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歌行》沐云杉

68、念旧

　　宗瑜婉并不看金喜，轻声说：“我不后悔。”

　　“最好不会。”
　　金喜说完，快步离开。

　　待金喜出了花房，宗瑜婉才起身向外走去。
　　出了花房，快到慈荫楼东梢间的长信门时，宗瑜婉看见了专门在这等她的阿婉。

　　她对秋夕道：“在这等着，先别过去。”

　　宗瑜婉说完朝前走去，看着阿婉那张纯情无害的脸，心头蹭地冒了股邪火。
　　宗瑜婉心里暗骂萧绎，他招惹的这些烂桃花还真是阴魂不散，个个都来缠着她......

　　没等她骂完，阿婉就先开了口，阴阳怪气道：“要说有本事，还得是姐姐。前脚刚出了燕王府，后脚就无缝入了宫。”

　　宗瑜婉嫌恶地看了阿婉几息，随后突然靠近她耳侧，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叫我姐姐，你怕是忘了我上次说过的话，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会让你拿命来抵.....”她说着直起身替阿婉整了整披风，“所以今日你要小心一些。”

　　阿婉听得身子一颤，她猛地退后一步，眼底闪过惊恐：“你别乱来，这......这可是慈宁宫。”

　　宗瑜婉温婉一笑：“你知道就好，这里是慈宁宫，不是燕王府，不是你装乖卖惨的地方，更没有燕王护着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宗瑜婉就看见宣武帝和燕王萧绎进了慈宁门。

　　她和阿婉站在长信门内，所以宣武帝和萧绎都没看到她们。

　　阿婉也看见了萧绎，顿时来了底气，笑着胡诌道：“姐姐真是说笑了，王爷若是不来阿婉怎么会来呢？”

　　宗瑜婉心里咯噔一下，阿婉说得没错，如果萧绎不来，阿婉又怎可能一个人出现在慈宁宫？
　　是她糊涂了。

　　宗瑜婉没说话，阿婉又轻声说：“对了，刚才德仁太后还说要给我和王爷的婚事做主呢。”

　　“祝你如愿以偿。”宗瑜婉说着又凑近阿婉耳侧，一字一顿道，“但请你记住，不管你和谁成婚，你的命都是我的。”

　　宗瑜婉说完错开阿婉径自向前走，刚走一步，阿婉就恶狠狠、情绪有点失控地说：“你别太得意，如果太后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你猜你还能留在这宫里吗？”

　　“我是什么身份？”宗瑜婉回身问。

　　阿婉咬牙切齿：“剑阁少主。”

　　宗瑜婉冷笑一声：“是白衣女子告诉你的？你还真是蠢，你认为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吗？”

　　阿婉嘴角抽了一下，没再说话。
　　宗瑜婉没再理阿婉，她出了小门，朝慈宁门走去。

　　一直站在远处的秋夕疾步跟上来，紧张地看了眼阿婉，快速追上宗瑜婉。

　　宗瑜婉一进慈宁门，就看见了站在正殿门口的萧绎。
　　萧绎目不转睛盯着她。
　　宗瑜婉冷漠收回视线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时，萧绎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裳，忽地笑了，语气很低有点混不吝：“这衣裳很适合你，还挺念旧。”
　　宗瑜婉身子微僵，有点心虚。

　　她头一次去燕王府时，萧绎给她的衣裳就是这个颜色，制式也差不多。
　　昨日，宣武帝特意命人送来了衣裳，她只留下了这件。

　　这时，宣武帝从殿内走出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笑着说：“原来皇弟在这儿，朕还找你呢！”

　　宗瑜婉忙对宣武帝行礼：“皇上。”
　　宣武帝伸手扶住她手臂：“怎么才过来？”

　　看着宣武帝搭在宗瑜婉手臂上的手，萧绎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

　　宗瑜婉感觉到了萧绎如风刃般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臂，避开宣武帝的触碰，道：“花房里的花开得醉人，澜月多看了一会。”

　　宣武帝笑着道：“这还不简单，你若喜欢，待你搬回长乐宫，朕就命人在长乐宫造一座花房。”

　　萧绎闻言脸色更冷了，藏在袖中的手用力蜷成了拳。

　　“皇上，不必，”澜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皇上,快进去吧，太后要等急了。”
　　“好，进去。”宣武帝笑着说。

　　宗瑜婉和宣武帝一起进到殿内。
　　她感觉背后追过来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他们进去时，太后和太皇太后云容碧都已就了坐，她们分坐在主位偏下的两侧。

　　左侧往下为东西六宫嫔妃，右侧往下是朝中大臣夫人和贵女。
　　云容碧的下位是留给燕王萧绎的。

　　宣武帝在主位上坐好，宗瑜婉选了嫔妃后面的位置落座。
　　她坐下后，发现坐在自己前面的是怡妃。

　　这时，萧绎走了进来，他给德仁太后和太皇太后行礼后走到座位前坐下。

　　在萧绎抬眼看过来时，宗瑜婉淡定移开视线。
　　不巧正和萧绎一旁座位上的女子对上视线。

　　女子容色温婉昳丽，气质清雅端庄。

　　宗瑜婉猜到这位就是温执之女温瑾瑶，她对温瑾瑶颔首一笑。
　　温瑾瑶也同样笑着对她颔首，算作回礼。

　　席间，一开始轻松笑谈，夫人之间互相说着体己话。
　　转而话题落在嫁娶上。

　　德仁太后看着温瑾瑶，对云容碧道：“母后，瑾瑶这姑娘出落得愈发温婉灵秀，眼下正直好年华，和仲长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

　　萧绎捏着筷子一顿，目光不由看向宗瑜婉。
　　只见宗瑜婉正垂着头，用勺子舀着碗里的汤。

　　云容碧刚刚还和自己侄女谈及此事，听德仁太后这么一说，她道：“嗯，是该张罗了，仲长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

　　原本云容碧不想强加干涉，但最近因为澜月那丫头，皇上和燕王闹得不愉快的事情，她也有耳闻。
　　为了一个女子闹成这样，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萧绎搁下筷子，看向云容碧：“皇祖母，孙儿......”

　　“仲长啊！你这性子该收敛收敛了，不可再任性了，瑾瑶知书达理，是燕王妃最好的人选，待雩祭后，择个吉日，就把婚期定了。”

　　“皇祖母！”萧绎皱眉，没想到这是鸿门宴。

　　“行了！”云容碧又道，“你身为大卫亲王，凡事都要遵守礼法，也要顾及皇家颜面，不可再恣意妄为。”

　　德仁太后也跟着道：“母后，按照宸妃妹妹生前的遗愿，是要将阿婉许给仲长做侧妃的，不如待雩祭后就一起定下来。”

　　云容碧很淡地应了声：“你是母亲，你做主便是了。”

　　德仁太后笑了，她随后招呼阿婉过去。

　　阿婉的心怦怦直跳，她没想到德仁太后会在这个场合，谈及她和燕王殿下的婚事。

　　她忐忑起身，走了过去。
　　德仁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萧绎差点绷不住，目光锐利扫向阿婉，阿婉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其实阿婉心里慌极了，她担心萧绎会当场拒绝。
　　如果这样，她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宗瑜婉始终垂着头，她以为这宴席会是针对自己，没想到德仁太后的目标是萧绎。

　　正在她思量间，萧绎骤然从座位上起身。
　　宗瑜婉抬眼紧张地看了过去。

　　只听萧绎道：“皇祖母，孙儿并不想成婚，孙儿逍遥自在惯了，对于瑾瑶和阿婉来说都非良人，是孙儿不争气，恐让皇祖母失望了。”

　　萧绎说完，含笑的桃花眼瞥了德仁太后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并没对德仁太后说半个字。

　　德仁太后要气死了，心说这个燕王一点不识好歹，竟敢当众薄她的面子。
　　对自己竟一句话都没有。

　　云容碧并不意外，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道：“你先坐下吧。”

　　萧绎站着没动，又道：“不了，皇祖母，孙儿突感身体不适，就先退下了。”
　　他说完又对宣武帝行礼：“皇兄，臣弟先告退。”

　　萧绎说完，不顾旁人的目光，大步出了殿堂。
　　在往外走的那一刻，萧绎心中就已暗暗作了决定。
　　他不会再忍。

　　宗瑜婉掌心里渗了汗，胸腔跟着怦怦直跳。
　　她不经意抬眼，正和宣武帝看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宗瑜婉心虚地垂下头。
　　宣武帝目光一凛，对着站在身旁的崔录吩咐了一句。
　　崔录从一侧快速退了出去。

　　接下来整个席间，宗瑜婉都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

　　比她更尴尬的是阿婉。
　　宴席结束，德仁太后命人将阿婉送回了燕王府。

　　宗瑜婉回到含清斋，还没等坐稳，崔录就来了。
　　皇上让她去一趟乾清宫。

　　宗瑜婉到乾清宫时，见宣武帝背对她站在屏风前。
　　屏风前的棋桌上置着棋盘，白子杀气腾腾，黑子已被逼入绝境。

　　宗瑜婉心慌垂眼，给宣武帝行礼：“皇上，您找澜月。”
　　宣武帝回身，朝她走过来，一脸笑意：“来了。”

　　澜月点点头。

　　“刚才午膳时，朕见你用得不多，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澜月向来吃得少。”

　　“你现在身子弱，要多吃些才行。”
　　“澜月谢皇上关心。”

　　“澜月啊，朕还有一事要问你，”宣武帝声音温和，“你觉得温瑾瑶如何？”

　　宗瑜婉心一颤，道：“温婉端庄，蕙质兰心。”
　　“朕也打算要燕王娶她，澜月觉得如何？”

　　“澜月不敢妄言，王爷乃大卫亲王，王爷的婚事又岂轮到民女评头论足。”

　　宣武帝轻笑：“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在宴席之上，他为何公然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