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联手作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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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崇明轩内。
秦少政撂起袖子，伏于案上，仿摹着先人的千里江山图。
浩浩汤汤的江水天迹，青绿赭石平铺而成的亭台水榭，雄浑壮厚，气势千里。
嘴角微勾，秦少政欣赏起自己的雅作。就在他微微颔首间，褐色宫门倏地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瞳孔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狠意，他抬眸看去。
只见黄锡礼踉跄上前，嘴里念念有词，“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殿下……”
“出什么天塌下来的事了？竟叫你这般大惊小怪。”斜睨了他一眼，秦少政放下画卷。
事出从权，黄锡礼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周全，匆匆掀了下摆袍，焦急道，“若是天塌下来了倒还好说，是圣上发现春闱舞弊之事了，万向明如今已被押入大牢。此人向来胆小懦弱，属下怕他挡不住廷尉监的严刑拷打，将我们供出来。”
“什么？我们计划得那般周全，父皇怎么可能发现？”双手攸地收紧，秦少政呵斥出声。
两人正说着，东宫的主事祁公公弯腰进来。
沈沅此来上京，便是默认秦沈二族的婚约，对于不久后的储妃之位到底归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许是因着此事的缘故，沈沅近来频频向秦少政抛出橄榄枝，无论是泛舟湖上，踏春赏杏，抑或是月下对酌，都会邀他一道前往。
未过门的妻子的面子，秦少政自是不能驳的，是故内心再不愿，也必须陪着她。只一点太可恨，这沈沅不仅邀得频率高，每回挑得还都是他最繁忙的时候，这几天他没权衡好，已经积压了不少公务。
想来距父皇查出春闱舞弊之事已过去许久，他竟如今才得知。思及此，秦少政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极淡地瞥了祁公公一眼，秦少政先他一步开口，“孤知道了，你先下去，让沈娘子晚半个时辰出宫。”
黄锡礼黄副将在此，太子殿下眼下定是有要事要处理，祁公公久居深宫，又岂会看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然一想到外头那位，他的头就生疼。
面露难色，半晌后，祁公公低声道，“殿下，沈娘子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他话音落下不过刹那，沈沅破门而入。
她的墨发用白玉冠束着，高高扬起，裙角猎猎带风，没有半分闺阁女娘样，倒是侠肝义胆味透出全身。
装作看不懂他眼下的焦头烂额，沈沅信步走到秦少政身旁，神色忿忿。
眼神示意黄锡礼和祁公公退下后，秦少政适才看向沈沅，堆起笑道，“沅儿表妹，可是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太子表哥你看，你看我这张脸，离破相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了。”说着，沈沅将脸蛋凑到他跟前，顺势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姿。
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她的距离，秦少政盯向她。
方才没仔细看，如今瞧着，果见沈沅右脸红肿不堪，五个手指印明晃晃的，无比清晰。只凭这一道巴掌，便可窥见动手之人下了多大的劲道。
浓密的眉毛微微拧起，秦少政沉声道，“沅儿表妹你这是被人打了？你身为沈氏女少君，谁有这胆子敢这般伤你？”
她如今算是默认的太子妃，平白无故的，谁敢打她，不过是做戏而已，沈沅心道。
使劲挤出几滴眼泪，“还不是那薛姝，今个我在御花园散步，兴致不错，便同侍女说了一嘴储妃的事，好死不死被薛姝听去。她知道自己无缘储妃后开始辱骂我，骂不过我后竟然还动手打我，宫里的公公可都看见了。”
“太子表哥，你说她可不可恨？她这不仅是要破我的相，还是要我的命啊。你一定为我做主，赶紧将她赶出宫去。”
沈沅说着，啜泣地整个人都在抖，梨花带雨，绣帕掩面。
“什么？岂有此理。”秦少政沉吟道，“薛四娘子平素看着也不像是此等嚣张跋扈之人。”
斜睨了他一眼，沈沅不岔道，“表哥你这是在怀疑我吗？你不信我？”
温和地笑了下，秦少政拉着沈沅坐到主位上，柔声开口，“不是，孤自是信你，但是薛姝毕竟也是储妃参选人，不能随意处置。这样吧，沅儿表妹你先回去，孤等会儿就让她来向你赔礼道歉。”
“不用她道歉，我就希望薛姝赶紧滚出宫去，越远越好。”
眉间微微拧起，秦少政肃穆道，“不可任性，沅儿你将来会是一国之母。身为国母，最要紧的便是要有容人之量。”
腾地从椅背上站起，沈沅呵斥出声，“那也是以后的事，反正我现在就要薛姝从皇宫里消失。”
“我知道了，表哥你肯定是喜欢上她了。好薛姝个狐媚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我未来夫婿。小熹，走，我今日非要将她乱棍打死不可。”似想到什么，沈沅恍然大悟道。
为了在宫女、太监前演好这出戏，她可是真真实实挨了打，断没有让计划落空的道理。
思及此，沈沅未再停留，风风火火地往殿外跑。
他这个族亲表妹，自幼时起便叛逆乖张。世间人万千，她只听得进去小舅舅和母后的话，但如今母后不在中宫。
眼见沈沅的身影已渐渐模糊，秦少政内心烦躁，来不及多想，提起衣摆后，急匆匆追了出去。
沈沅个高腿长，然秦少政到底是男子，论起体型，他还是占到了十足的优势。这会儿，不过须臾的功夫，他便与沈沅行至同侧。
拉着沈沅胳膊将她带至无人处时，秦少政微微松口，“沅儿表妹，孤同你说实话，并非孤属意薛姝，但她和秦檀关系匪浅，孤若娶了她，日后对付起秦檀来无异于如虎添翼。所以你不要闹了好吗，乖，先回去歇息。”
怪不得岐王对荀稹的态度跟针尖对麦芒似的，原来他们俩之间还有这层关系，事结之后，她可要好好问问薛姝。
眨巴了下懵懂的眼眸，沈沅狐疑道，“我怎知这是不是表哥你胡诌的瞎话。再者，若薛姝当真是岐王属意之人，说明她魅惑男人的手段极高，将她留在宫中，保不准你们将来不会日久生情。”
“太子表哥应当知晓沅儿心眼小，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变故威胁的。薛姝的命，我要定了。”
强有力地挣开秦少政的手，铁青着一张脸，沈沅往前方直直凌去，势如破竹。
中宫天遥地远，但某些殿与殿安排得十分巧妙。这会儿，沈沅穿过一排排银色、绿色的棕榈树，绕开阴郁潮热后，抵达薛姝所在的夜荷殿。
薛姝正品着茶点，耳畔落下一道怒火中烧的嗓音。
“来人，将薛姝这个狐媚子给我拿下，杖责五十大板。”端的是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凤眸里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欣喜，薛姝淡淡道，“沈娘子，还请自重，虽你身份尊贵，但也应该明白我尚在候选储妃之列。”
“那又如何，我才是日后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话毕，沈沅视线扫向周围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太监，“还愣着干什么，连我的命令也敢违逆了吗？”
侍奉在夜荷殿的都是宫里的老人，对于秦、沈两族的姻亲关系再是清楚不过。而储君和沈沅的的姻缘，不仅是因着祖训稳固，更是由于此事是先帝临终前特意订下的。
先帝曾言，不管未来是启帝的哪个日子继位，执掌六宫的女子只可能是沈沅。换句话说，沈沅太子妃的身份甚至比秦少政的太子之位还牢靠。
未来的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他们自是得罪不起的，但殿内这位上头有乐嘉长公主罩着，同样也不好惹。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两害相较只能取其轻。
磨蹭了好一会儿后，在沈沅第三次催促下，有不少宫女上前扣住薛姝，将她押到横板上。
人群如薄荷沙冰般聚在一起，陡然间，衬得夜荷殿内空荡荡的，使人心底眩晕得紧的空荡。
莫春时节，柠檬黄和烟灰色渐渐淡了、暗了，尘嚣中只有合轴般旋个不停的孑孓小虫。桃心花木案上，少女脊背一耸一耸地摇撼着，凄凄惨惨的哀恸声响彻天地。
秦少政甫一进屋，便扫到了后背血肉模糊的薛姝，精致的小脸此刻白中透青，半点血色也无。
剑眉不受控制地拧起，他呵斥道，“都给孤住手，你们真想将薛四娘打死吗？”
沈沅虽同薛姝认识的时间不长，许是一见如故的缘分，两人结下了厚厚的情谊。
方才杖责薛姝的是沈沅的贴身侍女小熹，怕的就是别的宫女控制不好力道，打得没轻没重。但到底是真打，免不了还是会伤着她。
打着骨头连着筋般，看着薛姝呜呜地哭，沈沅心里十分不好受。这会儿秦少政开口，再合她的心意不过。
压下即将溢出天际的雀跃，沈沅递了个眼色给小熹，示意她停手。
“表哥动作倒是快，这上赶着的怜香惜玉，你还要否认你喜欢薛姝吗？”
缓缓行至秦少政面前，沈沅一字一句道，“沅儿今个偏偏真就要替天行道，杀了薛姝这狐媚子，叫你再也看不见她。”
对上沈沅毫不避讳的目光，秦少政知道，眼下若不依着她，这女人发起狠来，哪怕两败俱伤，她也会将薛姝杖毙。
罢了，索性便等他登上大位，用不着沈氏的时候，再寻个由头接薛姝进宫。
深深地看了沈沅一眼，秦少政适才开口，“表妹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蛮不讲理了？那便依你的意思，孤会将她的名字从礼册上除去，如此你可满意？”
沈沅点了点头，笑如芙蓉掩面，但只有熟悉她的人知道，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收回目光，秦少政补充道，“既如此，那便麻烦表妹安排宫人送薛四娘出宫。”沈沅如今已将薛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薛姝再待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沈沅装模作样地微眯起眼，阴阳了秦少政几句后，便要赶他走。后者怕越说越错，也不敢多留，再三嘱咐宫人后，径自朝殿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联手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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