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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薄情女郎骗婚记 ...
李漼渊和荀子正方自城郊返城,迎面撞上百府迎亲队伍。
远远望去,人影散乱,沸反盈天,遍地抛洒的喜钱和囍字,借微风扶摇而上,充盈街道,与天际相接。
人太拥挤,一行人正要避让——
迎亲的队伍渐行渐近。
领头之人的姿容落入李漼渊眸中,惹来一阵惊诧。
人群簇拥之中,女郎红绸彩衣,细腰纤骨,体态风流婀娜,肤若凝脂,想来容貌应极盛。他鲜少见肌肤细腻白润成如此的人,仿佛一块冷玉,有种清透似仙之感,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帏帽红纱暗绣在日光下明丽生光,格外光彩夺目。
李漼渊只觉得眼熟。
直到看清女郎身后紧跟的宋简,才恍然回神,这马上迎亲之人,乃是宋蕤,他的小伯母。
荀子正亦想到这一层,才有方才问话。
李漼渊并不多关心即将成为他长辈之人的私事。
闻言轻轻颔首,躲过宋蕤身侧抛洒来得喜钱和囍字,与应景望来的宋蕤四目相对。
应是对上视线?
李漼渊蹙眉,心下猜测。
毕竟宋蕤眺望的姿态显而易见,可宋蕤只轻飘飘望来一眼,随机转过头去,直到两人背道而驰,身形消失不见,宋蕤再未有一眼投来。
李漼渊心道:无论宋蕤瞧没瞧见他,是真没瞧见,还是故作不见,左右他也不乐意看见宋蕤。
宋蕤与李漼渊擦肩而过之时,颇感到有些怪异。
先前两人只粗粗见过两面,李漼渊便给宋蕤留了个锦衣玉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印象。
方才寥寥一眼,他装束不同以往,朴朴素素的,就连仆从也只稀稀拉拉的几人。
她有些质疑自己结论,微侧身问:“阿兄,方才之人,可是李漼渊?”
“嗯?”
宋简结结实实怔愣住,面庞上一瞬闪过某种晦暗和疑虑。
“李漼渊,李氏前来接亲的。”
他脸上的神情看得宋蕤亦是一愣,疑虑她知,可晦暗关涉何?
宋简很快收敛神色,淡然道:“并未看见。”
人声鼎沸中,宋蕤凝视向前侧身,垂眸看向他,呈交头接耳状的宋简。
止不住笑意。
“阿兄,你这样神态,不像陈述事实。”
“什么?”
“我想一想啊。”
“像在人群中逡巡的十七,找寻猎物,下一瞬便要提刀杀人。”
宋简收回毫不掩饰的视线,皮笑肉不笑。
“不敢。”
远去的李漼渊后颈一阵寒凉,轻轻打了个寒噤,姿态矜贵,后颈和眼眸一瞬间被水痕浸透。
神似竖耳警醒的兔子,纤弱的外表下有着躲避灾难的机敏。
他心有余悸,下意识转头看向迎亲队伍,登时变了脸色。
原是,恰好瞥见宋蕤与自己名义上的兄长交头接耳。
……奸夫淫|妇。
虽看不清宋蕤面庞,宋简唇角的笑意和专注柔顺的姿态,却看得明明白白。
——两人亲密无间,情意绵绵。
如若忽略宋蕤身份,任谁看上一眼,都要称赞一声,天生一对的般配。
李漼渊心凉下半截,另一截如有火灼。
这下子,宋蕤嫁入李府,嫁给伯父的目的似再明显不过。
无非骗婚,谋财,图名。
而后与自己名义上的,贴身侍从/结拜兄长,双宿双飞。
真是气死他了。
李漼渊恨不得闪身回东都,冲到伯父床榻前,摇醒他质问他,为何非要求娶宋蕤?给这对野鸳鸯骗婚谋财的机会?
难不成宋蕤身上有他身为帝师,身为宰辅,难以拒绝的利益?
宋蕤自是不知李漼渊心中拐了弯儿的滔天疑惑,便是知晓,她也无从解释,堂堂宰辅,用尽心机娶她一个乡野孤女作何?
缘由其实再浅显不过,作为乡野孤女的宋蕤无利可图。
可谢清稚身上,还有些许残存价值。
而当今世上,知晓她乱臣叛党之后的,除宋简外,便是昭狱内强行救下她的无名人士。
宋蕤内心十分平静。
心想,李相同当年昭狱救她之人,定然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话,她身上又有什么价值呢?
或许她生遭人唾弃,她死才令人拍手称快。
帝师,无非为皇帝之师,这位李相素有肱骨之臣名声,清正廉洁,刚直不阿,同头顶那位贤君相得益彰,君圣臣贤。
前些时日百家的商队从北方庸砾城归来,带回一个消息。
道是,边疆有异动,恐再有战事起。
当年,谢氏满门因庸砾之战被查抄,如今北疆局势不稳,狨人蠢蠢欲动,也难怪宋蕤多想。
她或许要做那战前祭旗的人牲,或是国君主动挑起战事,抢占先机的导火索。
宋蕤不是不曾盘算远走逃离,不要李相手中阿娘的遗物。
然狡兔还有三窟,她的软肋又何曾只有这一个?
宋简毒发,她便做好囚死东都的准备。
果然。
她这一生,少时深陷囹圄护不住阿娘,如今西京又护不住阿兄,又要他因自己受过。
许是见到李漼渊,适逢她今日情绪格外伤感,一路思绪乱糟糟,不曾停歇,勾起得全是些陈年旧事,与进来发生的一切纠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使她挣脱不掉,艰难喘息。
直到接亲队伍行东郊,在一处张灯结彩宅院停下。
高墙青瓦,在天空下显出透亮的颜色,明净洁白,很是畅快的颜色。
“主人来接亲了!”
“快通知郎主!”
守门的侍从穿着打扮喜气洋洋,竟是奔走相告起来,一时竟把迎亲人宋蕤晾在原地。
宋蕤微微一笑:……
昨日她见过的仆从反应过来,手脚并用过来见礼。他眉眼端正,腰系红绦,眉开眼笑,躬身:“奴见过女郎。”
宋蕤唇角带笑,宋简扶了仆从一把。
“你家郎主呢?”
一旁随侍的侍从赶忙涌上,塞一把喜钱到仆从手中。
仆从收下喜钱,侧身:“女郎稍等。”
宋蕤两人随仆从进入宅院,迎亲管事并车队仪仗等在外头。
距吉时还有些时辰,等上一等也是无防。
宋蕤来过东城郊这处宅院,地段上好,景色雅致,又依山傍水,最妙的是从山顶引下的一眼温泉水,泡之,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具有极高价值。
原来这宅院,被百琲送给她的夫郎黎生。
想及此,她又是一声叹息。
“女郎,请移步至厅内。”
厅堂内热茶点心,环佩珠玉,红绸彩球,各自放置两大箱,茶几上三盏余茶,侍女撤下茶盏之时,看痕迹,方才有客来访。
正北桌案上立着一个排位,乌沉沉的木质牌面。
前面供奉清水鲜花,瓜果点心,还有一方青鼎。
宋蕤缄默瞧上一眼。
向侍女要来香线,净手拈来三枝,点燃,淡淡的青烟冒起。
“这可是你家郎主逝去的亲人?”
“回女郎,正是老夫人灵位。”
宋蕤拈香抬手,拜下时肩颈手腕与额头自称一线,身姿岿然不动,绰约优雅。宋简立在一侧,见状也伸手去仆从手中拿香。
“老夫人,晚辈这厢有礼了。初次见面,也没带见面礼,您多担待。”
侧面,宋简和两侍从呈斜线立。
两人一人手呈漆盘,上置铜盆清水,棉布鲜花。另一人垂手而立,垂下的两手在身前交握,攥着一线香,表情恭顺。
宋蕤第一拜时,宋简长臂伸展,隔着中间的水盆去抽香线。
那端水盆的仆从长相威严,却十足是个愣头青,见宋简行迹鬼祟,登时一声呵斥。
“你要作何?”
宋简动作停住,黑沉沉的眸子陡然望去,对这仆从的鲁莽表示匪夷所思。
“这水盆是给女郎所用,你个糙男人用什么!”
拿香的仆从瞪大眼睛,眼珠剧烈颤抖,恨不得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闭嘴!”
宋蕤嘴角绷了又绷:……
若不是还在参拜,她非要来个捧腹大笑不可,实在太搞笑。
宋蕤憋着笑,加快速度又拜两拜,飞速捏住香摁进香鼎。速度快到,像是后头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在追。
“哈,咳咳。”
她憋不住,漏出两声笑,而后瞥见宋简黑沉如锅底的脸,强行将涌上喉口的畅笑咽下。
递给宋简一个同情的眼神,附带一声震天动地的咳嗽。
这下,换宋简:……
“是谁在笑?”
宋蕤头顶的雷达“欻”一下震天响,唯恐宋简下不来台,嘴一张一合,说得飞快:“没有,没有,阿兄,你听错了,那是咳嗽。”
说着说着——
“哎,阿兄你说话了吗?”
宋蕤话渐渐停息,貌似方才询问之语并非从宋简口中道出。她遍寻记忆,恍然大悟,扬声道:
“黎郎君?”
“正是在下。”
绯红华贵的衣角挤进门来,人未至声先闻。
“宋女郎,好雅的兴致。”
黎生伴着舷窗门扇外璀璨热烈的阳光一同涌入,一身描金暗绣的喜服,光彩照人,眉眼有中不同寻常的昳丽之感。
宋蕤笑:“黎郎君,新婚吉日,恭贺大喜。”
“多谢。”
黎生眼眸中盛放着艳丽貌美的女郎,及亡母排位,一端森严冷清,另一端却是妩媚无双,并处一地却格外契合。
家仆将黎生层叠袍服上的最后一层罩衫拿来,暗织明绣,翎羽华贵,在光线下五光十色。
“本不该在待客之所,放置生亡母灵位。然而方才东都两位故人来访,与亡母有旧,特此将灵位摆出。”
“说起来,这两位来自东都的贵客,与宋女郎有些渊源。”
宋蕤略一思量,便知黎生话中所言是何许人。
“东都李氏。”
“他来寻郎君作何?可是关涉蕤?”
黎生眼眸含笑,唇角上挑的弧度和煦。执香的家仆神情一凛,双手抬起,手心托起线香。
“主子,奴等两人先行退下,恭贺主子大喜。”
“去领赏钱吧。”
黎生举止温雅,一举一动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和冷静,仿佛万事万物都了如指掌,似传说中全知全能的神。
燃起的线香从簇拥的袖口升腾,雾白色的烟雾笼罩在他周身,衬得他宛若一尊温和儒雅的菩萨。
宋蕤在水盆中净手,宋简拿起锦布,给她擦手。
“皎皎,我去门外守着。”
仆从放下黎生罩衫,退出门去。宋简用担忧和关怀的眼神深深看宋蕤一眼,亦退出门去。
耳边响起黎生方才未尽之言。
“李大郎君,想请谢画师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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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12月日更。 有存稿,有完整大纲。共三卷,每一卷有若干个小故事,很多人的故事。 放个小故事目录: 西京篇(望断西京掼黄金): ①薄情女郎骗婚记 ②怨骨女郎棺中藏 路途篇(上京迷途解长忧): ③亡妻与我共枕眠 ④碎骨夜归探利刃 东都篇(去京十年泣新亭): ⑤风雪夜归缺一人 ⑥翦骨别恨两茫茫(主线收尾)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