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坡脚老人 ...
-
杨府是皇城中的第一大商,杨俊又是杨府中的嫡长子,生辰宴会少不了宴请各方人士。
赵武与何麦一同骑马到时,时候尚早,杨俊正站在大门前迎接。
左将军的府邸与杨府相对比,一下便显得有些小的可怜了。现下大门敞开,左右各有十来位侍女家奴,每人身上皆有些许礼盒,相必是他人的庆礼。
杨俊见到赵武,踮起脚方要挥手,喊了一声“大哥!”以后,才发现站在旁边的何麦。
只从上次偷吃板栗被发现以后,他便有些耻与见到何麦,但那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此时季夫人送来的那一大袋板栗也已经早就吃完,尴尬之心既消,口腹之欲便从心底里涌现出来,看着看着何麦,竟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浑然忘记赵武,一双眼睛粘在何麦身上,心中不断祈祷着:“可千万别带给我什么没用的东西,再送我一袋子那叫‘板栗’的果子当贺礼,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武取下系在马上的礼盒,将手中的马绳交到杨府下人的手上,牵着何麦跨步到杨俊面前,将礼盒递出道:“生辰贺礼。”
何麦见他嘴笨,忙又补充道:“祝你福如东海,平安百年!”
杨俊接过礼盒,放在手中掂量几下,发觉与‘板栗’实在大不相同,不由得大失所望,顺手递给了下人,拱手对二人道:“大哥与公主快些入席吧。”
杨家既是商人,来往亦是行商作贾之辈居多,应着这个缘故,宴会上的礼仪少了几分,大家伙拿着一边喝着酒一边诉说着自己所见所闻。只听坐得较为前面的一个胖子说道:“今日借杨公子的生日宴,识得各位,真是受益不浅,我敬各位一杯!”
他话一说完,便有一身穿锦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喝了杯中的酒说道:“今年生意委实难做,我前些日子从南淮运一批货会皇城,中途你们猜怎么着?竟被一群饿疯了的老百姓团团围住。”
他说道关键时候,见人人侧耳倾听,却便也不着急往下讲,自顾自回小案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啜饮几口,听见有人按耐不住催促,才又继续开口道:“那群老百姓约莫是平阳人,周身风尘仆仆好不脏乱,他们瞧我们运的是粮食,便口中喊道,“好心人行行好,给点粮食吃吧!”我是商人自然目中只有利益,又怎会平白无故去做这些好心事,当下便叫雇来的好手将他们驱赶。”
“我本是好心,无意伤到他们,哪知驱赶不多时,他们竟然又重重围了过来,又与我道,“我们花钱给你买的,好心人啊!救救我们吧!”我便心想,一群正在逃难的难民,身上能有多少钱两,卖给他们自然没运回皇城来的挣钱,可我又见他们悲苦,于是好心将价格提了两倍,跟他们道:世上之物,皆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现在这等场景,只翻了三倍,已经是很照顾你们了。”
那人说道此处,何麦心中已经产生了些许不忿,可是商人重利自古便有,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座下另一人怒道:“这些难民未免太过不识好歹,大哥且继续说道,后面可还继续找你麻烦?”
那人又喝了一口酒道:“他们见我坐地起价,难免心中不满,竟然继续拦截在我一行人的前面阻拦,我一怒之下,喊着好手杀了两个青年示威,好歹终于将此事完结。”
那询问人叹了一口气道:“此举也算是积德了,若是换我在路上遇上这等事情,我定将他们一起抓来当成货物。”
何麦闻言,眉头轻皱,她平生最不爱多事,总觉得时间花费在跟人吵架身上难免无趣,更何况她自诩嘴笨,总觉得吵架吵不赢别人,但是此时心中竟隐隐生出怒火,心道:“我果然还是厌恶资本压迫人民。”
看着他们还在那里谈论,不由得轻轻呵斥一声,站起身来道:“人家不偷不抢,只是向你买些粮食,何必坐地起价,还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那一群人约莫没想到会有一女子站出来和他们这样讲话,一时间所有人都注视着何麦,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会何麦,见其衣着算不得十分华贵,头上甚至没有几个金簪,心下顿时有了较量,眼神带着轻蔑嗤笑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若要说话,也得你夫君来说,你一女子懂得什么规矩。若是运到京城,还能结交几位贵人,哪能是卖给他们比的起的!”
何麦闻言眼光一撇,见赵武面带怒容,作势要站起身来,何麦本不想牵扯过多,于是两忙给赵武递了几个眼神,叫他坐在原地不要动作,赵武虽不明白,但好歹是坐了回去。
她按着以前的思维,认为若是用权势压人,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便想着与他们说说道理,便在脑海之中顺了顺想说的话,顺完后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何麦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是一个高瘦的男子,岁数约莫三十来岁,手中拿着一把扇子附庸风雅,面容看着疲倦万分,连说出口的话都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坐在那男子身边的约莫是他的夫人,见到他站起身来,握着酒杯的手用力的微微泛白,可顾忌这样的场景最终并未发作。
只听那男子道:“兄长此言差矣,我瞧这位姑娘倒是颇有胆色,不知是谁家的小娘子?”
这人面上说似为何麦说话,却没说两句便转移了话头,何麦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心中忽地生出厌恶之心,便开口胡言说:“我夫君不爱出面,我说出来你们自然也不认识,你说我有胆色是何意思?莫非也认为他们做法正确,既然如此又何必站起来替我说话?”
语罢自不去管那高瘦男子,复转向中年男人道:“就算你实在不愿意将粮食卖给他们,就不能好好劝说,为何无故杀人?”
何麦与赵武一同进门,哪怕是她口中如此解释,众人还是不由得看向原先坐在她身旁的赵武,将其衣着亦是平平,心中更为放心。而何麦并无过多社会经历,她亦不知在这个封建时代背景之下,以权势压人其实最为有用。
中年男人心中轻蔑,自然不屑于再回何麦的话,满不在乎的转过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高瘦男人又道:“姑娘不知芳龄几何?”
何麦见中年男子不回话,便想着往前走几步在次发问,怎么会有时间来理会那高瘦男子的询问。那高瘦男子也不着急,在何麦路过他身旁时,倏然向何麦的手臂抓去。
何麦被他的动作下了一大跳,正要挣扎时,高瘦男人‘哎呦’一声,好似手臂收到了什么撞击,一下子放了开来。
高瘦男子放开以后,环顾四周,嘴中不断骂道:“什么东西,谁竟敢暗算我?!”
何麦兀自好笑,挑眉看向赵武,见其不动神色的坐立在原处,手上端着一杯酒,一双眼却偷偷瞄着殿中情景。
高瘦男子环顾四周不明所以,便心存侥幸还想伸手,与他同来的妇女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脑中能有多少从商的算计,莫不是在丈夫家中不得宠,要在这殿上出头,好讨几人青睐吧?”
那妇人身着华贵,面覆白粉,单看五官想必年轻时候必是美人,不过此时年老色衰,皱纹横生,一开口便是尖酸刻薄的语调。
何麦呆愣了一会,被她语中的恶意感伤几秒,便也不往心中多想,依旧抬脚往中年男人走去。
心道:“那些个曲解又不是自己的本意,又何必介怀,自己原先目的本就是劝解中年男子,仅此而已。”
她本意是不多加理会,别人自然讨个没趣便罢休,却不想弄巧成拙,那妇女见其不理会自己,心中怒气更甚,又道:“这么没有礼数,莫不是家中没人管教吧?”
她语调阴阳,无非是想将何麦抹黑成风尘女子,可是语音刚落,便听一男子声音从门口传来,“今日大好日子,莫不是大家不给杨某面子,还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竟在席间吵了起来?”
来着正是杨俊,杨俊本在门口接待,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以后,便回房间换了一件衣服,估算着时间到了这里,却没想到一进门便听见一个他没见过的女子在指着何麦骂“家中没人管教”。
席中多数人不识得何麦,杨俊却是听得胆战心惊,心道:“哪里混进来的泼妇,竟敢指着公主说这话,这不是拐弯抹角骂皇帝是什么?!”一惊之下,还未踏入门,便开口说道。
宴会的主人公既然已经到了,何麦便觉错失良机,只得讪讪回到赵武的身旁。
杨俊虽是年轻一辈,却自幼跟随自家父亲行走于形形色色江湖人之间,此时站在主位之上,竟是毫不畏惧,从容万分。
讲完了一些官方的客套话以后,便各自喝酒聊天。
何麦拉了拉赵武的衣袖轻声抱怨道:“我瞧着这宴会倒是母亲来比较合适,我看分明是他们想待在一起腻歪,却叫你我二人来此受罪。”
赵武道:“可是不喜欢?那我们便和杨俊打声招呼,先离开好了。”
这建议倒是颇为顺义,何麦看着坐在主位与人喝酒的杨俊,想着什么时候离开较为合适。
可是杨俊本是主人,又是皇城中的第一大商,攀谈人络绎不绝,又等了一柱香依旧没找到适合的时机。
而就在何麦忍不住,打算招呼旁边的婢女就离开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大笑。
那笑声洪亮,一时间将所有人的交谈声掩盖,杨俊皱眉看向门口,却见一坡脚老人拿着一菜篮慢步走进。
杨俊认识这位坡脚老人,一见面,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道:“叔父不是在贺州,怎么有时间来给小侄凑热闹?”
这坡脚老人竟有如此身份,当下有人倒吸一口气,原先满是打量的眼神顿时恭敬起来。
那跛脚老人约莫已经习惯了众人的大量目光,神色不动,将菜篮中的物件取出来道:“你自幼见过的玩意不少,再给你送那些难免没有心意,你瞧瞧这是何物?”
众人看向他的手中,自觉的分明就是普通的稻穗,没有什么稀奇,而何麦却是怔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