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正当时》婆娑树下

30、第三十章

　　莫大虎手持两柄大板斧，带着七个弟兄埋伏在狭窄的山道之上、荆棘丛中，各个手中或持大刀，或握长剑，屏息凝神地等着崔家的马车。
　　王二狗忍不住问道：“大当家，那，那可是金吾卫啊，咱们真要跟他们打？”
　　莫大虎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路面，眼都不眨地说道：“姓冯的那小子说得对，他既然找上了咱们，这一票，咱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不如放手一搏，拿了他的银子，咱们就往南边去，天高海阔，他金吾卫又出不了京城。”
　　王二狗依旧哭丧着脸，道：“可，可那是皇后的侄子，还有一个是节度使的女儿，他俩要是死了，咱们拿了银子也没命花啊。”
　　莫大虎扭头啐了他一口，骂道：“蠢材！我几时说了要他们的命，我有那么蠢吗？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跟姓冯的保证一定会要他们的命？姓冯的不是要出气吗，咱们接了他的消息，埋伏在这儿，等他们路过的时候，冲出去拼杀一阵，砍伤几个侍卫丫鬟，吓唬吓唬他们，咱们再不敌而退，银子不就到手了吗？呸，猪脑袋！”
　　王二狗被骂了几句，脸上反露出喜色，长舒两口气，连连夸道：“还是大哥英明神武！”
　　莫大虎又扭头看向左右埋伏的弟兄，厉声吩咐：“一会都机灵点，刀往哪儿砍，都有点眼力见儿！两头我们都惹不起，干了这一票，拿了姓冯的银子，咱们就跑路！回头人人身上都挂点彩，跟他姓冯的拿上一万两银子，咱们去南边吃香的喝辣的！”
　　莫大虎一番话让王二狗等人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着崔家的车队来了好大显身手。
　　“少爷，莫大虎他们几个真的中用吗？”莫大虎不知，在他们几人的身后，远处还埋伏着一波人马，各个黑衣遮面，当中惟有一人依旧锦衣玉带，好整以暇地倚在一棵枯树上。
　　冯耀祖对着黑衣人笑道：“所以我才要你们啊，记着，一会莫大虎他们冲出去之后，你们也跟上，如果他们占了上风，你们就帮他们，如果他们落了下风，你们就杀了他们。老魏跟我说，你们个个都是高手，养兵千日啊，今日无论成败，一个人两千两银子。”
　　“是！”九个蒙面人齐声应道。
　　打头的马车内，徐敏目瞪口呆地看着秦若瑜从车座底下拖出三个箭筒，问道：“表姐，你哪儿弄的这么多只箭？昨夜没见草船出去啊。”
　　秦若瑜得意地拍手笑道：“我把所有的存货都带上了，喏，这两筒还是我从凉州带来的呢，我跟你说，这箭头可锋利了，这可是凉州大营特制的，比一般衙门用的厉害多了，这一筒，嘿嘿，是我从舅舅那儿软磨硬泡了两日才要到手的，啧啧，还别说，刑部的手艺也不赖啊。”
　　崔母无奈地嗔她一眼，道：“那你可否告诉外祖母，你在车上藏这么多箭做什么？”
　　秦若瑜理直气壮地说道：“以防万一啊，你们时刻把危险挂在嘴边，我得让你们看看，万一真有不长眼的劫匪，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百步穿杨是如何退敌的。我西凉小霸王的称号可不是吹的。”说完，还不忘挑眉冲两人来了一个飞眼。
　　崔母扶额长叹：“难怪你娘离开长安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盯着你别惹祸。”
　　“侯爷，前方似有不妥！”陆珩不紧不慢地走在为首的马车右侧，一面竖耳聆听马车内的动静，一面还帮牵着那匹叫‘飞豹’的宝驹，忽然，他的一名心腹飞马来报，“十里地之外那片密林似有不妥。”
　　陆珩勒马止步，问道：“有何不妥？”
　　那人皱眉说道：“密林一侧，时有鸟雀惊飞，另一侧却风平浪静，恐有埋伏。”
　　陆珩一听，非同小可，忙喝令驭马车夫和崔府随行的仆从停车等候，吩咐纪玄和三名心腹在此等候，自己欲带另外三人前去再探究竟。
　　马车一停，崔母忙高声询问：“怎么忽然停下了？可是要休息？”
　　陆珩忙安抚道：“老太君莫急，适才属下来报，前方有一密林，为万全计，老太君先在此地休息片刻，我领人前去哨探哨探。”
　　崔母轻舒一口气，正要嘱咐两句小心、辛苦之语，秦若瑜已经挎上一把角弓，提上两筒长箭，推开马车前门，探身出去，笑道：“探路？我跟你们一块去啊。”
　　说罢，不给众人反对的机会，直接一个呼哨，飞豹便已奔至她身前，秦若瑜提箭上马，她的马鞍与军营将士训练所用的一样，马腹两侧都有放弓弩箭矢之地，众人一个闪神的功夫，她已经背挎弓箭，策马向前奔去，陆珩赶紧打马跟上，追了片刻，就见秦若瑜勒马停在山道中央。
　　陆珩驾马上前，轻声问道：“秦姑娘，看出什么来了？”
　　秦若瑜轻嗤一声，遥指右前方，道：“那儿有人，刀都闪我眼睛了。”说着，还极其配合地皱了一下眉头眯了一下眼。
　　陆珩定睛一看，也冷笑一声，道：“果然。”
　　莫大虎在草丛中焦躁不安，王二狗指着不远处的五人问道：“那马背上一男一女不就是画像上的那两人吗？姓冯的要报仇的正主？他们怎么在那儿不动啊？当家的，我们冲出去吗？他们人少，我们人多，有胜算。”
　　莫大虎暗啐一口，低声骂道：“要胜算干什么？把这两人杀了，我们等着被一个皇后和一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追得亡命天涯吗？猪脑子！”
　　冯耀祖的人也看到了前来探路的秦若瑜和陆珩以及他们身后的三个便衣金吾卫。
　　“真是天助我也！你们两个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了！”冯耀祖咬牙兴奋地说道，对着手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出去！”
　　莫大虎还在怔神，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喊杀之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他左右之人已经被那阵声响带着冲了出去。“混蛋！”莫大虎急的叫骂，一跺脚也手举两柄大板斧跑了出去。
　　饶是秦若瑜跟陆珩早有心理准备，也冷不防一下冲出十数人来，陆珩一时心惊，生怕那伙贼人伤了心上人，提起手中长枪便冲上前去迎敌，他的三名属下也冲杀上去，其中一人临去前不忘放出两枚金吾卫的信号弹。秦若瑜见了，也本能地甩了两枚玄羽营的信号弹上天，随即提着箭筒，飞身一跃就站在了近前的树梢高处，反手一抓就是三只羽箭，右手一拉一放，与陆珩缠斗的三人就有两人中箭倒地。
　　陆珩心中大受鼓舞，长枪所向，亦是逼退数人。
　　秦若瑜站在树上放冷箭，她早年学艺时，她师傅怕她遇到危险拳脚不敌对手，是以对她的箭术确实是煞尾苦心，磨炼多年，眼下她这么三箭连发，还总是箭无虚射，不过几下功夫，莫大虎等人心中就叫苦不迭，这还不算，凭空冒出的九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也不知是敌是友，他一咬牙，反正打也打了，还不撤退等什么时候。只是他撤退的指令还未发出，混战之中就听到两个黑衣人耳语“这样下去不行，先把树上放冷箭那个女的打下来。”
　　两人说完，提刀就向秦若瑜砍去。秦若瑜冷笑不止，对着两人又连射两箭，却被那二人躲开了，她的箭术也不是虚的，二人躲开一瞬，她早就抽箭又补了两发，其中一人大腿中箭，应声倒地，另一人堪堪躲过，极其狼狈之时，秦若瑜又追着他射了一箭，那人功夫确实不赖，竟接连躲过三箭，最后那只箭的箭头擦着他的皮肉而过，左腿被划了一道口子，他人已到秦若瑜近前，呲牙咧嘴，提刀上树就朝秦若瑜劈空砍去。
　　秦若瑜翻身一落，轻盈地跌于马背之上，由下而上又是一箭，那黑衣人被射落地，心中恼怒，若是传出去自己不敌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千金，以后还有何脸面，思及此，他更是不要命地追着秦若瑜砍去。陆珩时刻分神关注着秦若瑜的动静，刚才两下惊险，他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三下五除二地甩开与他缠斗之人，回枪便杀至秦若瑜身前。那黑衣人无法，只得先应付陆珩。
　　秦若瑜见状，骑于马上，对着混斗的敌我双方，又是嗖嗖放箭。
　　“撤退！”莫大虎声嘶力竭地大喊，率先往密林深处退去。
　　那些黑衣人不忘冯耀祖的话，若是莫大虎等人不敌，便杀了他们，不留活口，是以就在莫大虎等人欲走之际，领头的黑衣人吹响一个尖哨，几个黑衣人立即将刀口转向了一帮贼匪。变故的一瞬间，陆珩等人都看愣了。
　　就在几人怔愣之际，忽然一阵奔腾的马蹄声自他们身后传来，半空中还伴有一声悠扬的鹰哨，陆珩直冒冷汗，这伙人不会还有后招吧，秦若瑜听了那鹰哨声却是喜上眉梢，回头大喊道：“师傅！”
　　秦若瑜话音刚落，陆珩眼前已出现十数个身穿甲胄的将士，为首的黑衣人暗叫不好，他惊惶地大喊：“是玄羽营，撤退！”莫大虎等人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死伤的弟兄也没空管了，转身各顾各的夺命而逃。
　　身披玄甲之士径直冲上前去，只听秦若瑜的声音在山道上回响：“只有那三个穿青衣的是我们的人！”
　　陆珩愣愣地看着两个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人看着不过比他年长七八岁的模样，身披玄甲，目射寒光，一人一身劲装，这他认识，是红渠。秦若瑜激动得眼含热泪，冲着那披甲之人就单膝下拜，嘴里说着：“徒儿见过师傅！”
　　边肃晴伸手扶起她，先皱眉打量了她一圈，见她毫发无伤，才松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伏击你们的是何人？”
　　秦若瑜摇头，道：“不知。对了，师傅，你怎么会在这？红渠怎么会跟师傅在一起？”
　　边肃晴道：“红渠回凉州时，我奉公主之命进京面圣，索性一道进京。”
　　红渠在一旁点头，道：“刚才，我们正准备从明德门进城，我跟将军说起姑娘上次在城外遇贼一事，忽见东南方向传来玄羽营的信号，我们立即快马赶了过来，远远看见崔家的车队，便知果然是姑娘。”
　　秦若瑜笑道：“我见陆珩的人放了金吾卫的信号，我不作他想便也甩了咱们的信号，师傅果然是我的贵人。哎呀，对了，师傅，这位是宣武侯陆珩，陆侯爷，这位是我师傅，赤晴将军。”
　　陆珩忙拱手行礼，嘴里说着：“久仰赤晴将军大名！”
　　边肃晴对着徒弟可以慈眉善目，对上陆珩，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由自主地便散了出来，她默不作声地扫视了陆珩几眼，陆珩觉得那眼神，比见崔母和小崔氏还让自己紧张。终于，边肃晴轻点了一下头，道：“陆侯爷，有礼。”
　　几人说话的功夫，玄羽营的女将已将前方道路肃清，其中一人回身说道：“禀报将军，来人应是两路，其中一伙就是普通的山匪，另一伙黑衣人训练有素，我与其中一人交手，对方身手不简单，招式套路有点像军中之人。”
　　“军中之人？”此言一出，四人都齐齐陷入沉思。
　　秦若瑜忙问：“那另一伙呢，可有活口？”
　　那人摇头，道：“有两人在即将被擒时，竟被黑衣人灭口了。”
　　边肃晴凝眉说道：“你才到长安城不久，不可能得罪军中之人，那便不是冲你来的，是冲这小子来的。”她话是对着秦若瑜说，眼睛却是看向了陆珩。
　　陆珩额角冒汗，心知若是秦若瑜今日真是受自己所累，自己别说想娶人家徒弟了，只怕赤晴将军抽自己两鞭子的心都有，忙说道：“金吾卫确实可能树敌众多，但是金吾卫行事代表陛下旨意，军中之人若敢向金吾卫动手，这其中怕是大有缘由。”
　　红渠却是眸光一闪，对着边肃晴耳语了几句，只听边肃晴冷哼一声，道：“若是这样，那他就是自寻死路。罢了，稍后再查。我要先进宫面圣，阿瑜要去哪儿？”
　　秦若瑜忙说：“外祖母要带我和表妹去蓝田小住几日。”
　　边肃晴便随手指了六人，道：“你们六个，跟着阿瑜，其余人随我进城。我办完事之后去蓝田找你。”说罢，打马呼啸而去。
　　陆珩、秦若瑜等人亦重整车队，继续逶迤前行。
　　惟有冯耀祖听着手下的回报，咬碎了一颗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