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人信条 ...
-
那一刻施耀以为会变成纸片人，要么栽个头破血流，谁知千钧一发之际，他被酥麻电流裹住，空中似乎有一只手，将他整个往后扯去。
“小纸人？是你吗？”
咚一声闷响，施耀摔在地毯上。
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施耀仓皇爬起，底下的蒙面人不知什么来头，少他一个，绝对不会放过。他鼻息急促，双手摸索四周，要抓东西。一转身先摸到一堵墙。施耀记得进来的通道在怒神神像跟前大约一米左右的位置。得摸到桌脚，找到木板暗格！他贴墙正要爬去摸供桌，这时，又一阵令他酥麻的电流似操纵提线木偶般，使得他不受控制地站起，左手按在一个凸出的东西上。
嗵！
施耀以疾速走着倒步，不知自己去到哪里。随后，又一声嗵！不过动静倒比刚才轻不少。这次施耀听清楚了，是门关上的声音！因为他感觉刘海被风吹了起来。
好险的是，门才关上，怒神殿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施耀不知情况怎样，他现在情况非常糟糕，虽说没被人点成二维纸片人，也没摔下去，可他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能屏住呼吸，噤若寒蝉，用耳朵去听暗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纷杂、凌乱。听动静似乎有几十个人。施耀心道：“难道是黎葵镜带着同学们进来了？”念头才起，黎葵镜的声音就碾了过来：“这里很完全，大家可以放松下来，李老师他们找到悬浮电磁车了，过来得一个小时。大家肚子饿不饿啊？饿的话可以吃一吃桌上的供品，怒神很宽仁，不会怪罪我们的，大家不用约束自己。”
小纸人从施耀身上下来，捻手捻脚地扒着门缝偷窥。其实，尉迟朗大可动用三眼轮将门外所视一概囊进，可黎葵镜是觉醒者，倘若他放出紫瞳单眼，她很快就会感知到磁场的变化，届时施耀就危险了。
只见门外头挨头、肩靠肩，除了黎葵镜外，各各背对着尉迟朗。先前说过，尉迟朗勘破过半同学都是电磁人。这些电磁同学都非常听话，盘腿坐地上。那十几个正常的一见，也纷纷坐下。待得窸窣动静消失，四周鸦雀无声——虽不知从柠檬社逃到这里经历了什么，但看来那十几个正常的都已察觉出黎葵镜不对劲。
黎葵镜话音刚落，离她最近的一个电磁同学就拿起供品，咔嚓地吃了起来。
他边吃，边说：“好香，吃——！”一口咬下去，颌骨喀喀响。像要崩断似的。
下一秒，所有电磁同学都拿起供品咔嚓地吃了起来。一时怒神殿喀喀声不绝。
尉迟朗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一个雀斑脸女生吓出一副瞠然貌。果然，下一秒她一把拍飞前面电磁同学递到面前的苹果，率先尖叫起来！
原来那名电磁同学的牙齿上钻出了一条条小触手。他边吃，牙齿边掉，血液糊满口腔，小触手们把咬碎的苹果块拽进他喉间，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随后，一粒粒果核竟然被吐出来——它居然不是整颗吞掉。
行为拟人。尉迟朗心道。
苹果被吃进肚子，就要吐出苹果核。没有人类会吃掉，因为里面含有有害物质氢氰酸；也因为苹果核实在没什么好嚼的。
可惜，人类的牙齿是不可能长出触手的。
再扫一圈，其他电磁同学也一口下去就吐出苹果核。
尉迟朗心道：污染粒子该越质变越难认出才对，这些电磁同学的伪装技术过于生疏了。污染粒子若是这么容易暴露，这些年被黏附思维变成电磁人的人类就不会那么多。尉迟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继续暗中观察着。
这名电磁同学还在笑，说：“好香啊，这个东西很甜很甜，你不尝一下的吗刘——”
话没说完，雀斑女生拔出隐藏在衣袖下的匕首，快准狠地扎进他的眼睛。到底是年纪不大阅历不多，还以为是供品导致的问题，只听她大声喊道：“不好！这些供品有问题你们别吃——”
一声“嘘”打断了她的话。黎葵镜面带微笑地看向她，说：“怎么了刘同学？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小声道：“听老师说，在怒神殿要安静，怒神不喜欢人吵闹。听清楚了吗？”
雀斑女生话头噎住。有脑子的都能想到黎葵镜的反应极不对劲，这不是做老师的该说的话！终于其他正常的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是跑。——跑！是污染粒子！他们都看见雀斑女生的匕首被“眼睛”吃了进去！而那名被攻击的电磁同学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黎葵镜让吃水果就吃，被攻击也不还手。很显然这些电磁同学不具备主意识，不会主动做出对策。
“跑什么？”黎葵镜长叹一声。
她看向怒神神像，然后说道：“大家好好的，不要让老师操心行不行啊？怎么教不会啊。”
有声音回道：“你别装了黎葵镜！其他老师究竟是在赶来路上还是被污染粒子黏附了？”无比愤怒，掷地有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十几个正常的听也不听直往门外冲。其中一个女同学已经觉醒，她的异能与速度有关。一瞬跑到门口，顺带拉上其他慢半拍的同学。如果施耀能够看见，必定会认出她是谁——班长徐薇盈。徐薇盈瞧着比在场的都要大，但稚气未脱，尉迟朗估计她刚满十八岁。只见她将几个慢半拍的推出门，果决道：“跑——！”中气十足。原来，刚才出声的就是她。
徐薇盈撂下话后冲回去救人。黎葵镜已不耐烦了。或说，她玩够了这场你瞒我瞒的游戏。兴许她将所有同学带来就没想过要隐藏目的。她柔声命令道：“把他们给我抓回来吧。”
电磁同学们果然受她指使，整齐划一地将手中供品扔掉，起身喷出体内的摄能管道，将那十几个正常的一一卷住。然而，还未等摄能管道摸到他们的脸庞，突然一声喀嚓响起！——施耀差点没忍住漏音！
这个声音！——蒋铿锵和关楠变成纸片人前就有这个声音！
他没有判断错误。尉迟朗看见这十几个正常的一瞬变成纸片人。不同的是，他们都被框进了一张纸里，变成了照片。
十几张照片轻飘飘地掉在地毯上，那些电磁同学失去目标就成雕塑，一动不动。海藻般连成片的摄能管道也钻回了他们的身体。黎葵镜不明情况，警惕地看向门口，门外闪过的黑影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当她看过去，就不见了踪影。
黎葵镜大踏步过去，弯腰去捡照片。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先她一步捡起，道：“这是什么？”
黎葵镜抬眼。李海峰瘦削的面颊闯入她眼眸。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道：“有人将他们变成了照片。海峰，你怎么现在才来？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施耀呼吸一断。进来的居然是李海峰！那裴老师是已经……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李海峰俯身将地上的照片捡起。他声音嘶哑难听，如用刀片刮玻璃一般，揪得施耀的心一紧一紧的。
黎葵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那你知道是谁将他们变成了照片吗？……这个人前脚坏我事，你后脚就赶到了——这说明什么？”
李海峰把照片一一叠好，递到她面前，道：“你怀疑我？说真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却连我都要怀疑？嗯？”他掐起黎葵镜的下巴，目光在她灵醒漂亮的眉眼间来回流转，指腹揩在她那艳如抹上红花油的嘴唇，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生气？”
李海峰献祭主神时，黎葵镜本人就在现场。他长而宽的声带被污染粒子拽出捣毁时，皱襞边缘的横纹肌和纤维清楚地暴露在她眼前，猩红的，滑腻的——为了将她从主神身边救出来，他忍辱负重、磨牙吮血，不惜献祭出自己轻灵的可塑性柔韧的声音。从前，他的歌声可以传达出荒漠的寂寥、星空的广袤无垠，也可以唱出潜伏者的矫伪欺隐、相攀者的争相采撷。这份独特注定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主就是这样被他的声音俘获的。
——而这份天赋，原本是已经觉醒了的异能。
“海峰。”
黎葵镜想到这些，几乎是有些笨拙地踮起脚来，她差点扑到李海峰身上。她瞄准李海峰的嘴唇，吻了上去。然而，李海峰却在她靠来的一瞬侧过了脸。这个吻便落在他胡碴没刮干净的脸颊边上。
抬眼观察，黎葵镜觉得他似乎生气了。又似乎满意了，因为他不再掐住她的脸。
黎葵镜眼珠子一转，用手指去勾他的掌心，仰脸看他。
见黎葵镜眼里噙满泪水，李海峰牵住她手，道：“好了。我到门口时刚好看见你在捡东西，真的什么鬼影子都没看见。亲爱的，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
他说完马上低头吻了吻黎葵镜的手指。仿佛黎葵镜是件易碎的瓷瓶，要见好就收才是。
“可主祂要的这些同学都变成了照片，”黎葵镜没有接过，她泪珠涟涟，“海峰，我们该怎么办？主会不会……”
“万幸没把这些人弄丢，有这些照片交差总好过没有。别担心，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李海峰抹掉她的眼泪，垂眼安慰道：“主还在等我们，别再耽误了，快进去吧。”
今夜主突然发出意念，让他们将柠檬社里没被污染粒子黏附过的同学带到神降台。借着裴劲竹被大葫芦拖住的空当与李海峰的打配合，黎葵镜找机会动手按下滑坡变道器，成功将剩余没被黏附的同学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图卡蒙仓库。而李海峰之所以来迟，是在解决跟来的孔武、罗宇齐、张淳和裴劲竹。完事后，李海峰将他们带到主跟前，这才往怒神殿走，与黎葵镜会合。
李海峰挥了挥手，下一刻电磁同学们排起队来。
黎葵镜这才松了口气，却没有停止思考。她心思百转：李海峰现在的异能大不如前，只能调动水资源，刚才的手笔确实不是他做的，除非他隐瞒了自己什么，可相处那么久，她不可能不了解他。再说，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儿干这种事。这个男人偏执如磐石，是个恋爱脑，为了爱可以违背任何原则——一个打小缺爱的人怎么可能不要爱呢？她想。
对黎葵镜来说，爱就是一种禁锢手段。李海峰对她的爱，就如她在书上所看见的：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真够疯狂的。一个打小缺爱的人怎么可能不要爱呢？她又一次这么想。
继而，她又想起蒋铿锵说要带施关二人过来，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恐怕自己一早就被人盯上了。说起来，黎葵镜倒不怕这三个落单的有大动作。因为主的计划一旦开始，整条解放街都会被充作蜂巢沦为养料，他们只逃得了这一时。
但会是谁呢？
——黎葵镜不断地思考。她必须不断地思考。要知道，人不能不思考，人做出任何行为举动之前都必须作出思考这一活动。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孔武、罗宇齐、张淳他们三个已成为主的奴仆，不可能是他们。是裴劲竹吗？半个小时前李海峰成功引诱他进入赫布室，人已经掉进全息数据海里，她也看见了李海峰拍摄的视频，裴劲竹的身体已经被浸入隔粒液，头颅插满复杂的电极线，等待他的最终下场是脑死亡。如此，更不可能是他了。
那么柠檬社里，有谁的异能是可以将人从三维物种变成二维人物框成照片的？
思来想去没搞懂。突然，黎葵镜想到可以回溯事件，赶紧收集刚才的粒子。
片刻后，她呼吸停住——收集不到事发时对方调动的粒子。
……李海峰说得对，得赶紧将这些照片带给主。这里不安全。黎葵镜终于意识到，在这个时候思考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对方指不定在身后看着。她快速越过队伍，李海峰伸出来的手还没收回去。她赶紧牵住，抱歉地朝他笑一笑，然后一齐走向右面的那堵墙——选择在怒神殿进行会合，当然不是充当临时的歇脚地。这一堵墙上砌出的数个小神龛不过是摆设，更遑论费心供奉里头的各路神祇。实则，这堵墙后面别有文章——一打开，就是施耀现在的藏身之处。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人信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