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锦路》青云悦悦

108、帝后大婚

　　北齐的冬日里兴许是因着寒冷显得格外漫长，可是到了春日里，百花竞相开放，春日倒像是一眨眼间就已经过完了。
　　皇帝的大婚是喜事，是举国上下都值得喜庆的事。而为着这份普天同庆的喜悦，在北齐都城内的百姓都收到了皇帝大婚的喜糖匣子，再远些的，也因为大赦天下而喜悦。
　　大赦天下乃是重罪轻判、死罪流放、减轻赋税三大类，无论哪一类都是压在百姓们头上的一座大山。百姓们喜不自禁。
　　“皇帝大婚竟是这样好，倒是年年大婚一次就好了！”有个地里劳作的百姓喜上眉梢说着。
　　“你快住嘴，”旁边的长辈倒是清醒些，飞快地看一眼周遭：“你不要命了！皇帝大婚自然是和皇后娘娘百年和好，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若是让人听到，小心你的脑袋。”
　　那说错话的百姓赶忙埋头继续劳作起来，不敢再乱说话。
　　可是这份上下都对赵开明大婚很喜悦的气氛却没能在陆府染上喜庆。
　　皇上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大婚之后就意味着陆清泽又要披挂上阵，北上征讨。可是陆清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有着黄伯悉心日日料理腿伤，还有黛青每日做了养身滋补的汤品来，却依然是没有恢复如初。
　　“别太贪心了，如今我也是年纪大了，又怎么能够期望这腿能完好如初呢？”陆清泽倒是看得开。
　　先前多次打击，已经让陆清泽觉得生无可恋，如今不过是在等到妥帖安置好妹妹、侄儿和儿子，便是自己可以放心去找先夫人的时候，所以这腿伤，他不在意。
　　更何况，如今这腿伤只是留下一个可怖的疤痕，再加上每到变天的时候，便会发作疼痛起来。
　　“老爷说得轻巧，那北境最是寒冷，这几年我北齐与胡人井水不犯河水，想征讨胡人可不是轻易就能完成的。一来二去，少不得要拖到冬日里。那北境苦寒，比之都城可是难耐的多。老爷腿伤不能恢复如初，在那北境寒冬可怎么度过呀！”黄伯很心痛也很担忧。
　　多年陪伴，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这对主仆之间的感情并不那么纯粹。
　　黄伯比陆清泽大上几岁。黄伯也是个苦命人，小时候家人遭难就剩下他藏在麦秆草里活下来。被陆家人带回去伺候陆清泽的时候，就像陆清泽的哥哥一样，带着陆清泽玩耍。且陆家人宽厚，即便是陆清泽摔了碰了，也不会责备黄伯。
　　多年陪伴，是主仆，但又是兄弟，更是亲人。
　　陆清泽却将眼睛看向遥远的地方：“如今国之喜事，我们陆府也还是要带些喜庆的好，不然会遭弹劾说我们陆家对皇帝大婚不恭敬。”
　　黄伯忍不住说：“老仆瞧着如今都城之内也是十分稳定，且陆府院内事宜大家各司其职，留在府中的都是可以信赖的。不若，这次老爷北伐，老仆与你同去。路上也好照顾你一二。”
　　陆清泽收回目光皱起眉：“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早年间因为随我上战场有旧伤，如何受得了这样的颠簸劳累？到时候说不好是谁照顾谁呢？”顿了顿，陆清泽才似很艰难地说出：“再说了。如今都城之内只是看起来平稳，实则暗流涌动。子规毕竟年少，又要参加春试，也是走出府外。还有清溪在宫里再未得见，也不知究竟是何情形。这些比北伐更让我忧心，你待在陆府，替我好生照应着他们吧。”
　　黄伯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却十分难受：他从小只是个仆婢，可陆清泽却从小就在陆家家训下长大。当初他就不能理解陆清泽的忠心。
　　那个时候陆家父母先后离世，陆清泽年少外出游历，在外游历的时候就遇上了先夫人。两个人两心相悦，便一同回了北齐。本打算成婚以后，就一起浪迹天涯，做一对儿江湖游侠的。恰好两人都会武，正是极般配极招人羡慕的。
　　可谁知道，先帝却有了启用陆家的念头。那个时候陆清泽已无心朝政了，便再三推脱。那先帝也不坚持，转头就下旨将家中的清溪小姐接进宫做了妃子。
　　可是那个时候陆家已经落魄几代，并无根基，清溪小姐进了宫也不得先帝宠爱，日子很是艰难。陆清泽左右为难，他那个时候就建议陆清泽说横竖和先夫人两人都会武，干脆寻个由头劫了清溪出来，一同逃出北齐算了。
　　可是陆清泽却拒绝了，说是陆家乃是北齐前臣，如今虽然落魄却也不能行这样背叛之事。
　　只是又着实担忧妹妹，只好自请出战。
　　这样一来，陆清泽是实打实被绑定在了北齐都城内，先夫人那个时候虽然还没成亲，却舍不得陆清泽。终于也还是放弃了想要闲云野鹤的游侠生活，也一起留在了都城。可是婚后生活却不如想象之中幸福。
　　陆家祖辈上就是将门，陆清泽上了战场后将军才能格外凸显，于是越来越忙，一年到头也只有先夫人带着小小的陆子规守在府内。且都城内的皇亲国戚众多，那个时候陆清泽还没有如今的名望，出府也无甚可逛，若是在市集上见了些蛮横的小姐夫人，还平白无故惹一肚子气。
　　先夫人一个光风霁月爽朗的女子，慢慢在北齐陆府的宅院中枯萎了，直到最终的死去。
　　就连小小的陆子规也是从小极爱武，可是却因着陆清泽自请入军营的时候答应过军中永远只属于孙家人，才得了孙鼎的相助渡过难关。陆子规从小就只能读书。
　　而后来陆清泽名望渐盛，又征讨了西楚，那可是先夫人的国。可是皇命难违，压在陆清泽心上的石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黄伯叹口气：早知道后来会这样当初说什么也要劝陆清泽逃离北齐。也好过现在身不由己。
　　关起府门来，黄伯担忧。可是皇上大婚的当日，陆家人自然是要去观礼的，黄伯又少不得要将喜气的笑容挂上脸。
　　陆清泽不曾将北征的事告诉陆子规，陆子规一心苦读，等着春试的时候要榜上有名。也是在皇上大婚的这一日才难得出门。
　　皇后是宰相家女儿，宰相刘松云家最是热闹。
　　陆清泽一向不喜欢与朝中同僚往来过密，于是也不去宰相府上庆贺。只带着陆子规在宫外等候着。
　　远远的，就瞧着红色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最前头是皇家的仪仗——本来娶妻是需要新郎官亲自前往闺阁之中接出新娘的，可是皇上不是普通的新郎官，便不需遵循这一礼仪，只在宫内等候即可。
　　仪仗之后是红色的十六抬大轿，周遭用红色点缀，喜气洋洋，里面坐着的就是皇后。轿子后面跟着的，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里伺候的人，也是皇后的心腹，再向后就是仆婢、太监们。他们是在定下婚期以后，就从宫里拨出前往宰相家住了这许多日，向新皇后教习规矩、礼仪等的宫里人儿。有几个是太后派去的，也有皇上派去的，这些人在大婚之后会回到原位办事。也有些是宫内无主的，后面就会跟着皇后伺候办事了。
　　这些仆婢、太监们身后就是皇后娘娘的嫁妆了。浩浩荡荡、绵延几里地也看不到头。只见都有人抬着，用红色的绸缎捆绑。最前头的是些紫檀木箱子、金丝楠木箱子等寻常嫁娶的嫁妆，再到后面则是一些奇珍异宝，什么一人高的红珊瑚雕刻的树、前朝大家遗留的墨宝制成的扇子、双面绣制成的金银穿丝屏风······
　　应有尽有，可真是叫沿途观看的人大饱眼福。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宰相家出发一路到了宫门外，还有宰相府的仆婢们沿途撒着铜板、糖果、花生等物。引得百姓夹道一路跟随，显得队伍格外壮大。百姓们也哄抢那掉在地上的铜板、糖果等物，就连平日里最是眼疾手快的小乞丐也没能占到便宜，嘴里嘟嘟囔囔骂着，却还是逮着空将一块落单的糖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另一个看到想要来捡的妇人惊呆住，却不停留，继续跟着队伍一同向前慢慢挪动，只因那队伍还有仆婢会撒放。
　　到了宫门外，这些百姓们就不许再靠近了，只在远远的护城河那一边，看着这队伍慢慢进入宫门，而等到最后，陆清泽才发现队伍的最后面是许多的同僚。原来这些朝臣们先是赶早去了宰相府上用了宴席，当然最重要的是将庆贺宰相嫁女的礼物送到，再护送着这皇后一路回宫，等下在宫内观礼。
　　陆清泽面无表情，只随着队伍向前而去，走了几步又将刚才见到这队伍阵仗而失去的笑容重新挂回到脸上。
　　陆子规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心的，他还没见过这样恢弘热闹的场面，有心与沉泥说话讨论，却看到沉泥只要在人前就又是那副低头顺服的愚笨样子，也知晓沉泥身份在这里总是要小心的。便将话按在心里等到回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