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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昔曲今唱(二) ...


  •   邺城下,突厥人搭起瞭望台,由周军把守。

      段将军和荞知星没能浩浩荡荡地进入关口,因为城墙下,举目望去,皆是敌军,杀旗四竖,弓箭环绕,对准关口。

      而城墙上枯竭的守卫,都在麻木地往城下投放石头,砍断攀上来的绳索,是不是身边有同伴中箭倒下,也只换来斜视一瞥。

      突厥人骁勇善战,野蛮粗鲁,冲在前阵的士兵都往城墙上攀爬,城墙上已经密密麻麻攀满绳索吊板,蚂蚁一样的人断断续续往上爬。

      “将军,我们无法突围!”

      “无法突围,也不能再拖了,斛将军那边如何?”

      “回将军,我们已经收到报信,明日午时应能赶到。”

      “好,那明日午时之前,我们按兵不动。”

      “这样岂不是给敌军长势!”

      副将声音急切,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若让他们看见援兵已至却不敢发兵,岂不是白白成了笑料!”

      “出不得,十万军马对数十万军马,胜算尤见,微乎其微,我不能在其余援军到达前,牺牲十万军马,灭了一鼓气势。”

      段将军颇为冷静,经历过数场战乱的老将军,不会因为看似合时宜的环境,而抛弃理智做事。

      荞知星没有骑马,走在马匹之间,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远看还以为是哪个士兵的黑色布靴在跟着移动。

      “等待斛将军的援兵,届时我们再从左右包抄。”

      段将军下令临时驻扎军营,度过这一个艰辛地夜晚。

      副将被召集在主账彻夜议会,制定包抄的策略。

      荞知星穿过一排排靠在石壁上稍做调整的士兵,打算独自进入邺城。

      军中士气低下,经过半月疲劳赶路,恶劣天气和寒流骤降,体力和精神十分不济,这样下去,即使等到援兵也毫无胜算。

      他们只活一世,又怎么会知道这场艰难的战役,结局竟然是以少胜多,一举逼退敌军。

      只有荞知星知道,萧倬会来,他会救这一城百姓。

      邺城已然水深火热,城中百姓早就没了安家的心。

      街道空无一人,摊车翻滚,散乱,能带走的干粮一个不剩,被抢得连地上散落的米粒都只剩空穗。

      金银手镯倒是在锦衣布匹上无人争抢,荞知星走过散乱的摊位,被一只银手镯吸引,停下来端详。

      “喵……”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她腿间迈着小碎步环绕,柔软细小的毛发在脚踝擦蹭。

      因为战争,黄土沙尘灌斥空气,连荞知星也沾惹一身尘灰,而小猫却异常干净,双目透彻湛蓝。

      她蹲下身子,雪白的小猫便顺着手臂爬上来,爬到她肩膀上。

      浅浅温息传来,瞬间清明她的灵台,透过洁蓝如水的眼睛,有特殊的力量灌输而来。

      “荞知星,你参透宿命了吗。”

      一句空灵缥缈的话音透过世间万物直击她内心!

      荞知星瞳孔骤开,寄宿在凡躯的灵丝被抽离,她看见了一双无比虚幻的神瞳。

      “你是谁?你是谁?”

      她灵体游离在凡躯外,去追赶漂浮在白猫上方的影子。

      “还有十二年,荞知星,好好走完这十二年。”

      “等等!”

      她伸手仿佛下一刻就要抓到那影子的衣角,然三千雷音,刹那粉碎,幻影无形。

      白猫跳下她肩膀,消失在扬尘里,留她一个人沉寂在黄土灰尘里,无尽枯萎地褪色回忆里。

      如何才能参透宿命呢。

      天光逐渐参透晦暗云层,突厥人还在往上爬,城墙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城下受伤地敌军可以被搬出去治疗抢救,可是倒在城墙上的齐军只能等待死亡。

      周军拉来数十投车,把邺城团团包围,耧车上的石弩对准了城墙上的齐军。

      荞知星走上城楼时,暗紫胭脂一般的血已经凝固,从城楼一直蔓延到石阶之下。

      数千人的尸体覆盖石阶,横竖的断剑长刀残箭遍布脚下,每走一步,裙缘都撕开一寸。

      “杀!”

      周军和突厥人再也等不及了,三十万兵马一齐冲向邺城。

      “拿下邺城!”

      “拿下齐国,这是属于我们的土地!”

      “这是草原没有的都城!冲啊!”

      她踩在城墙边上尖尖顶端,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盔甲由远处山头涌向脚下的城门。

      石雨和弩雨从前方射来,击在这边身后的人身上,他们纷纷倒下,被逼得退到楼宇里。

      “退后,退后,护盾!护盾!”

      坚守在前线的将军扯着干嗓指挥仅存的数百人手。

      荞知星闭上眼睛,不愿意看见只有在仙魔大战时才有的惨烈场面。

      即便那是一场跨越了千年的灾难。

      箭羽撞击在她身上,瞬间被灵力粉碎成烟,消散在墙下满布的风雪硝烟里。

      “杀!”

      霎时,世间失声,铿锵有力的呼喊声贯穿长空,冲破烟雾风雪而来!

      荞知星猛然睁开眼,一人举着长剑从远处山头冲入整齐的敌军阵营里。

      他来得太快,晨曦照在银色盔甲上铮亮刺眼,以冲散黑云之势,冲入一片灰色的敌军里,宛如战神降临。

      一道狭长的道路迅速从两军中央开始撕裂,他长剑下不留活人,所过之处马匹接连跌下,鲜血肆洒溅在旗帜上,飞舞的烟尘皆被染成殷红色,为身后百余战士铺开血路。

      后方多为周军,对于势在必得的战役,他们没有突厥人一样的野蛮和迅猛,更没有像这百余骑兵冲进敌军人马那样誓死的决心,很快就被冲散了。

      荞知星望着愈来愈近的青铜面具,血渍斑斑,隐匿在烟尘风雪里,若隐若现。

      “一炷香后,开城门!”

      她跃下高台,随寥寥士兵一同挥挡箭矢流石,士兵们诧异她闪身出现,发现她是自己人后才收敛迟疑的动作,继续战斗。

      “你是什么人?”

      主将自然瞧见了冲入三十万军队包围的银色身影,只是受困已久,他们不敢轻易打开城门。

      “主帅,若这是敌人的奸计……”

      “主帅,三思啊!”

      小将满脸鲜血,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带着青铜面具的人已经突破至敌军深处,狰狞的面具在晨曦下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无论敌军还是援军,都举目眺望这场悲壮的杀局。

      他举起长剑一剑刺穿敌军的颈喉,血花绽开于身前盔甲,前方的士兵已然知晓来袭的人迅速猛烈,拿着矛盾合力想逼退他。

      百余骑兵杀到阵中时,只剩下不到百人。

      “轰隆隆——”

      大齐的第三队援军,终于赶到山下。

      此刻左右都集结着大齐十余万大军,即将把周军和突厥人包围。

      “开城门,来者是江陵王殿下!”

      荞知星朝城门下架着木条的侍卫大喊,可是主将一日不下令,城门便不会打开。

      “开城门!”

      有人在城墙下大喊,混沌里,银色铠甲的人勒马长嗟,飞身踩在敌人厚盾上,挑弄剑尖,取敌首级。

      晨光照耀在锋锐的长刀上,泛着凌凌冷光,散发着冷峻的杀气。

      只见举剑的人快速横扫般挥着重刀,数兵倒下,刺眼的红血飞溅。

      那人的战袍被光照的铮亮,好像全天下的光芒都在他身上,耀眼无比。

      他一路杀到城下,终于没有人能挡住他的去路。

      朦胧硝烟雾霭里,雪粒依旧簌簌落着,带着粗糙的沙粒擦过她的脸。

      顷刻间,天地失色,万物失声,荞知星看见城墙下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解开绳结,一张皎洁如月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

      那人左眼下有一道狰狞丑陋的伤疤。

      “真的是江陵王!”

      “开城门!”

      主将大呼出声,下令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轧轧打开,萧倬带着人马冲入城中,荞知星指尖生器,射下几个紧随其后的敌军,身边的士兵也反应过来,往下拉弓射箭。

      “城中百姓瞧见有人马进城,以为都城陷落,纷纷跑出来想要逃命,却看见天底下最英武的战神带着骑兵射杀试图进入城里的敌军。

      “援军已然到山下,只要我们守住城池,等到援军左右围攻,我们便能冲出城门,呼应两位将军。”

      他鼓舞着城里不到五百人的将士,手里的剑在空中挥舞,包卷着敌军的旗帜。

      城内的士兵一见此旗,激动得热泪盈眶,瞬间激起斗志,拔出长戟,叩跪在萧倬身前。

      “我随将军一同杀出去!”

      “我们随将军一同杀出去!”

      百姓们瞧着热烈高亢的士兵,面如土灰的神色终于有了触动,他们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我家有粮食,都给你们,吃饱有力气!”

      有人拖出粮袋,抛去给城楼前的士兵,有人牵制牛羊当场宰杀,留出血给士兵们解渴。

      “不过是马革裹尸,你们怕不怕?”

      “我们愿追随将军,万死不辞!”

      “金墉城下,不留敌兵!”

      “我们大齐的士兵,不做虏兵!”

      战鼓擂鸣,城壁垒垒,埋没于风雪骤降时,无尽花白雪粒顷刻模糊视线,风雪深处有人声音铿锵。

      齐国的将士素有胜仗高歌之习,虽胜仗未达,但是他们却唱起了热血高昂的战歌,铜面锣鼓响彻云霄,铁戟撞地铿锵有力,伴着鼓点,节奏强烈。

      荞知星觉得好生熟悉,她似乎在哪听过。

      眼前忽然闪过无数画面,耳边低低的吟唱,悠悠笛音随琵琶,那么哀伤悲怆,像极了人间的居夷处困,四面楚歌。

      明明词曲唱的是胜仗,可音调却哀怨婉转,凄凉得让她想到忘川冷冽的泉水。

      她无数次在梦里看见的场景,听了许多次的战曲,而今就在眼前耳畔。

      可是这样高昂激烈的战曲,为何在一千五百年后是那样悲怆哀伤,这样百人血铸的贴汗战曲,后世流传竟是婉转幽伤的吟唱。

      为何,为何呢。

      萧倬凛冽的身影似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来到她面前。

      她呼吸停住。

      他狰狞的面具透着威严的肃杀。那一刻,耳边宁静下来,

      她只能看见他狭长的桃花眼里倒映着一个人,那人鹅黄裙裾,外发髻呈蝶状。

      这是福桑的身躯,原来在天庭上的那一眼,竟是此时此刻。

      时光重叠,听见眼前的人低声唤她。

      “荞知星。”

      和那次在牢狱里一样,无数次梦里的场景,面具下的耳语,她终于听清。

      霎时间眼底涌出滚烫的泪。

      原来,这就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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