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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说谁是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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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丰二十六年,正值寒冬腊月,北虞的都城飘起了点点雪花。
天气变得湿冷,让人骨头都阵阵发疼。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可路边的商贩仍旧搓着手,顶着冻得发红的脸,朝偶尔路过的行人叫卖。
忽然一声马鸣在街头响起,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个身着玄甲的女子策马奔驰在街头。红色的披风挂在肩头,飘扬在寒风中。
她脸色很差,口中呼出温热的哈气,看起来比身下的马儿还要疲惫。
宋甜黎骑马一路狂奔,轻车熟路地在北虞都城最有名的鸿记酒楼门口停下。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门口的小厮,冲进店里。
“小二,来一壶温的桃花醉,一份鸿记金肘,一份荷塘小炒,再来一份炉焙鸡!”宋甜黎豪迈地在角落坐下,熟练地报着菜名。
她这一身装扮在富丽堂皇的酒楼中,多少有点奇怪,引得旁人不停偷看。
她脸上沾着些许污渍,身着戎装。细看之下,玄色铠甲上也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更重要的是,她身高有七尺多,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上不少,战袍之下的身体看上去也十分健壮。
周围的客人都满眼惊恐地看着她,一时忘记回神。
北虞的女子大多生得娇小,温婉可人。宋甜黎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这里无疑是异类。
但来者是客,小二并不在乎客人的样貌,立刻殷勤地应道:“好嘞,马上就来,客官稍等!”
说着,他先将桃花醉和杯子端上了桌。
宋甜黎似乎没有看到周围人惊诧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仰脖一饮而尽。
桃花醉香甜醇厚,带着桃花的香气。温热的液体流入胃中,让她燃起一丝暖意。
此时她胸中的憋闷此时才稍稍缓和了些。
想起方才在朝堂之上,虞帝的那番话,宋甜黎始终无法平复恼怒的心情。
她十六岁便参军,同赵飞羽一起,驻守边疆两年。
如今终于将外敌击溃,解决了边疆大患。
此番两人一起被召回宫,论功行赏。
虞帝夸奖了一番赵飞羽,说他治兵有道,足智多谋,将他封为定远大将军,又在都城封了宅邸和良田。
轮到宋甜黎这个副将时,虞帝却显得有些为难。
“……这赵将军的副将竟是女子,朕倒是闻所未闻。”虞帝微微蹙眉。
赵飞羽侧头瞥了宋甜黎一眼,见她的脸色不太好,便连忙俯身解释道:“宋将军虽然是女子,但智勇双全,力大勇猛,不输男子。所以……臣并未特意提及她是女子一事。”
虞帝和蔼地笑了笑,道:“是不是女子都无妨,立下战功,巾帼不让须眉。只是……北虞没有女将的先例,朕不知该给宋姑娘什么封赏。”
他顿了顿,又道:“朕思来想去,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嫁个好夫婿。朕听说,镇北王的儿子到了议亲的年纪,却至今尚未婚娶。不如,朕做主,成就一段佳话……”
……
宋甜黎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没想到自己在边疆拼死拼活,竟然就换来一纸婚书。
这个狗皇帝如果不知道该赏赐些什么,大可以同赏赐赵飞羽一样,赏她宅邸良田,金银财宝,加官进爵。
她才十九,谁想嫁人啊?给她十个肘子她都不屑嫁!
尤其是镇北王的儿子,简直是都城中的笑话。
镇北王作为异姓王,战功赫赫。他娶了个商贾出身的妻子,容貌绝美,温柔贤良,老丈人又富甲天下,镇北王府富得流油。
可偏偏就是镇北王的这个儿子,风流成性,文不成武不就。
虽然他遗传了镇北王妃的容貌,长相是都城数一数二的俊朗,可其他方面,他妥妥就是一个废物。
宋甜黎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不,她就没想过要嫁人。
因为从小她便比别家的女娃要生得高壮些,身边的男娃不是嘲笑她就是害怕她。
她不信世间哪个男子会对她倾心。
或许就是因为她看起来不像嫁得出去的样子,这秃头老皇帝才会觉得给她赐婚这件事,算的上是恩赐。
她心中憋闷,却不敢公然抗旨,只能忍下这口恶气,跑来酒楼吃些好的,缓解心情。
“客官,您点的鸿记金肘、荷塘小炒、炉焙鸡。菜上齐了,您慢用。”小二手脚麻利地将菜肴端了上来。
肘子的香气溢满鼻尖,宋甜黎立刻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她用筷子扯下一小块肉,薄厚适中的肘子皮,包裹着炖得软烂的瘦肉,一齐送进口中。
油脂的香混合着调料中的甜味,勉强抚平了宋甜黎的暴躁。
“哟,顾以铮,这不是你的小未婚妻么?”二楼忽然传来一声调笑。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宋甜黎的耳中。
“哎,人家可不小,你看这膘肥体圆的,看着和以峥差不多了。”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窃笑。
看来是遇上这帮纨绔子弟在酒楼厮混了。
这几个人消息倒是灵通,圣旨刚下,他们就知道了?
不过宋甜黎不打算理他们,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种嘲笑,她从小也听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
她不能在外掀起事端,让宋府难堪。便只能隐忍着,头也不抬地继续吃自己的饭。
“天爷,这么大个儿的肘子,还有一份炉焙鸡,这够我三天的伙食了。”
“毕竟她一个人顶三个姑娘,吃你三天的量,也属实正常。”
宋甜黎额角的青筋暴起。
她发誓,只要他们再说一个字,今日她便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哎以峥,我真替你感到惋惜,你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栽在这么个怪物身上……”
宋甜黎的最后一丝理智被“怪物”两个字狠狠掐断。
她的手向后上方狠狠一甩,手中的筷子“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整个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楼上那个话说到一半的人,惊魂未定地看着扎在自己身旁木柱上的筷子。
筷身已经嵌入一半,若不是顾以铮拉了他一把,此时他的脑袋已经被筷子扎穿。
宋甜黎掏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上的油污,缓缓转过身子,抬头看向二楼的那三个人。
酒劲儿逐渐上头,让她脸颊微微泛红,看上去增添了一抹妩媚。
她盯着那三张惨白的脸,冷笑起来。
“你方才说……谁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