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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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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生死局]
下着秋雨的那日,天子要喝的药没有被准时送来。
宫人居然敢在这样的事上不尽心吗?萧聘觉得很奇怪。她见萧明瑄在专心练字,便没搅扰他,而是自己独自悄悄离殿往尚药局去了。
兴许是下雨吧,尚药局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
炉上搁着好几罐药,萧聘不知道哪一罐药是给萧明瑄的,她心想等一等吧,四下望过,又实在没有可坐的地方,于是她只好走到隔间里去。
隔间有茶水,也有坐处。
萧聘不乱吃外食,她只是借了地方坐着,留心着外间的动静。不多久,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是有人进来了。萧聘下意识站起来,准备走出去询问。
“小成子,圣上的药该熬好了。哎,那味药,搁了没有?”
“啊,乍然被叫去训话,差些忘了!”
萧聘愣了一下,她心想,这帮人的差事当得可真好,给天子熬药,却连药材都不记得放齐。
“快快快!”
“来了来了。我说你可小声些,别让人听见!”
“这儿没人,再说听见了又怎样,太后让办的事,谁敢多嘴多舌?”
“唉,虎毒尚不食子,太后的心肠是真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下得去杀手。”
萧聘睁大眼睛呆立在隔间里。
“嘘!你不想活命啦!”
“我前几天偷偷听见周御医对太后说,这药再服上三个月……”
“闭嘴!你还敢说?圣上怎样不关我们的事,你少去操那份心!”
紧接着是滚热药汁倒进碗里的声音。
萧聘打了个冷颤,她捏紧拳头,偷偷攀上隔间的镂花木窗,看见其中一个小内官将一只白色的瓷瓶用纸包住,匆忙塞进了近旁的柜子底下——宫人们最不敢把毒药带在自己身上,因为一不小心被发现了,就会以“意欲毒主”的大罪投进死牢。
便是从那一刻起,她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决定要做些什么。
“萧侑病下的时候,你有叫过最好的御医来吗?”
那天,永宁郡主从雨中回来,忽然和天子翻起旧账,愤怒一巴掌打掉了天子的汤药。
萧明瑄说不出话。
“我听说最好的御医姓周,你有叫周御医来看过我哥哥的病吗!”
药碗摔碎,乌黑的药汁撒了一地,内官惶恐,跪地请罪。
萧明瑄仍旧无话。
内官忙将地上收拾干净,并说,会去为圣上重新熬药。
永宁郡主和天子起了争执,她看不顺眼这座皇宫里的一切人事,恶声斥退了天子殿上所有内官和宫女。
萧明瑄轻轻拉萧聘的手:“我真的尽力了……”
“我知道。”
她转身抱紧他:“你的药不对,别喝。”
萧聘步步为营。
郑太后让熬的药,一碗两碗不喝容易办到,却不能次次不喝,萧聘暗自将尚药局那只白瓶子里的药调换过了。
天子好琴乐,闻周小郎君抚得一手好琴,宣之入宫伴驾。萧聘从周小郎君身上又发现许多优点,舍不得他离宫归家,从此以子挟父,威胁周御医瞒着郑太后调理天子龙体。
郑氏子弟有好美色者,见永宁郡主而心悦,赛马、围猎、斗兽、宴饮,只要永宁郡主想玩,无有不从。萧聘却总是“惹麻烦”,不是纵马踏街令百姓恐慌,就是放火烧山殃及兵营……因和郑氏族亲相关,郑太后往往称疾避之,朝臣一拨拨往昭明殿参劾,京中带兵的武将也几番焦头烂额,不得不寻到天子跟前,请求天子约束永宁郡主。
……
萧明瑄的身体一日日康健起来,精气神也越来越好,只是他羽翼单薄,掌控的文官武将尚不成气候,没有反击的实力,所以在郑太后面前,他依然表现出病弱不支,也依然俯首听命。
郑太后生性多疑,渐渐觉出了异常,她怀疑萧明瑄,更怀疑萧聘。既生疑心,当然下苦力拿人,郑太后抓住了暗中将毒_药掉包的萧聘。
白瓶子里装的,原本是毒_药,混在进补的汤药里,能一点一点侵蚀萧明瑄的身体,使他变成一个只能卧床的废人。
郑太后摔碎假_药,捏着那瓶真_药,在阴沉的天色下笑得残忍:“看来,你是很想替我儿明瑄承受些他该承受的东西了?”
盛怒的郑太后命人按住萧聘,赐刑一百杖。
萧聘不屈,厉声质问:“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亲娘?明瑄哥哥是你的亲生子!他是你唯一的骨血!”
“若他不是本宫亲生子,本宫断然没这份慢腾腾的耐心!”
“萧家祖先有灵,必不会放过你!”
“好啊,你大可请你的先人出来,找本宫聊聊。”
浑身是血的萧聘被丢在了料峭春寒里。
萧明瑄跌跌撞撞闯进长乐宫,正看到萧聘被太后面首们架住,强行灌进乌黑的汤汁。
他发疯似的推开了阻拦的侍卫,冲上去掌掴了那群下贱的玩物,他将奄奄一息的萧聘紧紧抱在怀中,不顾一切朝郑太后怒吼:“你给她喝什么?你让人给她喝了什么!”
郑太后拢着鬓发,十指蔻丹艳得像血。华服的妇人脸上笑得灿烂:“还能是什么?该你那份儿的药啊,你不喝,就只好她替你喝了。”
“你!”
年轻的天子激怒,目光寒锐似刀。
太后面首们捂脸退至太后座下,娇声娇气喊着疼。
太后在长乐宫置一班面首,人人心照不宣,他可以不计较,但她怎能纵容那些下贱物伤害他身边的人!萧明瑄高声叱令:“祸乱宫闱,残害宗亲!禁卫,杀了这几个妖人!”
毕竟是帝王令,禁卫短暂犹豫后,上前捉拿。
郑太后惊怒:“谁敢!”
“杀!!!”
“萧明瑄,我这长乐宫还轮不到你放肆!”
萧明瑄直视郑太后威压:“他们是什么东西?朕杀区区几个……”
萧聘在他怀里费力地睁开眼睛:“皇帝哥哥……”
他惊忙垂目看她。
萧聘攥紧了他的衣袖,摇头令他不要冲动。
——不到时候。此时与强势的太后针锋相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萧明瑄愤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的牙,但他不能失去萧聘,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和郑太后起冲突,而是要救治萧聘。
他铁青着脸,极力隐忍,再不发一言,抱起萧聘离开长乐宫。
郑太后恶狠狠目送,扬声说道:“萧聘,是你致使我们母子反目,是你逼本宫失去耐心的!”
年轻天子胸前的衣襟为鲜血染得斑驳。
皇后听闻永宁郡主重伤,慌忙赶了过来。
萧聘命悬一线,萧明瑄焦急等着御医,嫌宫中妇人添乱,叫近侍去请走皇后。
“慢……”萧聘抓紧他的手腕,“皇后……我要见,皇后……”
萧明瑄本不愿同意,但转又思及了,皇后同为女子,萧聘或许是想要皇后帮助她,便允准皇后入内。
三日后,皇后缢杀亲儿,亦自绝于朝堂之上。
一夕之间,大齐陡生剧变,没了太子,没了皇后。
皇后杨氏,家世算不上高贵,但她是最先为天子诞育皇子的后妃,而且她生下的是唯一的皇子,郑太后便扶杨氏坐上皇后宝座,立了那唯一的皇子当太子。
杨皇后崩时,萧明瑄不在朝上,萧聘也高烧未醒。
再十日,萧聘清醒了。
萧明瑄向她提及皇后的事,她的反应平静,只说,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也当记得杨皇后是你的元后。
“你跟杨氏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太后动了杀心,你会死,太子——她的儿子,将来或许也会步你后尘。太后不需要一个聪明的天子,她仅是需要一个身上流着萧家血的傀儡,而病弱或痴傻,才是最好掌控的。我对她说的,全是真话。”
郑太后气得要对杨家抄家灭族,风骨仍存的老臣们为皇后节义所震撼,纷纷上书求赦,并联合故友门人多加阻挠刑责,杨家老小在狱中熬了十数日,等到了天子的赦令。
天子说,他爱极杨氏,无论杨氏做了什么,既已过去,皆不追究。
没了太子,郑太后只得停下手,继续忍着萧明瑄,她热切期盼着后宫里能多降生一位皇子,可是萧明瑄不再踏足后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