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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我们谈论死亡之舞与流浪之歌(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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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莫里茨坐在废弃舞台的观众席边喝咖啡。
今天的他穿着一条深绿色的复古印花西装,西装里下的条纹寸衫领口系着一条黑色的领带。他扶了扶圆框眼镜,扶着手边缠绕着触手的红手杖,金色的龙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死气沉沉的舞台。而他那双巨大的龙翼与黑色的龙尾拖在他身后的红绒布的座位上,这未开灯的剧院幽暗阴森,犹如一场葬礼。
"早。"
克洛莫里茨开口,他抬起龙爪,上面的深色的祖母绿戒指在灰色的舞台上发光。
"呵呵,早上好。克洛莫里茨……不,亲爱的侦探。"
一声熟悉的问候从舞台背后的灵柩中传出。那声音缥缈动听,就像山谷里飘荡迷雾中的翠鸟的啼鸣。随着慵懒的尾音落下,前方舞台聚光灯闪烁,血红的幕布哗啦一下落在发霉的木质地板上,四周的小提琴伴随着升高的台面开始演奏,头顶上的白月光和代表着苦痛的玫瑰在舞台上一起铺开。
“你好,梅尔特里。”
克洛莫里茨点了点头,作家的旧书桌在玫瑰中央缓缓显露,最终停在舞台的正中央。
"迄今为止,我收集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信息……"
由克洛莫里茨扮演的侦探终于踏上了舞台。他的约尔德男高跟踩过玫瑰花丛,最终停留在桌下椅子前。
"你好,侦探先生。"
梅尔特里的身影在桌上晃动,他用模糊的手指按住桌边缠绕在怀表上的红玫瑰,舞台瞬间变成了一个装着白色吊扇的黑咖啡馆。
"我们先从《死亡之舞》开始吧。"
克洛莫里茨坐在他的对面。随即克洛莫里茨取下圆框眼睛,低下头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金框单片镜别在脸上,龙尾在白色的瓷砖上摇晃。
"当然。"梅尔特里将手放在桌子上,那张美丽绝伦的脸连同长而卷的金发在咖啡馆的阳光中流动,"随你喜欢,大侦探。"
克洛莫里茨扶了扶金框眼镜,黑色的龙角动了动,他翻开《恶魔之书》,上面赫然显现出一行红字:
血海中的死神翩翩起舞,小镇里一片荒芜。
"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呀,梅尔特里。"侦探阅读着红字下面的文字:
第一行:你被玫瑰手枪打爆了头,鲜血直流。
第二行:你被猎犬利齿刺穿了胸,血流干了。
第三行:你被猎犬利爪拍碎了颈,没进血海。
"哦?"梅尔特里抚了一下金色的绻发,他双手放在桌上,底下黑色的马蹄靴摩擦着地板,"在你看来,我的作风应该是什么样的?"
"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更喜欢对受害者采取缓慢折磨的方式……"侦探仔细地读着书,黑色手套撑着下颚,"在死亡之舞中,你的手段既直接又残暴。"
"是这样吗?"梅尔特里轻笑,红眸眯起,"从某些角度来说,你比那位公爵还要了解我一些。第一章是因为我刚刚有了意识。你知道的,那个孩子的失忆延缓了我的苏醒,加上前一位侦探对我实施暴行,我能活着也算是万幸。而在那个孩子从神官的怀抱中苏醒后,我花了好大力气才唤起他零碎的记忆。"
"所以你在设置舞台的时候也让其他人失去了记忆,并且把他们的记忆埋藏在"凯恩"所写的书中,也是一种唤醒凯恩记忆的手段吗?”侦探挑眉,"比如"助手"和"执事"?"
"是。"梅尔特里赞许地点点头,"这样让舞台设计更有意思一些,不是吗?就如你们所期盼的一样,剧本正在照常进行。"
“你成功吗?”
“哈哈……”梅尔特里笑了,“他最后不是想起来了他为我做的一切吗?瞧,他多可怜!被一个恶魔耍的团团转!”
"真是十分有趣的剧本。"侦探也和他一齐笑了笑,"此外,我发现你对猎犬与神官格外包容。你让死神带神官走,并且利用他把消息告诉我(即侦探瑞德),这又是为何?"
"啊。"梅尔特里的红眸凝视着侦探脸,马蹄靴敲着地板,表情仍然从容不迫,"我很喜欢约兹纳尔先生,他总能给这个舞台带来惊喜……老实说,神官退场让我感到有些遗憾。你不认这么为吗?"
"谁叫他不守规矩嘛。"
"哈哈哈,这样说也没错。"
“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你这样安排的理由之一吗?”
“噢。”梅尔特里反问,“卡斯戴维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如鱼鳞般的阳光撒在他们的肩上,几只触手用它们湿黏的吸盘端着盛满热姜饼的白盘,摇摇晃晃地端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
"你说,那条龙该不会在姜饼里放巫药吧?"
"那不至于。"侦探吐了吐分叉的舌头,"如果他想毁约,只需要把那个藏在舞台背后的棺材板敲碎即可。"
"啊,我可希望他能这样办,毕竟个棺材板里封存的可是伟大的维多利亚!”梅尔特里的金发垂在胸口上,他撑着头,红润的嘴唇微翘。
“大言不惭。”侦探笑着扶了扶眼镜,“那我们继续……你这么一提,我忽然很好奇,在舞台中,你会怎么介绍你自己呢?”
“我们就是我们吧?”梅尔特里说,“我们潜藏在你们的梦境之间,脑海深处。当你们将我们创造出来的时候,我们将唤醒你们灵魂深处的最丑陋的欲望,并招诱你们实施行动。大多数时候,就如文学作品书写的那般——你们会与我们同流合污。”
"那也说不准。"侦探挑眉,他低了低头舌头扫着嘴唇,"说到底,你们也是我们思想的附属罢了。唔,比如类似于投影仪的原理吧?”我们是胶片,而你们是放映机。"
"你这么理解倒也没错。"梅尔特里的睫毛在阳光下煽动,"侦探,我有必要提醒你——只有肤浅的人才会抑制自己的欲望。"
"哈,这点确实没错。"侦探身后的翅膀扇了扇,"但是,能完全拒绝欲望的人同样令人惊讶,人们所歌颂的英雄或者圣人大抵就是这一类吧。"
"你这么说,那我们就是英雄。"
"怎么不算呢?"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撒在舞台的阳光随着玫瑰花海摇晃。
"话说回来,死亡之舞令我影响深刻的并不是团灭的结局,而是你居然亲自在坟墓边把瑞德杀死……这个举动倒是令我很惊讶。"
侦探咬着姜饼,黑色的头发尖儿上缠绕着几根纤细的触手。
"这个嘛。"梅尔特里说,"如果我不那样做,他也会流血致死吧。我好久都没有出来活动了,你可以理解为这只是我一时兴起。我在这里,我可是为痛苦和诱惑而生的。不过不得不说,瑞德那副既痛苦又绝望的表情可谓美丽至极。"
"啊。"侦探舒展了一下眉头,"我还以为是你想让他再见一次克洛莫里茨呢。"
"唔……也有这种想法吧。但这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梅尔特里说,"瑞德身上还有很多值得我们书写的内容。"
"好吧,我们在来谈论一下小凯恩。"侦探合上恶魔之书,金眸直勾勾地望着梅尔特里的脸,"这一章的小凯恩的情绪表现前后差距很大。像是从一个优雅颓废的强迫作家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疯子。在这期间是你给他的暗示或者影响吗?"
梅尔特里的眉头从眼眶上滑下来,他抬抬眉尾,红眸似血。
"嗳,可不太好说。"梅尔特里摊开白皙的手,上面裸露着几根青筋,"我和那孩子的关系可以归结为水仙花与它的影子,但是,哪有水仙低下头能完全看清它自己影子的呢?一阵风儿吹过,那影子也就散了。"
"哈哈,你也有说不明白的时候啊。"
"侦探大人,梅尔特里也不是万能的。这个道理好似于“导演克洛莫里茨不太喜欢喝牛奶”——当然,我也不理解为什么那种饮料会流行。"
"哎呀,你可别戳他痛处啦。"侦探用手拍了拍额头,"那我们继续?"
"嗯哼。"
梅尔特里看着侦探将《恶魔之书》翻页,上面浮现出几个大字:
"死神的钩锁捆不住流浪者的灵魂。"
"你没有沿用《死亡之舞》的设定呢。"侦探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血字,"是因为想描写双夜莺的故事么?"
"当然。"梅尔特里双手抱胸,桌上的金怀表在他的金发下转动,"两只夜莺们的故事很令人着迷吧?黑夜莺为了白夜莺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而白夜莺为了自由与大义却愿意抛弃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啊,我太喜欢这类充满悲情的浪漫主义故事了。"
"可是在舞台中你一直不愿意见该隐,这又是为什么?"
"这是我和他在外面的私事了。"梅尔特里说,"这个问题做个保留节目吧。"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何在旅馆里杀掉威廉公爵前来接凯恩的女仆或者执事?"
"唔……因为凯恩还没有到能见威廉公爵的时候。"梅尔特里的眉头往上扬,嘴角微微勾起,"反正下一个故事会着重讲凯恩与公爵的故事。哦,也不一定……说实话,威廉公爵亲自上船来找我真把我吓了一跳。他见到我就像是见了老鼠的猫,恨不得把我用大镰刀砍成两半呢。"
"哦,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侦探的龙角在暗下来的阳光下晃动,"可惜他并没有上当。"
"哎呀。"梅尔特里摊了摊手,"我也没有想过要骗他。当然,我也骗不过他……我们也都为他着迷,他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角色。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公爵么?"侦探的金眸沉了沉,随机他又张开嘴笑了,而桌上的姜饼已经被他一个人吃光了,“他确实十分有魅力。我也很好奇关于他与凯恩的故事。"
"放心,克洛莫里茨自然有安排。"梅尔特里说。
“啊,我想是的。”侦探扶着脸,墨绿色的长发像是底下扭曲的出手。
"话说,他是不是正在听着我们说话?"
"或许吧。"侦探喝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不过,流浪之歌好像没有什么讨论价值了……时间线是凯恩从小岛上第一次回到阿斯特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收到了威廉公爵的信,还没有失忆。"
"话是这么说没错……"
梅尔特里的马蹄靴踩着地板,红眸注视着那位侦探在熄灭的阳光下合上了那本漆黑的恶魔之书。
"今天就到这里吧。"
侦探起身,他摘掉金边眼睛,龙眼在变幻的舞台中像是一枚猫眼石。
"祝您能度过美好的一天。"坐在舞台中的梅尔特里向他挥挥手,"亲爱的导演。"
"可别,我受不起。"
克洛莫里茨踏下舞台,龙翼和龙尾在消失的房间里甩动。
"你的头发越来越长了啊,老梅。"
舞台的帷幕下降,玫瑰花的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