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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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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今年冬日可冷。
砖红宫墙上落着厚厚一层雪,被风卷着飘飘扬扬沉在空中,像层灰白的雾。
沈言卿畏寒,早起他屋里便燃了两灶金丝碳——幸得太子别院的好东西大半都送到了他这儿来,日夜炭火充足,屋子始终暖暖和和的。
他上午给太子殿下上完文课,用完午膳不等小憩片刻,便要去御书院再给其他皇子们上课。
一节课后,他还要去靶场,旁观太子殿下上武课。
平时他倒也不必非去靶场,只是这两日天寒,太子那日上武课时穿的单薄,害了风寒。
今日出门前还特意遣了奴才过来,抑扬顿挫地跟沈言卿强调了半天今日武课要在靶场上,病着的太子要在冰天雪地里待上好几个时辰。
把人从小带到大,沈言卿当然懂这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希望他去走一趟,他若不去,说不准对方会闷闷地闹脾气,不肯喝药。
他总要去哄一哄的。
待给皇子们上完课,他正欲走,坐在首排的三皇子却慌忙地起身一拜道:“老师,学生有惑求解。”
沈言卿十六岁中解元,十九岁便进了中书院。
刚二十岁,便被皇帝亲指为太子贴身太傅,住在太子院子里,与太子同吃同住、事事教导。
二十五岁,又被任职为众皇子们教书。
如今未至不惑之年,却已是众皇子心中最最崇拜的老师,虽极少露笑、爱穿白衣,与学生们不太亲近,但每次问他问题都能得到那把清清冷冷的嗓音极为细致的解答,因而每次他课后,求答疑的人总是很多。
沈言卿为难地停住脚步。
学生有惑,做老师的不能不解。
可仆人已经带着煮好的汤药等在外面,若是等他答疑完毕,汤药说不准都要凉了。
他只好先示意三皇子略等片刻,起身去门口,低声嘱咐仆人先去靶场送药。
门口风大。
他没穿大氅,风从门外吹来,卷过他乌黑柔软的发丝和衣裾,向后飘飘掀起。
他本就生的极为俊美,整张脸线条柔和却不显媚气,皮肤白嘴唇红,又因着墨似的狭长眉眼带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清冷感。
加之他身量纤细,此刻被风这么一吹,竟有几分仙人之姿。
三皇子看得愣了愣,片刻后欲盖弥彰般从沈言卿身上挪开视线,这才看清他轻言细语地在跟谁说话。
是太子府的仆从。
是了。
他只会对那个他从小养大的太子如此上心。
半晌,沈言卿终于交代完,这才走回讲桌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声道:“三皇子请说。”
......
一问一答又是大半个时辰,等三皇子终于表示自己今天没有问题了,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这个时间,不知道太子的武课有没有结束。
沈言卿想了想,还是披上大氅,让仆从掌灯走了一趟靶场。
靶场一片昏暗,冷清没人。
想必是今日天冷,老师提前下了课,他只好转身回太子府。
一来一回,折腾了一盏茶的时间。
好在他大氅厚实,并不算太冷——这大氅是去年太子殿下秋猎猎到的白狐皮制成的,当时整个猎场只这一只白狐,太子整场秋猎只顾着找它,几乎没猎到什么,还被皇帝说了几句。
太子没说什么,转头便让人把这白狐皮制成大氅,欢欢喜喜地拿来跟他献宝。
沈言卿当场高声赞了句太子尊师重道,给了个谢师礼的名头收下,皇帝才转怒为喜,夸了太子几句。
——虽然那小崽子看起来也不太在意就是了。
太子性独。
这是皇帝当着沈言卿的面不轻不重给出的评价。
回了府里,太子竟也不在前厅,许是被皇帝叫去问功课了。
皇帝勤勉,对太子也要求严格,独自叫去训话是常事。
沈言卿细心嘱咐下人温好雪梨汤,待太子回来后跟汤药一道呈去。
“他不肯喝便遣人来唤我,不可跟着他一起胡闹,再把药倒掉。”
“是。”太子有前科,下人们立刻表示明白。
“嗯。”
沈言卿路上染了寒气,说完咳了两声。他回了自己院子,去浴房洗了个热水澡,才换上干净的寝衣、披上大氅往卧房走。
推门进屋,屋内漆黑一片。
他没来得及点灯,突然被人掐着腰一抵,力气很大地摁在了刚刚关好的门上。
耳后骤然凑近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气。
沈言卿皱起眉,正欲张口喊人,身后的人先出了声。
刚刚成年的少年身量肩膀都比他壮不少,此刻双手掐着他的腰,沈言卿几乎整个人陷在对方怀里。
“老师......”
沈言卿听见熟悉的声音,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声,轻声道:“小厉?怎么喝了这么些酒?烈酒伤身不可多饮。”
又下意识教导道:“放手,你如今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么黏着老师。君子应......”
他语重心长教导的话还未说话,身后散发着热度的身体骤然贴得更近,他被迫上身紧贴在门上,细腰弯出漂亮的弧度,紧贴着身后人。
沈言卿直觉这个动作不合适。
他动了动,刚要说话,耳后忽然呼吸一重——他的一边耳垂竟骤然被叼进了一方温润的地方。
那是......
沈言卿眼睛簌然瞪大。
这太不合礼仪了!
沈言卿少时熟读四书五经,长大后也以教书育人为生,清正是刻在骨子里的。
平日看见有人拿些不正经的事儿嬉笑打诨,虽少有多管闲事多嘴的时候,但都会下意识皱皱眉,是以宫里的皇子们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说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遑论做出这样.......这样冒犯又不正经的举动。
沈言卿下意识皱眉,他挣扎了下,黑发从一侧肩膀上滑下来,落在他白皙清瘦的脸边,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儿,在月光下温润得发光。
他正要出声制止,教导学生这样的行为放在两个成年人身上是不恰当的,身后扒着他的少年已经闷闷出声:
“老师,你今日怎么没来靶场?”
沈言卿闻言动作一滞,心道果然如此,无奈解释道:“今日有学生提问,我答疑花了些时间。”
“课后去靶场找你,你已经散课回来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沉默了阵儿,抿着他耳垂的嘴唇去依然没有放开。
沈言卿不自在,伸手往后推了推,被推的人低哼一声,才出声道:
“老师,我不舒服......”
贺厉嗓子哑得厉害,倒真像是风寒加重喉咙发言的症状。
而他一只手仍然掐着沈言卿的腰,一只手却忍不住扣紧沈言卿的脖子,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擦着那截皮肤。
“......”
沈言卿想到他独自在靶场待了许久,自己又未能应约去看他,一时顾不上教导,挣扎着要回头看人:“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是哪里不舒......”
他话没说完,忽然浑身一僵。
他从小贴身教养、视为亲弟的少年,眼下正紧紧抵在他身后。
“老师,怎么办?”
“你对别人笑,我就哪里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