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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昔我往矣今我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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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伏雁匆忙穿上喜服,正要易容成南花榭,发现一个问题。
这喜服,他穿着刚刚好,不仅肩处腰处的缝制贴身,而且腰带长度也恰到好处,他以为是没穿好才那般皱皱巴巴,原因竟是压根不合身。
淮予景被带去不知何方,他想到疋琉说过,不曾在曙鳞城中见过他,且又提到帝宫。帝宫是妖皇的地盘,淮予景若还活着,也许就被关押在某处地牢或密窖。晏云疏这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就算不在帝宫,也一定是离帝宫不远的地方。
星光悬身,他变成了南花榭,喜服立马垮了下来,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他往上提了提,重新扎紧腰带,听见脚步声纷乱已至,他连忙背过手,用灵力操控缚仙索,捆了自己的手腕,跌坐在地假装眼瞎体虚。
“新娘子在这里!”
四只妖童跑了过来,两只拽着谢伏雁的胳膊,两只在他身后推着,将他搀扶起来。
一干妖等扛着花轿呼哧呼哧停在他面前,七耳妖童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尘土,呼声道:“新娘子捡回来了,快快送上轿,莫要让帝君等急了!”
?什么叫捡回来,也太随便了,成个亲怎么跟过家家似的?
他们自然听不见谢伏雁的腹诽心谤,根本不管塔楼前带走南花榭的修士是何人物,此时去了何处,为何只留新娘子一人。妖童前拥后簇,把盖头往他脸上一扔,将人塞进了轿子。
此时轿外乐音响起,左歪右斜,谢伏雁感到脚下悬空,一抖一颠,窗外景色在变动。
易容符的作用相当强悍,外貌成了南花榭,连音色也听不出端倪,他轻咳两声,切换成南花榭脆声不失悍劲的哭嗓,不住慌乱道:“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
碍着盖头,谢伏雁看不清随轿而行的妖童,只能听其一道:“新娘子,咱们要去帝宫啦。”
跟他所求目的地一致,谢伏雁放心了。
以南花榭身份入帝宫,能减少他们的防备,总比偷摸潜入要好。而且晏云疏以淮予景做要挟,那么“南花榭”要求见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确保淮予景平安无事,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主要宗旨在于一个打不过就跑,谁还不会跑了,他谢伏雁最会跑了,作为曾经与得天石阵赛跑的男人,区区妖界帝宫,又有何惧?
花轿摇晃晃,妖童在欢唱。透过盖头下那一丝缝隙,谢伏雁注意到喜服腰带,被他方才那一绑,绑得乱糟糟,和抬轿妖的手法一样,歪歪斜斜不成样子。
其实晏云疏喜欢谁,祁红也好,南花榭也好,由他心定,本质而言没什么区别。书里他喜欢祁红,可依旧不耽误他彻底毁掉苍桐,杀了易相如,毁了祁红所珍视的一切,还收了一堆美女妖魔当后宫;经谢伏雁改动的世界里的他要娶南花榭,可这临时起意的迎娶,连婚服也是不合时宜,南花榭好歹贵为南梦四小姐,没有聘礼也算了,珠钗凤冠也一件没有,敷衍程度之深,谢伏雁都替南花榭感到憋屈。晏云疏还另外弄瞎了她的眼睛,不知道是短暂还是长久性,以防逃跑同时,羞辱意味可谓满满。
说到底,管她是什么白月光朱砂痣,晏云疏的经历,就注定他为达目的愿倾尽所有不择手段,凡是挡路之人,就算往昔那人与他拥有几段柔情时光,他也不会为之侧目停留而收手。
谢伏雁自以为改变了晏云疏,到头来,不过是使了些小手法,将所有不堪龌龊掩盖于平静的灵轩宫下,一旦离开灵轩宫,随时间发酵,虚假的表象便会撕破,心中不甘全都化作怨念与怒火,越想越恨,越恨越怒,晏云疏好像本就逃不掉与凡世为敌的命运。
要是没有那场青鸾宴……谢伏雁甩甩脑袋,那句话如何说的?往事暗沉,不堪回首,在脑中设想千百回又能怎样,人无法改变过去。
而现在,花轿貌似绕过曙鳞城,一路向上,过了许久,久到谢伏雁在脑中把各种突发情况设想一番并计划好对应策略。轿停了,停在一处富丽的宫殿前。
妖童响声:“新娘子,下轿了,入洞房了!”
谢伏雁:“………………????”
他差点一头撞轿顶。
这迎亲是很随意不错,晏云疏连人都没出现,但这也太随意了!抬着轿子搁路上走一段就直接入洞房了?过家家也不带这般敷衍的!三拜呢,酒席呢?做妖皇了连这点诚意都懒于施舍了?
入洞房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所以方才便设想好了,在这之前想尽办法拖延,先见到淮予景再说,没想到晏云疏一点前戏都不给人留,把人往死里拿捏。
谢伏雁迟迟未动,妖童催促:“入洞房了,新娘子!”
听见了两个耳朵都听见了!
如果是南花榭,她应该会……谢伏雁双腿一蜷,无助哭喊道:“不要,我不要嫁人,不要入洞房!”
接着,他下盘使力,猛然撞开轿帘,闷头往外冲,为了营造眼瞎之人的姿态,他紧闭双眼,跌跑出轿,心中盘算:“幸运的话,就这么跑到他们视线之外,便于去找淮予景了,反正南花榭是个被绑来的新娘,逃跑,救人都是情理之中,被发现了也无碍。”
然则他想得太美了,妖童在他耳边喊着:“别跑,前面是……”
话音未落,他一头撞在像软垫般的物什上。惯性之下,谢伏雁失了重心,向后仰去。他在修真世界混十一年可不是白混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当即准备来个平地翻身鲤鱼打挺,还没来得及施展,后腰便被搂住了。
谢伏雁猛然睁眼,隔着盖头,只能瞧见映在上面的人影。
轻笑自头顶而来:“如此匆忙,有急事?”
靠,这声音,把他耳朵裁了都能听出来是谁。
妖童层次不一喊着:“帝君!”
“下去。”
“是。”
妖童们带着轿子跑了。
他心知肚明,哭喊无用,但装还是得装下去,起码要让晏云疏松口带他见淮予景。谢伏雁抖抖索索,泣不成声:“小师弟,是你吗?你为何变成这样了,为何要这么做?能不能放了我,放了淮师弟……”
说是哭泣,其实只是埋在盖头下干嚎,要不说哭戏是个技术活,谢伏雁拼命想着难过事,才勉强从眼角里挤出两滴泪。
晏云疏不动神色,搂住谢伏雁的那只手紧了几分,不痛不痒,却将谢伏雁的假哭硬生生逼回喉中,原因无他,那触感太过奇怪,给谢伏雁激一身鸡皮疙瘩。
忍,必须忍!
这还没完,晏云疏一使劲,谢伏雁便如主动献身般投入他的怀抱,淡雅的气息从盖头下的缝隙钻入他的鼻腔。
谢伏雁的识海小人在抓狂咆哮,而晏云疏在他耳边低语:“这东西困不住你,为何作茧自缚?”
手下一松,他竟解开了缚仙索。
“不必跑,很快你就能见到他。”
晏云疏轻轻触碰他的掌背,意思为何,不言而喻。
谢伏雁的指尖在空中流连片刻,握住了他的手。南花榭这小卡拉米身材在如今的晏云疏面前委实不够看,堪堪握住半只手。
幽沉一笑,他回握,向宫殿而去。
谢伏雁此时真有些想哭,进帝宫意味着入洞房。晏云疏这般强势,搞不好真要发生点什么,要知道易容符变外貌和声音足够,可它不能把人身上有的东西变没,没的部位安装一个,真打开天窗说亮话,指定暴露无遗。
于是乎他连连低声下气,可怜兮兮,我见犹怜,千恳万求道:“小师弟,只要让我知道淮师弟平安无事,我随你处置。”
晏云疏语气平平:“不要这样叫我。”
不喜欢听小师弟,难不成要叫他……?
某个词汇从谢伏雁脑中蹦出,他浑身一激灵,为了自己的节操,选择暂时闭嘴。
晏云疏此刻表现还算正常,如若不情愿,不太会做霸王硬上弓这般龌龊事。
一个宫殿完了还有个宫殿,宫阙间眼花缭乱,不知要走向哪,谢伏雁垂头盯着脚下地砖的花纹,暗暗记下逃跑路线和走势方位。
两人一路无话。
忽而,四周暗了,像是走进胡同暗道,片刻才有光亮起。
随着门开烛响,晏云疏领着他迈入屋内,引他坐到了床上,这会儿终于是松了手。
床铺柔软,可不像婚床。
眼见盖头下,那模糊的身影合了门,拉开椅子落身桌边,不动了。
无声无息。
太寂静,反而要人命。谢伏雁有耐心,不多,借南花榭的口试图感化他:“小师弟,我知道做那些事的人不是你,灵轩宫的诸位都很想你,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师尊当年也是迫不得已,何必做到这般地步,若愿意,你随时可以回苍桐山?”
晏云疏“呵”了一声:“怎么回?”
“继续隐姓埋名,封存妖力,东躲西藏,做见不得人的半妖,一辈子躲在灵轩宫?”
“我……”谢伏雁艰难苦涩道:“我不在乎。”
“是吗?”晏云疏站起身,一步步向他走来。
“可若有一天,外界发现原先那该死的半妖又回来了,灵轩真君当初决绝一词不过是应付他人虚言,届时苍桐山该如何自处,五方仙如何自圆其说?”
他走近了,身影彻底遮挡住灯火光亮。
“你根本没考虑这一点,是不是,师尊?”
霎时,房中狂风忽卷,吹暗宫灯,盖头下,颤昀锏出,灵风打向晏云疏,却听见沉闷一响,晏云疏的头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到谢伏雁脚下,黑发间,露出一张木偶的脸。
“什……”
风火无措,烧心难抑,一句话让他彻底乱了阵脚,遂欲往门外去,一只手却从背后伸出,搭在他肩上,重新把他按回床上。
热气喷洒在谢伏雁的耳畔,妖力从床沿淌下,晏云疏魅惑的面庞近在咫尺。
“怎么不继续扮了,师尊?”
谢伏雁惊悚哑言,玄幽宗远看时不真切,近距离瞧才方知何为绝色,面似玉琢,眉若宣墨,直面这张脸,他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浑身被惊惧占据,偏遇鬼一般。
他知道,没有拆穿,他一直在耍他玩!
谢伏雁持锏向后攻,而晏云疏毫不躲闪,一把抓住泛着灵光锏身,血刹那迸溅而出,距离太近,溅到他脸上,滚烫如炭。妖力随血缠住颤昀锏,瞬间击溃吞没了灵光,攀上了谢伏雁的手臂,易容符在那一刻失去效力,变回原身之时,晏云疏夺走颤昀锏,反身而起,将谢伏雁压在身下。
“呃!”
宫灯太暗,看不清晏云疏的神色,他一身墨袍,哪有半分成亲的意思?
“单独见师尊一面,真难。”
颤昀锏被丢到一旁,晏云疏捻着他额间的发,轻言道:“弯弯绕绕,不枉费我做了这么多戏,师尊,你来了。”
“喜服挑的是最贴师尊身形的,何苦化作师姐的样子?”
变回原来样貌,腰处便紧了,晏云疏这会还得空扯住腰带,打了个贴身的结。
谢伏雁的灵脉被妖力压制,动作艰难,闻言,顿住了,期期艾艾道:“你……什么意思?”
晏云疏噗嗤笑了:“还不明白?”
“我不可能娶南师姐,因为——”他俯身,凑得更近了,执起谢伏雁的手,贴在唇边,眸光于睫毛下忽明忽暗:“从头到尾,至始至终,所求之人,是你。”
“只有你,师尊。”
谢伏雁的脑袋嗡一下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