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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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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桥一直觉得家人对他好,内疚占更多,用物质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可是在精神层面,他明显无法融入这个家。他现在的吃喝穿戴和傅承宇没有区别,可仅仅是他身上一件羊毛衫,就足够过去的他用好几年。
暑假的一天,葛静怡问他之前都在做什么,他带着小小自豪地告诉她,自己在幼托班当老师,可以自己挣钱,可对母亲葛静怡来说,那只是为了糊口的工作,她安慰道:“安安,你以后都不需要去工作。”
可这是他独立的标志,他很想问到底要做什么才是有意义的,看着葛静怡心疼的眼睛,他问不出口。他在家里像一个游魂,他一直在和家人说话,可是没人真正听懂他。
过去,即使他在谢炀面前有些自卑,但他和谢炀的精神内核是一致的,他把谢炀当作追寻的灯塔,小船即使游得再慢,带着终有一天能达到的想法,再遥远的路程也充满着希望。可是在家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躺在草垛上看月亮,月亮很圆很亮,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登到月亮上去。
可是听了傅承宇的一番话,事情好像并完全如他所想。加上傅承宇把他抱得很紧,他甚至可以听见傅承宇的心跳,他终于觉得自己和大哥的心理距离更近了些。
“这个世界很残酷,我们不会放你一个人去面对。”傅承宇郑重说道。
“嗯,是因为我能力太差。”谢桥沮丧地说。
“安安,看着我。”傅承宇将谢桥的下巴昂起,他食指用力,捏得谢桥有些吃痛。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一个人能力再强,却选择单打独斗,注定不能成事。纵观历史,没有哪个商业版图、朝代和国家冠以个人的名字。家族,是你一出生就拥有的资源,你不要轻易拒绝。我觉得我把话讲得很清楚,别给自己戴思想枷锁,我们会最大程度给予你自由、成就你。”
谢桥似懂非懂,叹了一口气。家族,对他来说是个太大的概念,在见到家人之前,他心中所想不过是团圆。
傅承宇作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早已知晓其中的荣辱和利害,偶尔疲惫的时候,只有谢桥的关爱和陪伴才能填满欲望和权力的空隙。这样一颗独一无二的明珠,竟在外颠沛流离数十年,再回来时,连以前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不敢接受。
他把手插进谢桥的头发里,抚摸他脑后的那一块伤疤,这是谢桥失忆的源头,平白让岁月给他吃了许多苦。傅承宇压抑着要冲破胸腔的愤怒,他不能要求谢桥将过去全部回忆起来,毕竟是绑匪害他摔破脑袋。
谢桥似乎察觉到了傅承宇的情绪,他轻轻从傅承宇的怀抱中挣脱开,小声说道:“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尾睫毛粘在一起,好不可怜。
自上次换司机以来,谢桥不再如孩童般和傅承宇撒娇,但更愿意和傅承宇分享他的心事,出门玩也会主动报备。回香山庄园时,葛静怡都有些惊讶于谢桥的变化,她把谢桥拉在自己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你哥没欺负你吧?”
谢桥摇摇头,葛静怡笑眯眯地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谢桥顺便就将认识赵源,以及去马场的事和葛静怡说了,他说得仔细,包括自己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赵漠是怎么接住他的。葛静怡静静听着,问道:“是上次邀请你去画展的那个学长?”
谢桥答是,又挑了几件学校里的趣事和葛静怡讲,蒋思哲不缺八卦,尽管他不太社交,但多少知道学校里的一些事。葛静怡见谢桥比往常更愿意说话,心里高兴,觉得让谢桥和傅承宇住在一起是对的。
“你哥呢,听你爸说他最近比较忙,有没有听他提起什么朋友,带回家什么人?”葛静怡口中的朋友当然是异性朋友,谢桥茫然地摇摇头,接着打趣道:“有也不会带回家吧,碰见我肯定很尴尬。”
葛静怡笑道:“你是他亲弟弟,这有什么。你哥从小到大没让我操心,以前觉得他还没到年龄,用不上着急,可老大不小了,竟然连个对象都没有,妈妈朋友的孩子,好多没到你这个年纪就开始谈恋爱了。你哥长得也不差,是不是总冷着张脸,老神在在的,不讨女孩喜欢?”
谢桥笑倒在沙发上,他从没把老神在在和傅承宇联系在一起过。傅承宇在外人眼里什么地位他是见识过的,即使是高管,他们一部分人在傅承宇面前会暴露局促和紧张,大概也只有葛静怡敢这么吐槽自己的儿子了。
“算了,不说他了,安安。除了小蒋和学长,你在学校还交了什么朋友?”
谢桥想了想,好像除了蒋思哲之外,其余同学虽然相处地很融洽,但算不上很亲密。葛静怡见他不言语,追问道:“我说的是女孩子,现在女生也会追男生,有没有人给你表白呀?”
谢桥脸色微变,他绝不敢告诉母亲,自己喜欢谢炀。
谢桥归家后的第一个生日,在祖父母的听雨苑举办。路上,谢桥听说曾祖父好诗书,最爱在雨天练字作画,因此给自己的宅院取名听雨苑。谢桥不禁莞尔,浮想联翩,仿佛也听见了雨滴打在地上清脆悦耳的重奏。
听雨苑位山对水,大门是两块五米高的厚重铁板,镀着一层古铜色,在阳光下折射出青紫光芒。门缓缓打开,车开进去,沿着灰色小石子路往里开。苑内古色古香,植物茂密一片,一座精致的撮角亭子立在池边,梁上有朱色花纹点缀。随着车缓缓移动,谢桥看到亭上题着“荷花亭”。
葛静怡见谢桥望着亭子上的牌匾出神,在一旁说道:“那便是你曾祖父的字。”
听雨苑的房屋不似香山庄园那样气派,内里却是古色古香,一进前厅,谢桥便闻见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叫人心情舒畅。环顾四周,几幅山水图悬挂墙壁之上,一对黄花梨梅芝图圈椅放在堂室正中间,葛静怡挽着他往里走去,穿过回廊,来到和祖父母会面的里屋。
还未进屋,就听见屋内有人谈笑,其中一人的声音谢桥还记得,那是他小叔。推开门,祖父母看见谢桥他们来了,连忙道:“好孩子,快来坐。”
谢桥和家里长辈挨个打了招呼,挨着祖母坐下,葛静怡、傅启光到傅启明身边坐下,傅承宇则和小辈们坐在另一旁。
祖母拉着谢桥的手不放,低声问他进来可好,身体还有无大恙。谢桥低头在祖母耳边一一轻声答了,祖母见他如此乖巧,拍他的手背止不住地说:“甚好甚好。”
“上次见你,人还消瘦,一张小脸惨白,现在看你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谢桥的大姑母傅启慧笑道,谢桥抿嘴微笑,祖母仔细打量他,点头道:“是长好了。”
“今天你生日,大家给你准备了不少礼物,都在隔壁房里放着。”大姑母说道,谢桥连忙道谢,大姑母转向祖母笑道:“你奶奶也给你备了份大礼,我悄悄问过,你奶奶怎么也不肯说。妈,现在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了吧?”
祖母嗔道:“我给我孙儿的,你这么好奇做什么。”话虽如此,却一面叫人拿来一个雕花木盒子,谢桥离得近,能闻见淡淡木香,和先前在大厅的香味很像,细嗅却有不同。
祖母打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观音玉。只见那玉通体翠绿透亮,垂眼含笑的观音惟妙惟肖,叫人挪不开眼,祖母将玉放在谢桥手里,谢桥手里一沉,玉的触感细腻圆润,不知价值几何。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谢桥手里托着玉,不知所措地看向葛静怡,葛静怡将要出声,似要阻止,只听大姑母道:“妈,这块玉我求您好久都没给我。”
“他是你侄儿,你和他争什么?你前段时间不是才从我这要了串珠子给麟儿。”说罢,又冲屋里众人说道:“你们也别怪我偏心,这块玉是保平安的,我只恨没早点给他,让他白白在外面吃那么些苦。”
除了长辈,在场的年轻人不甚了解那块观音玉的渊源,都不在乎,反而更想和傅承宇说几句话。家中小辈间走动较为频繁,傅承宇却很少露面,上次去香山庄园,傅承宇全程陪着谢桥,如今谢桥由长辈拉着聊天,他们也就有机会围在傅承宇身边。几人围在一块,聊得颇为投入,声音却始终没有大过祖父母。
吃饭时,全家分成两桌,谢桥和长辈一起坐主桌,傅承宇坐在小辈那一桌,两人的位置倒是很近。谢桥偏头看向傅承宇,觉得他们俩坐反了,该是傅承宇和大人们坐一起,看起来才不别扭。
上菜前,有人推来一个蛋糕,隔远貌看那蛋糕只觉过于素净,等推到谢桥面前,他才发现蛋糕由银盘托着,共有三层,糕体上凸显出精致的花纹。刚摘下的鲜花还飘着清香,从最顶层铺设下来,粉蓝相间,甚是好看。
谢桥在众人的注视和歌声中吹蜡烛许愿,他双手合十,心跳如鼓,在这场隆重的生日会上,许下十分朴实的愿望:“希望家人平安康顺。”
开饭后,谢桥由傅启光带着挨个给长辈敬酒,隔壁小辈也不断有人来给祖父母敬酒、给谢桥道生日祝福。祖母见孩子们挨个给谢桥捧碰杯,心中十分高兴,摆手笑道:“行了,让他好好吃顿饭,吃完了再和你们闹去。”
谢桥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对于祝福一一谢过后,便安静地坐下吃饭。席间,只听隔壁桌玩笑声越来越大,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