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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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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岭觉得自己疯了。
或者不只是疯了,在这个台风天里,他的神智都被发狂的风卷走,是以会蠢到自己给自己挖坑跳,还跳得毫不犹豫,无药可救。
……其实也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在秦知白开口之前还有反悔的时间,是他自己一下没接住招。
忘掉吧。温岭痛苦着望向天花板与墙面的夹角。
其实那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很干净,年前刚大清洁过。
秦知白非常冷漠地学他说话,提醒他最好洗个澡再睡,免得像他说的那样着凉,顺便拿了他叠好放在床上的衣服丢给他,抬脚就要往自己房间走。
温岭抱着衣服,彻底没辙了:“……你就不考虑一下?”
这和耍完流氓就走有什么区别?
“……?”秦知白眼里露出和他一样的茫然:“你不害怕?”
台风已经过境,雨稀稀疏疏在下,卧室里听不分明,但至少没了先前那股凶猛气势。
算了。温岭说,回去早点睡吧。
他不该对这个只偶尔开一次窍的榆木脑袋抱有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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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秦知白来说,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原本失眠就时不时到访,心神动荡后更是难有困意,会失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小药瓶躺在抽屉里,但秦知白懒得去拿,在屈服于失眠前,他先点开了一段录音。
前几秒是安静的,后来开始有人声出现。
那人说:“给你讲个故事好了。”
而后又笑:“睡前故事。其实我干这行还算有经验的……”
……
音频的声音被调到最低档,又连了耳机,几乎能全真复刻过去的这场真实通话。
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录音显然不道德,但既然已经错了,秦知白倒不介意再错下去。
自作主张留了段录音作纪念也许是病态占有欲的一种体现。
从虚无缥缈的通话到能有亲密接触的实体,温岭对他而言的特殊性无可否认,但他宁愿今夜之后自己能一直清醒下去,能不再祸害对方最好。
对一件事成瘾,无论如何都值得警惕。
他是个失眠成习性的,而当晚的温岭也没能逃过失眠的报复。
温岭想,这大概是种叛逆。秦知白越想推开他,他就越好奇对方身上还有些什么秘密。
他会好奇秦知白的想法,会想对方是否还蜷在衣柜里入睡,会因某些时刻的秦知白而心痒,自然也会在意秦知白言语动作里的真实意思。
言语可以造假,但人的第一反应很难伪装。他能肯定,秦知白对他的接近并不反感。
或许秦知白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顾忌。
他翻了身,临睡前瞥了眼教务系统,考试周已经过去,接下来是本科生长达五十天的假期,学校里不会再有多少需要到现场去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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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睡的延迟效应是觉浅,七点刚过,温岭听见点自客厅里传来的动静。
他吓了一跳:秦知白平时没有这么早醒。
一墙之隔,秦知白从屋里走出,先去看了前日里捡回来的猫,发现温岭在尝试着给它喂软化过的猫粮。羊奶泡过的几颗,放在临时充当食盘的餐碟里,玲珑可爱。
“喂。麻烦。”
秦知白伸了手指,在猫面前晃,当粗制滥造的逗猫棒用了,难得幼稚鬼上身。
可惜小猫不买账,试探着碰了碰他,爪子又收了回去。
温岭出来时恰好听见,于是失笑:“怎么取这么个名字。”
“贱名好养活?”
秦知白没有否认。他失了兴趣,从纸箱前起身,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
“老师想了解我吗。”他倚在门边,双手抱臂,神情冷静。
“比如我从前可能是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住在哪里,做过什么样的事。”
“……然后再考虑到底有没有必要‘在意’我。”他看向温岭,而后凑上来,身体与身体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
离得近,彼此之间的呼吸几乎都变得可闻。秦知白说话时贴在他耳边,温岭因此有种被他圈进怀里的错觉。
但与这种容易让人联想到温存的行为截然相反,秦知白的话是在给他泼冷水。
他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
秦知白的声音冷淡,又夹杂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说不定去完这一趟你就后悔了——”
“毕竟我的生活和你隔着的,可不止是地理上的距离。”
温岭永远忘不掉他说这话时的模样。
那是怎样一种神情,分明也是渴求温暖、渴求被靠近的,却偏要装出一副冷眼旁观样,偏要嘴硬,就好像默认了自己会被抛弃。
所以他说:“我听见了。”
然后去拍对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更像是在安抚:“你自己说的,可没有反悔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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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还在需要定时投喂的阶段,谨慎起见,温岭还是在出门前将猫托给了门口宠物店的老板照顾。
温岭和他相熟,说好了晚上再来带走,老板轻松应下,目送他们离开。
秦知白这个蹭车开的依旧占了驾驶座的位置。他按记忆里户口簿上的曾住址开了导航,路途不算远,走高速会更快些,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其实他不记得那里还留有些什么,突然决定回去更多是冲动使然。等真接近目的地,反倒有恍若隔世之感。
“到了。”秦知白停了车,对着导航软件上的地图看,去点导航结束,“应该就是这里。”
车停在巷外,对角处店铺的老板娘就在门外侍弄花草,看见他们下了车往巷子里走,眼神奇怪。
温岭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毕竟秦知白像完全没察觉到,只是朝目的地走。
这里的建筑多数是相差不大的格局。近门口处的墙上会钉蓝色的小牌子,最靠外的一栋建筑上写的是某某群巷九号,头一个字折了角看不完全,后一个字倒能看清,是个“回”字。
温岭总觉得这地名熟悉,像在哪里曾听过。他宽慰自己:也许是因为这里隶属经济强县,以前看过相关的研究。
巷子最深处有座筒子楼,外墙表面已经剥落得差不多,露出内里灰色的墙体,显然已有了些年头,秦知白和他一起走到那里,这条巷的最末头。
温岭说不上意不意外:“你以前就住在这里?”
秦知白说:“太久之前的记不得,至少成年前后在。”
他笑,似乎不在意温岭会怎么想:“很破落吧?和江城毕竟不一样。”
他试图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任何与害怕或嫌弃沾得上边的存在,但没能见到。温岭脸上更多是好奇与探究。
“……”
防盗门已经失去它原有的效用,秦知白挪走代替它横在门口的废弃摩托车,先进了楼,温岭随即跟上。
这是栋回廊式的建筑。
温岭观察四周:他们现在是在最底部,声控灯已经坏掉,但还不至于到上楼要打手电筒的程度。
整栋楼看起来都没人住,安静得可怕。大红春联烂在底层楼梯拐角处,干支是几年前的序数,其实也模糊得只能看个大概了。
今日是阴天,体感温度本就要低一些,进了楼更是凉飕飕,偶尔吹来一两阵他想象中的阴风。
如果不是正中有一天井供天光洒落,温岭会直接将这栋建筑定义为鬼楼。
光线斜斜落下,他甚至能见到空中飘浮着的灰尘。它们沉默着坠入楼底,用渺小身躯构筑起属于废弃物的坟墓,日复一日,要过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积起点厚度。
他不作声,心里却想,若入了夜,这里大概是探险博主和灵异博主会喜欢的地方,起个吸引人的标题,再略加剪辑就能爆火。
秦知白将他领到四楼,也是这栋楼的最高一层。
楼梯上来只有一扇入户门,秦知白在门前停下,从身上摸出个小盒子,又从盒子里取出根独立包装的牙线来,对准锁孔径直插了进去。
温岭难掩震惊:“你没有钥匙?”
……哪有人回家不带家门钥匙的?
丢在宿舍,懒得回去找了。秦知白说,反正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将牙线前后左右试探着转,慢慢找到最合适的那个点,手上添了力道,听见标志性的声响后再去微调把手,里外两扇门就真先后被打开。
牙线还插在门上,秦知白将最里面的木门往内一推,里头封存已久的空气霎时争先恐后往外逃窜,门里门外都是灰尘的味道。
温岭一时被呛住。
喉咙里直泛痒,他没能忍住,压低声音咳了声。
“……你等下再进来。”秦知白回头看他一眼,表情里看不出在意,“太久没回来,屋里不干净。”
他脚上鞋子连脱都不脱,直接踩进屋里,去开窗通风。
温岭没完全听他的,视线跟着他走,落后他几步,先后见到落了无数灰尘的沙发桌椅、生锈的不锈钢防护栏,以及厨房门口留有部分黏贴痕迹的推拉门,心中涌起股诡异的感觉。
——这里太过空荡了,完全不像有人曾在这里长久住过,除去那扇推拉门外没有半点生活气息在。
如果有个家庭曾在这里经营过他们的生活,或者不说家庭,有个人就够了,时间长了地板上多少会有磨损,白墙上也该留有人为因素导致的一点污迹。
但没有。他没走得很近,看不清仅有的家具上或许存在的使用痕迹,却也大概知道那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式。
与之恰恰相反,地面光滑,灰尘被蹭掉后算得上崭新,墙壁应该也是重新粉刷过的,白得晃眼。
既然重新刷过了,一不住人,二不整套一起出租或出售,也不见主人来维护,矛盾二字就差直接用红漆刷在墙上,好警示每一个到访者。
温岭眼睛微眯,指节轻轻敲在门框上,连着几声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