己也会因窒息而死。
她强撑着身体，扶着剑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不太行啊，这么多人杀不死我一个。”
射出来的箭将她穿成了刺猬，她毫不在意，一口气拽出，向敌军射去又是几具尸体。
原来杀人也会麻木。
刚开始还会有干呕的感觉，鲜血太过腥臭，剑划过肉时的感觉也让人觉得不适，可杀多了又逐渐麻木，变得没有感觉。
就好像只是在切一块会动的肉，甚至习惯了那种腥臭之后，还会想要更多，自己也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在慢慢变得凶戾。
【倒计时：三分钟。】
沈梨初砍断了敌军将领的马，一把把他掀翻在地，直接跨坐在他身上，拳拳砸在他的心口，狰狞的表情让那将领生出畏惧之意，猩红的双眼全是无法泄愤的怒火，可她的语气却平淡无比:“死吧。”
在他的惊恐中，长剑刺穿他的心脏。
【倒计时：两分钟。】
沈梨初已经累了。
但她还不能倒下。
将领死后的敌兵已经彻底杀红了眼，他们将沈梨初围堵起来，势必要将她杀死。
原来被几千人围攻是这个样子。
沈梨初艰难地站着，看着骑在马上，满眼恨意的燕京人，她轻轻一笑，向天空中射出第二枚烟火。
在人们错愕的眼神里，从远方飞来无数支带火的箭雨，纵然没有射中人，可沾染在他们身上之后却迅速燃烧起来。
大火迅速蔓延，在燕京骑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梨初迅速又夺一匹战马，熊熊烈火将她包裹。
长笑划破天际，在沈梨初的窜涌里，火焰越来越大。
那火触目惊心，往近了看，里面全是哀嚎的人，他们痛苦的乱跑，想要找雪来灭火。
可哪儿还有雪？
提前布下的火油一点就着，燕京大兵赶来之时，身上也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火油，一旦碰上一点星火，便是一场能燃烧整个城池的大火。
连鹅毛的大雪也阻挡不了。
【倒计时：三十秒。】
沈梨初身下的马也死了。
她撑着燃烧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到城门之下，将燕京人的狼狈刻进眼中。
她已经不行了，剩下那些逃走的敌人，得看裴熠那一百多人了。
这样想着，沈梨初彻底倒了下去。
【倒计时:十秒】
幸运活过来的敌军拿着长矛狠狠戳着她的身体，裴熠带着人清理掉这些人后，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成血窟窿的沈梨初，不免都红了眼。
“我还没死呢，一副哭丧的表情。”
裴熠又哭又笑的:“你这还不如死了呢。”
沈梨初被气到咳了几口血，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远方传来许多声“沈大人”。
昏迷之际，她似乎看到了很多人影朝她过来，那是一张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清河现下百户百姓的脸。
“我们也来帮沈大人！”
“清河是大家的清河，理应由大家一同守护！”
“沈大人！你且放心吧，我们定然帮守住它！”
“沈大人……”
“……”
慷慨的声音一声声传进沈梨初耳中，她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从此之后，清河的县令只有沈奕川。
百姓爱戴的百姓也只有沈奕川。
值了。
【倒计时:零】
永和二四七年腊月三十一，清河县令沈奕川与白苍匪寨合作，协同清河县六百九十二名百姓，击退燕京铁骑五千人。
这一天的大雪，是清河县五年里最大的一次。
它静静地下着。
吞噬天地之间所有声音，吞噬残破的楼宇，吞噬青黑的石板路，不多时，连之前那场大火也一并吞噬。
混乱的战场没过多久就被新雪覆盖，似从未发生，可又牢牢记在每个人心中。
至此以后的清河县志，都会为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添上浓墨重彩——王青海为护清河战死，沈奕川为救百姓，以身作火，燃尽五千敌兵，全县百姓一同上战场，拼死救下这残破不堪的县城。
他们不曾放弃这座城。
无人放弃这座城。
*
沈梨初再醒来时，是一个阳光明媚又十分平静且普通的一天。
起身时还能听见院子里传来嬉笑的声音——是裴熠在逗沈奕舟。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十九岁的年纪已经能看见白发，这是失去生命后的代价。
“哥哥醒了！”
沈奕舟最先发现走出来的沈梨初，院内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纷纷都看向了房门口。
沈梨初就站在那里，穿着素白的寝衣，披了件单薄的月白色长袍。许是睡得久了，眼下有些青黑，脸也消瘦了不少，可这样子，总是比一个半月之前全是烧糊了的肉要好。
“好久不见。”许久没有开口，声音总还是有些沙哑，“春天了啊。”
万物复苏，是新的开始。
盛望和卫安还是没能忍住，转了身偷偷抹着眼泪，裴熠兴奋地走到她面前，勾住沈梨初的肩膀，用拳头砸了砸她的胳膊：“你小子还真是命大，烧成那样都能活过来。”
沈梨初没好气道:“我命再大，迟早有一天也要被你这张嘴给气死。”
“哥哥，我好想你。”
沈奕舟也长高了，抱起来的时候都有些费劲，“哥哥，你想舟舟吗？”
“当然想了。”
而沈云瑾，是最平静的。
他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表现出难过，只是在沈梨初出来的那一刻一直很平静地看着她，幽暗的双眸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沈梨初莫名就是觉得那团乌黑里，是翻云覆雨、跌宕起伏，总之不是很平静的复杂情绪。
两相视线的交汇，沈云瑾看到的是沈梨初重伤初愈时的疲倦，那身月白的长袍更让她看起来有些苍白，他有很多话要说，可这些话在心中刚翻涌上喉咙，又退了堂鼓尽数埋进心里。
最终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又在相视一笑中全部泯灭。
然后，沈云瑾轻轻说:“欢迎回来。”
“再不回来，骨头都要酥了。”沈梨初懒散地伸了个懒腰:“今天是个好天气。”
又拍了拍盛望和卫安:“行了啊你们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让你们这么伤心。”
“小沈大人！”
“沈大人！”
两人异口同声，十分默契的“呸”了三下，沈梨初乐了，一人拍了一下后脑勺，“说说吧，最近县内如何。”
“战后，百姓自发安葬了王青海，还为他立了像。”
沈梨初“嗯”了一声，“尸骨是假王青海的？”
卫安摇头:“入棺后，沈大当家的把假王青海的尸体换成了那具白骨。”
嚯。
沈梨初看向沈云瑾:“够缺德啊。”
“我要是不换，今日你知道了得扒人家的坟。”
“那我得好好谢谢大当家替我承了这缺德事。”沈梨初浑身放松，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百姓对将白仓匪寨安置在西郊什么看法？”
盛望:“因为之前那场战争的缘故，百姓对白苍匪寨的人很有好感，听说他们要在西郊安家，还专门帮他们搭建楼宇。”
“我料也是，那么大的一场火，总要有些收获才对。”
沈梨初说罢，从屋内拿出两份帖子，这是任命沈云瑾为清河录事的任命状，当着所有人的面，沈梨初盖下清河县这五年里第一枚县章。
“这是我答应你们的。”沈梨初将一份递给沈云瑾，“廖南一事不必急，她被关在清河，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沈云瑾一愣:“廖南已经找到，她被关在凝月坊的地窖里，假王青海死后无人给她送饭，我的人查看凝月坊时听到她求救才找到她，现在让她暂住在县衙的寝舍里，由苏荷帮着照看。”
“那她有交代什么吗。”
“没有。”盛望的声音突然沉闷起来：“从救她出来之后，除了阿荷，她谁都不让接近，一有陌生人靠近她就会大吼大叫。”
沈梨初神情严肃，正要说什么时，忽闻门外传开李三奎的声音。
“卫大人不好了，城里许多人都开始起红疹了！”
李三奎直接闯门而入，看到沈梨初突然愣怔住:“沈大人？”
他激动得握住沈梨初的手，搂搂又抱抱也难以平复激动之情:“沈大人你终于醒了。”
沈梨初无奈地摸了摸李三奎的头，示意他继续说他要说的事。
“今天县衙内突然来了许多人，说家中有人开始起红疹，发热，一睡不醒，大家都说这是瘟疫。”
听到症状，沈梨初心下一沉，立刻想到了当初张平的蛊毒，恐怕是一种病。
只是怎么可能呢？
当初她亲手将秦时淮体内的母蛊杀死，按理来说母蛊死了，百姓们体内的子蛊也会一同死亡，为何还会得蛊毒？
而且张平的任务，到现在都还没有显示完成。
沈梨初问:“祁大夫去看了吗？”
李三奎摇头:“事出紧急，我也是刚才接到消息，百姓们都慌乱的很，只顾着维持秩序，未来得及请祁大夫。”
“带我去看看。”
李三奎有些犹豫:“沈大人，你才刚醒……”
“无碍。”
沈梨初回屋换好常服，将散乱的头发高高束起后，又出了屋，看向沈云瑾:“沈大当家也来吧，刚好趁这个机会让清河百姓认认你。”
“好。”
临走时，她又看向卫安和盛望:“你们二人去济安堂请祁大夫，带着他也来，若真是瘟疫，立刻封城，绝不能让疫病传出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