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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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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棉衣脱下,暖衣脱下,细绒的外褂也脱下,立夏就近了,过了谷雨,便上来了眼前。
霁月楼小园子里,今年的花长的可分外旺,街畔的花才结出苞来,霁月楼小园子的花已含苞待放了,哪里少得了汪鹤琛一连多少时日精心侍弄——浇水、松土、添肥。
赵老先生见天气大好,难得搁了下午的练字出来立在书房门前晒太阳,天上圆圆一只亮球散着柔和的光挂的端正,周身照的暖洋洋的,赵老先生惬意的舒了舒腰,微仰了头,望见海棠树的树冠也在那阳光下轻闪。
洒扫过屋子,汪鹤琛出来放家伙,瞧见赵老先生,遥遥一笑:“师父!”
赵老先生自是瞧见了他,也笑应:“哎,鹤琛啊。”这孩子跟了鹤昀也有些时日了,想必日子已适应的七七八八,也过惯霁月楼的活儿了,只是鹤昀那性子,古怪的很,不晓得教了人几分本事。这般一盘算,便将正欲回屋的汪鹤琛叫住了,““”鹤琛,上师父这儿来。”
汪鹤琛正欲推门,闻得师父唤他,竟是心头一抖,匆忙瞥了眼东屋向着院子的大窗,往师父那儿去。师父日里是从未过问他的,今日……
周鹤昀正在桌前看书,偶一抬眸,恰巧撞进那深潭里,见人向师父那处去,捏着书页的指尖收紧几分。
书房,赵老先生坐在椅上,两手十指轻叠托着书桌,向对侧站的规矩的小徒儿道:“鹤琛,你来霁月楼拜师多少时日了?”
汪鹤琛略一思索,应:“回师父,鹤琛来此将近三个月了。”
“跟了你九师兄也足有三个月了啊……”赵老先生笑的和蔼,“你九师兄是个好苗子,无非是性子顽劣古怪些,三个月,教了你些什么本事,该给师父说说了。”
本事……同九哥三个来月,大多时候是与九哥一块儿看书练学作画,若说本事,似是只那段《话西游》的词儿与竹板调儿……汪鹤琛作难,不知该如何说起。
眼见九哥与师父不似旁的师兄们那般与师父亲近,师父又有意栽培九哥,吩咐九哥带他大抵也是为了叫人练练独挡一面,眼下明摆着的九哥没弄好师父交代的活儿,倘若如实相告,霁月楼规矩严苛,难保九哥不会挨罚,九哥待他那般好啊……
还未等想出个什么说给师父,身后的门轻响三声——有人叩门,一缓二急,尔后,未等师父出声门外人便进来了,听那脚步声……啊,九哥!
汪鹤琛欢喜着侧头瞟他九哥,轻嗅着人周身那若有似无的檀香。
至十九弟身侧站定,周鹤昀甩了甩袖子,微微欠身算是向师父行礼,道:“师父,查功课?”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淡,寻不出温度,亦无半分心绪。
汪鹤琛叫那冷硬的五个字儿激的打了个寒噤,九哥怎得这般性子!前些日子他瞧着分明不是这样的……脑中不由自主现出那日他九哥一袭象牙白大褂长身玉立的模样。
赵老先生见周鹤昀过来,料得定是未教什么本事出去,收了手指握作拳状,手腕儿撑着桌沿,向人道:“鹤昀也过来了啊,日里带着鹤琛辛苦了,不知是教了鹤琛几分本事?”笑的和煦,却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周鹤昀垂眸向着汪鹤琛:“教你的竹板调儿练得如何?”
汪鹤琛轻咬着唇角,微微点头。
那段调儿繁杂的很,他只起初还记着个大概,再往后练着练着,省漏了不知多少调儿弯,已与他九哥教的大相径庭,全然打成了自个儿编组的调儿。
周鹤昀随捞起师父桌上的一对竹板塞进十九弟手中:“给师父练一回。”
赵老先生轻眯着眼。
汪鹤琛稳了稳呼吸,他九哥先前打板儿的模样在脑中一晃两过,两手旋即叩动竹板。
还未过一盏茶的功夫,赵老先生听的皱起了眉,且不说腕儿稳不稳,单那调儿就是他这个老先生说了大半辈子相声从未听过的,更别提板槽瓷不瓷实。
周鹤昀却听得甚是诧异,这不正是他登台时打过一回的调儿!这调儿无师承处,且灵活多变,若是掌板儿人聪颖些,晓得如何掌控节奏,这调儿不知能配多少词儿曲儿!
眼见师父面色愈来愈沉,倘若任由那般沉下去十九弟怕是要糟,周鹤昀轻咳一声,挑了个节点儿亮了嗓:“青儿未说话哎,总把那笑脸扬——…”
亮堂的嗓音在耳畔炸响,汪鹤探手腕一抖,险些扔了板儿,这是头一回听九哥开嗓!音色显得清冷,却又掺杂几分柔和,似他九哥的性子那般沉稳,气息似小丹田而起自眉心而出,字句清晰,无半分忙慌。难怪!难怪师父夸赞!难怪有能耐住得上那前院儿的东屋!
周鹤昀一开嗓,那听似不成调儿的竹板打得也有了形,赵老先生松了松拧紧的眉,临了,嘱咐二人一句“不得耽误了练功。”又嘱咐汪鹤琛一句“整点齐行李,立夏过了便应搬至后院了。”挥手将二人送出门去。
直至回来东屋捧上了书,汪鹤琛的心好似还在师父书房打板儿,听九哥唱曲儿,九哥那副好嗓子,任是日里讲话还是唱曲儿,怕是听一辈子也听不厌。
半晌,终是按捺不住,问九哥道:“九哥,您唱的什么曲儿?”
周鹤昀在旁侧,见人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不觉好笑,应道:“《打新春》。”尾音莞尔微转,哪里还有在师父书房时的淡漠。
“《打新春》……”汪鹤琛暗自念叨。
上瘾,实着是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