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废物把全图鉴拐跑啦》气候症

43、右玉的死亡

　　右玉没法动——虽然他变作了石头巨人，又变成藤蔓人，压迫感十足，可若仔细观察便将发现，这位行走在狂暴边缘的少年从来没有挪动过半步。

　　爱琉早就留心这一点，随后在漫长的交缠中反复试探着少年的脚底，自然找到了他的弱点。

　　但这簇火不是爱琉的。

　　幽蓝色的火苗以黑色的光影散射开来，明明是微弱的一簇，任何人望之仍觉胆寒。爱琉亦然，盯着它们时，脑袋里的神经会剧烈疼痛。

　　恍若将死之人的走马灯，往事——最痛苦的往事填充了记忆的每个角落，情感的痛处超越了理智的思考，颠覆人对现实的知觉，只能在汪洋的悲伤中溺亡。

　　爱琉抵御着那种由于负罪而排山倒海来的愧疚感——她很清楚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冷硬到不会为了曾经的“错误”而伤感至此，但身体里掌管情感的部分似乎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至少是部分脱离。

　　女人纤长的手指从脸颊爬上了太阳穴，试图以冰冷缓和那里的疼痛。
　　但或许并没有必要，另一双带着清爽气息的大手笼罩在她的脸上，遮住了无法阖起的双目。于是那颤抖的睫毛因为温柔的抚摸而终于乖顺垂下。

　　“嗯，你的罪责也不小哦小爱。”男人低沉但温柔的嗓音在耳畔轻响，带着笑意，分不清是调笑亦或是隐含着警惕的告诫。

　　爱琉无法做出表情，可她在内心龇牙，“怎么了，原来审判长在法庭之外也会喜欢没有证据地指责他人吗？”

　　涑有些无奈。
　　看来那件事始终是她不能触碰的话题，谁说一句都得被这只灰燕叨一嘴巴。

　　有点痛，但因为知道彼此都无恶意所以不算讨厌。

　　涑转头去看那男孩。
　　或者说，并不是“男孩”。

　　右玉，那个卑微怯懦像杂草一样毫无存在感生活在学院里的学生，现在正无声地尖叫着。他的表情万分狰狞，但与之相对，没有一点点的声响从他的喉中溢出。

　　这样的默剧恐怖极了，画面的惊骇与死一样的喑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望之毛骨悚然。瞧，那边那个男孩不就如此吗？

　　林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虽然来到游戏的三周里他已经见识过许许多多血腥画面，虽然当初海希斯的异常狂潮已经让他领略了一番这个世界的“原生态”，可现在这一幕是不一样的。

　　发生在个体的悲剧有时比群体更触目惊心，遑论在林期眼里眼前的右玉不是一个需要被惩戒的大魔头，而是一个已经被他契约，也许会有很大助力的能力者。

　　那么右玉发生了什么？

　　很难形容，当那簇属于涑的火焰开始在他脚下燃烧时，他的灵魂便开始破碎。

　　半透明的东西仿佛要挣脱他疼痛的□□另寻他处，但灵魂本身很快意识到，折磨自己的源头并非来自□□，而是记忆。

　　于是灵魂就破碎了。伴随着半透明之物变成片状，包裹着核心的“包装纸”亦然。

　　右玉就像是被绘于纸上的画，在无形力量的拉扯下碎成好几份，然后掉落在地。

　　“嗯？”
　　林期呆呆地转头，望向蹙起了眉的审判长——这位刚刚他怀有私心也想契约，但被爱琉拦下的审判长。

　　没有华丽的术式，没有拳拳到肉的爽感，也没有什么流光溢彩的特效，外表颓唐靡丽的黑色长发男人只是在瞌睡中撩起眼皮，而后手指抬了抬便令右玉的脚下有了一簇火焰。

　　而那小小一簇看起来并不恐怖的蓝黑色火焰，转瞬间便令一个以宛若五马分尸般的效果死在原地。

　　很干净，甚至没有血肉与组织的飞溅，仿佛在碎裂前已经抽空了皮囊内的东西。

　　“这……这！”半晌，林期终于惊骇地倒腾着腿向后退去撞到了教室门，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慌乱间瞥见了外头的景象——少数几个趴在窗户上偷窥的学生和老师，以及卫士们，此刻如同被定格住，双目大睁，神情痛苦。

　　“我，我错了，我不该……”
　　“小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
　　“妈妈真的抱歉！你藏在抽屉里的五千元是我拿走的，我拿去买装备了……”

　　林期抓到了一点感觉。

　　这位审判长的能力……

　　爱琉只觉得眼前的手缓缓放下，带着一丝让人贪恋的温度再次转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那个一米九的男人又将自己如同一只猫般攀附在爱琉的脖颈和后背处。

　　“好累好累，这次真的要睡了。”
　　“嗯，还有，那位林期真的不简单哦，明明‘恶贯满盈’却不受审判，唔，小爱能帮我抓住他吗？下次、下次醒来的时候，想要研究一、研究一下他呢。”

　　话音刚落，清浅有节奏的呼吸声便代替嘟囔缓缓冲击着爱琉的耳膜。

　　面容昳丽的女人推了推那颗过于近的毛绒脑袋，将之远离自己。
　　——谁知道她故意还是不小心，审判长被她成功推下了身体，砰一声狠狠撞击到桌板上又滑下，整个人侧靠着桌子依旧睡得香甜。

　　爱琉还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喜欢别人靠那么近，能容忍涑那么久也不过是想看看他的能力。现在目的达到了，嗯，就可以不虚与委蛇了。

　　只是稍稍用力了一些，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是真的睡着，害他撞到了桌子……

　　没事，反正他看起来也不知道的样子。

　　爱琉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教室的乱局中，索力已经死在了教室最前方，他不远处便是身首异处——或者说全身都散落了的右玉。

　　林期趴在教室门口不敢出声，而那群赶来救援的卫士们，还有胆大观战的学生们一个个因为涑的能力而被冻结在原地忏悔着过去所犯的错误。

　　表情狰狞而泪流满面，可见正遭受情绪的折磨。

　　爱琉走到右玉身边，在林期惊恐的眼神中，她将右玉的身体各部分举起查看了一番。
　　没有什么异常，是正常人类的身体，但血液似乎早就被抽光，血管中“流淌”的是黏性极强的黄色液体，大概是树脂。

　　右玉从来不是图鉴的一员，这点爱琉确信。

　　另外，被病毒感染后身体的变化是有过程的，目前只有奥黛丽是个例外，她的尸体直接被转化，简直一步到位。

　　根据能力不同，普通人“退化”为能力者需要的时间不一。达普奇的兽化特征就还没有蜕变完全，目前似乎只能鳞化手臂皮肤。而右玉要变成巨石人或藤蔓人，按道理不该比达普奇快，可现在他的血液竟然已经全部被树脂取代，这个过程至少已经发生了五个月以上。

　　右玉的记录上可不是那么记载的，家境贫寒的他是在被异常袭击时突然爆发了能力，当时的外勤员将他的情况记录上报。联防处检验后认为右玉的能力算是有价值，才破例让右玉插班进入奥卡洛斯第二批学生之列。

　　如果右玉的身体从五个月前就开始发生变化，那么这个少年看来就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他抱着某种目的骗过联防处进入了学院。

　　他来学院是为了什么？

　　爱琉轻皱眉头。
　　这件事本与她无关，但是……

　　从海希斯迈出那步之后，爱琉不希望自己错过任何一个也许有可能的细节。

　　这个世界是个游戏——这一惊人的秘密让她不能不多思。或许是她神经敏感，但这种神经敏感总好过错失良机亦或被陷于死地。

　　很快，穿着黑色背心与热裤的飒爽女人从尸块边站起身。林期只觉得身后一阵嘈杂，他的四肢百骸终于有了力气，惊慌地迅速推开房门朝外边呼救。

　　“救命啊！死人啦！”
　　尖利的嘶吼如石头坠入平静湖面，让人们从幻象中骤然清醒，一个个不可思议地互相张望。

　　整齐的脚步声靠近，那些人比第一批来救援结果也身陷这里的卫士们更加警惕，装备齐全，一个个面目被遮盖在厚厚的作战服之下。

　　带头的人出乎预料，是看起来小巧玲珑不太能打的冯黎青。

　　红色马尾的女性只冷冷瞥了一眼趴在门口向他们呼救的林期，随后大跨步进入了教室内。鼻尖立刻被某种清新但不祥的气味包裹，然后才是索力的尸体散发的血腥味。

　　冯黎青深深看了两眼那站在一片混乱中的黑发女人，十分头疼。

　　爱琉倒不是很注意冯黎青面上的表情变化，她轻轻一瞥便看见了站在冯黎青身后依旧沉默的姜胤君。

　　难怪那么久都没看见他，原来是去搬更厉害的救兵了。
　　可是——姜胤君甚至没有异能，他是怎么在右玉的暴走力量和涑的审判中脱身的？

　　邋遢长发堆叠遮掩住大半张脸的男孩感受着那炽热的眼光，默不作声似无所觉，他用那双古井无波完全不属于青年人的眼眸轻轻与爱琉对视一眼。

　　事情的收尾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迅速，以教导主任监守自盗为由，恢复了已经死去的右玉的名誉。但右玉的死亡也被“美化”为自甘堕落的感染，学院不得不出手将之消灭。

　　外界大众不能接收院内的消息，但院里的人不会永远被关在里边，终有一日这群人将带着这天的记忆汇入更庞大的人群。

　　真相直到那时，才会被揭开，而这也是学院最后容忍的退让之举——他们以为自己没有强行勒令所有人保守秘密，已算开明。

　　爱琉嗤之以鼻。

　　她动了动肩，沉睡着的长发男人像是被惊扰良好睡眠而微微颤动眼睫，但随之又昏迷。

　　“你不是审判长吗？这个时候却不能出来主持公道？”

　　“因为我为真相而生，却不是真相的揭露者，也不是执行者。”说话声缓慢，有气无力，但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他的意思。

　　爱琉没有低头，错过了男人轻轻张开的眼眸，暗绿色的诡谲森林在晃动叶片，无风却压抑。

　　“爱琉同学，你看……”面前矗立许久的高大卫士很无奈，他尴尬地伸手本想拉扯过珍贵的审判长先生，遵循学院命令将之送回审判庭，但……

　　事情出乎预料，审判长似乎并不愿意回归，并且在异能的影响下，卫士被判定为“扰乱秩序者”，为了保障审判长本人的安全，无形的法庭隔开了卫士的任何物理和精神触碰。

　　简而言之，卫士无论如何也碰不到涑，哪怕这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米远的距离。

　　“我看？我可没什么好看的，他不愿意回去，我也没有办法劝走。”爱琉微扬下巴，眼神却并不离开手上正在填写的卷子。

　　学院有大量的常识课，沿袭了普通学校的考试制度，所以爱琉正在做练习卷。

　　右玉死了，爱琉便直接霸占了他的位置，而涑便紧贴着坐在她原来的地方，成为了爱琉的同桌。

　　“烦死了！你们要不然就想办法赶紧把无关人等弄走，要不然就别在这逼逼赖赖打扰我学习。”不等卫士再度对爱琉提及自己的困难，以指望这位看起来和审判长有些关系的女士处理困局，达普奇先一步发飙。

　　阴郁的金发男孩再度狠狠踹向桌子，令桌沿直接撞上卫士的腰侧，疼的他轻哼一声，但对着达普奇只是敢怒不敢言。

　　“真是好笑，学院的执勤队伍的水平烂到得向学生求助了吗？难怪那时候这么危险却不见你们人影，事情解决了你们倒是来了，呵。”达普奇的话相当难听，戳着所有卫士的肺管子。

　　班里的其他二十几个年轻人此刻也表情不善，倒不是因为达普奇，而是同样对这群卫士感到愤怒。

　　右玉制造的混乱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被爱琉压制了，可他发飙的那一会还是伤了人，索力死了先不说，另外一些学生也遭遇重创，至今仍在校医院修养。

　　而五天后就是学院小比，缺了人的三班无疑比其他班级弱势。

　　糟糕的是，学院小比是这个密不透风的奥卡洛斯学院唯一与外界有联系的活动，学院要向社会“交差”，告诉各位民众自己培养的人才是多么优秀。

　　如果三班落于下乘，达普奇的家族，其他同学的家庭，轻则被人奚落，重则被钉于耻辱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