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暖意寒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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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壹
大雨倾盆，在一山中竹林里有一书生迷了路着急忙慌踉踉跄跄地找着避雨处。
他将自己的书袋放在头上挡雨却还是满身染湿，可正当他要放弃时奇迹般发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竹舍。
筋疲力尽的书生顿时欣喜若狂上前敲门，不久后就见一老翁满头鹤发用一根女式流苏的簪子挽着，一柄破伞遮于上方淅淅沥沥承载着漫天大雨。
他刚拉开半扇门，书生便急忙顶住门框说自己是迷路在山想找个地方避雨。
老翁听完沉默半晌才侧身示意书生进院，笑答「不必拘束，进来罢。」
书生道谢迈过门槛四处观察，院子不大角落里种着棵桃树，三两步就可以上台阶进屋，屋内点着几盏油灯恍恍惚惚，还是让人看不清全貌。
老翁收了伞随意搁在竹墙旁靠着，书生有些拘谨地坐在放有一盏油灯的茶桌上，眸子跟着老翁转。
老翁关上门后坐在桌旁让书生烤火，书生则把书袋搁置在桌上伸出双手悬在油灯的火苗侧，仔细观察给他添茶的老人。
「先生，我看此地人烟稀少，除了这里就再无人家了吗？」
「以前到是还有几个邻居，但都搬走了。」
离进看那老翁身穿一袭紫袍，在灯光的照耀下隐约能看见用金丝线绣着的大片山茶，左耳还晃荡着一只水滴状耳坠，样貌更是没得挑，一看就是少年时鲜衣怒马的富贵家俊郎。
「为什么要搬走啊？」书生四处观望，蓦地打了个寒颤「舍中可有您的亲眷？」
「我……？」老翁“噗”地笑了，那股子英气被油灯渡了一层金边把书生晃了一下，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瞧着老翁随口否认「孤家寡人罢了。」
「这里孤僻，口粮很麻烦，所以搬走了。」
「您……真好看。」书生喃喃道「像天仙下凡普渡众生的男相观音菩萨。」
「看来你很会说话。」老翁放下茶壶，单手托腮好奇道「正逢雨季，你一届书生怎会落难其中？」
「进京赶考，路很长正好赶上雷公发怒就横冲直撞闯进来了。」
书生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勉强「老母刚逝，这场雨大概是她老人家不舍得留给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吧。」
「倒是个孝子。」
老翁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把折扇转着玩儿「进京的路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明日下山向东走方可进城。」
「谢先生指点。」
书生自行一礼，道「您是归隐在这竹山上的吗？」
「如你所见。」
书生捧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老翁回眸望着书生「你怎么不猜我是不是本地人？」
「先生气质非凡，是旁人难有的，衣着也更加细致不像山沟沟里所产出的布料。」
书生莫名自豪，拍了拍胸脯「如此风度，所以小生才妄下定论，让先生见笑了。」
「会下象棋吗？」
「啊？」书生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是要与小生杀一盘吗？」
「这还不够明显吗？」老翁执扇敲了书生一头，爽朗道「瞧你机灵，会下吧？」
「小生棋艺不佳，恐难胜任。」书生满脸抗拒，放下茶杯行礼推脱了「扫了先生的兴，赔罪。」
「啧。」老翁收扇摇头「可惜了。」
虽说屋中只有书生与他二人，但书生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强压心头不安再次举茶回了回暖。
「那您是常年住在此处吗？」
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房间很暗，恐惧在书生心里蔓延，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想多了吗？书生咂咂嘴，有些难以呼吸。
「不是很久，两年有余。」
老翁握扇规律地拍着自己的手掌不以为意转移话题「你这书袋都被雨打透了，里面的东西不要紧吗？」
「没办法，被迫无奈。」
书生一囧，叹笑道「明日雨停便好，索性东西都在脑袋里丢不了。」
「喜欢鬼故事吗？」
老翁展扇，一股子檀香味顷刻间扑鼻而来，甚是好闻。
「鬼，鬼故事？」
书生目瞪口呆「前辈，这就有点不地道了罢？」
「看给你吓得，你们读书人不是“无神论者”吗？」
老翁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弯，风华绝代「竟也会怕“鬼”这等俗物？」
「先生啊。」
书生哭笑不得，觉得老翁就像是花楼里的花魁正引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荒谬至极。
「时代变了，早就不像以前那样迂腐了。」
「如此说来你是怕了吗？」
老翁不打算放过他，倾身倚在桌子上五指轻扣桌面。
「世上哪儿有什么鬼神之说？要有的话我怎没遇到过一只？」
「人吓人，吓死人呐。」
书生苦不堪言「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算了。」
老翁喝了口茶。
「胆子丁点大，不扰你了。」
书生轻笑一声抬头忽然感到老翁身后有一张脸，吓一哆嗦话都说不好了，直直指着那张脸语气中充满恐惧「那……那是……？」
「哪儿？」
老翁回头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喔。」
他没多大反应，习惯性淡定地喝了口茶。
「你应当见过，我本是个傀儡师，那些都是我做的傀儡，如今吓到你了，莫怪。」
「竟是傀儡师吗？」
书生此话一出气氛瞬间活络起来「您可以让我看看您的傀儡吗？」
「你对这个感兴趣？」
老翁哈哈笑了几声，随手把傀儡拽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让给书生「以往也有些人来此借宿，但都对我的傀儡避之不及，你倒是第一个说要看看的。」
「少时看街上有人搭台子演傀儡戏小生便心神向往，及冠后生活里只剩书卷，所以惊喜不已。」
书生接过傀儡的手站起身来仔细查看，这傀儡面若活人，是个少年所有的风光霁月。
他身穿一袭月白绣竹衫，每个关节都有棉线所控，要是忽略棉线与真人无异。
「感觉怎么样？」
老翁望着书生一副发现宝藏似的样子忍俊不禁「我这傀儡能否与你小时见的傀儡做工精致？」
「鬼斧神工。」
书生反复摆弄，越看兴致越高「我很好奇，您的技术既然如此高超那关于这个木偶的故事小生有幸能得知吗？」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罢。」
老翁开始卖起了关子，歪着头温和地勾唇，仿佛重回到了十几岁的小少年。
「其实这傀儡不止一个，你只需猜猜我这戏是悲是喜，倘若你真能猜对我就免费为你演一场。」
还有这种好事？
「当真？！」
书生眼中精光乍现，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兴奋道「此话当真？！」
「绝无半分虚假。」
屋外雷鸣轰隆周围全是潮气，竹林里也不知不觉布满了白色的浓雾。
「您说悲喜傀儡又不止一个……」
书生摸着下巴有模有样地娓娓道来「我猜悲喜都有之，而且是场大戏。」
「不错。」
老翁喝尽杯中的茶「我这场戏那可精彩得很呐，想看带上这个傀儡你且随我来。」
书生连忙照做熄了桌上的油灯，转而朝偏舍走去。
带路期间老翁压低眼睫，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他酝酿半晌对着书生不清不楚地说了句话。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书生抱着傀儡跟在后面脑子里还在想老翁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曾想就撞进了一屋子的傀儡之中。
傀儡少年妇老有之，被人雕的极其逼真。
看来这些木偶都是主人用心刻出来的。
「先生？」
书生盯着老翁停住的脚步疑惑出声「是出了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这些个常年不见光又没人知道，今日翻出来演一场戏想必它们也开心地很罢。」
「是啊。」
书生感慨「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心意总算没有白费呢。」
老翁听罢一怔，怪异地撇了书生一眼终是没说什么，开始准备叙述那个被埋了许多年的闹剧。
书生不紧不慢地将自个儿手中的人偶放在面前的人偶堆里，找了个蒲团盘腿而坐。
灯光亮起木偶上台，先出场的是个女娃。
时间回到几十年前·柳相府
我姓柳，名温意，出自丞相府。
此名源于我的娘亲，那时的她正观赏在池子里瞎蹿的鲤鱼，转而悠闲地摸了摸身旁与她一同赏荷的小公子，举止间尽是温柔。
「青兰，你说你很喜欢这孩子，那待她生下来便于你结为义弟妹可好？」
宣青兰坐在池塘边的石沿上晃荡着他的两双小短腿闻言抬头去看娘亲，眼睛亮亮地回「我只想陪她长大不受外人欺负，只要她愿意。」
娘亲一怔，随而释然地笑了笑。
她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张嘴还欲说些什么却忽觉肚子一阵剧痛，便被急慌慌拥进了偏房。
我出生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宣青兰，他紧皱眉头跪在娘亲榻前双手用力握着娘亲的手腕很是担心，血水一盆盆端出去又换清水端进来，伴随娘亲痛呼出声宣青兰急下泪来，一遍遍打气「夫人轻呼吸，柳伯父马上到府，很快就会没事了。」
距爹爹说我生来不哭也不闹，办满月宴时睁着黑润如玉的眼珠看着周围的人好像闪着些许碎光。
奶娘抱着我在人前走了一圈，他们个个眉开眼笑争着说我像谁，还一个劲地往我怀里塞着东西。
奶娘一一答谢，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我咿咿呀呀地叫着也时不时被人逗的咯咯笑。
按规矩得走两圈，记得那时换了婢女，她刚刚带我走完半圈我就不老实地伸出双手使劲拽住了宣青兰的领子死也不撒，谁来救场我都不给面子，好像知道这次之后就再不会转了。
奇了怪了，第一圈怎么没事？
他们都说我倔得很跟我爹不相上下。
宣青兰比我大四岁，就这么被我薅着也不挣扎任领口慢慢松弛凌乱。
我记得的，娘亲生我时很难，只有宣青兰忽略“男子不得入产房”的礼仪冲出重围闯到娘亲面前不断打气才险险生下的我。
这个哥哥，我记得的。
他愣了片刻笑着掏出一块刻着龙纹的令牌小心搁置在了我怀里，还故作姿态点了点我的鼻子轻声叹息。
「小丫头，连我也不放过教人觉得好是心黑，那便给你个还算看得上的玩应玩玩罢，祝你岁岁平安。」
他这一举动引得满堂的人都噤了声目光来回往我和他的身上扫视，最后都停在了我怀中的玉石令牌上。
边上的大人加上我和宣青兰的父母表情登时有些怪异，爹爹轻咳一声对着宣青兰神情略显凝重「青兰，你要顾全大局莫要胡闹，你宣家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就这个我们相府可收不得。」
「怎么收不得？」
宣青兰才不管他人怎么想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忽视爹爹的话就着奶娘的手抱住我，垂眸亲了亲才肯依依不舍地撒开。
爹爹太阳穴一跳，这是不是太亲近了？
我被宣青兰揽进怀里后即刻喜笑颜开，这才放开了他的领子。
喜欢，我喜欢这个哥哥。
趁着空挡宣青兰则重新理好自己的衣襟，不紧不慢道「伯父瞧，妹妹这不也喜欢得紧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件。」
他说着从袖口抽出一柄折扇眼疾手快挡住了爹爹要拿御令的手，笑眯眯道「再说，给了就给了岂有收回之理？」
「我也绝无半点后悔之意。」
婢女在二人之间压力倍增从没见过这等教人难做的事儿，开着玩笑暖场「小姐这样乖，第一个笑是对着宣小公子的，抓住的人也是宣小公子，可能是上天有意。」
爹爹听完婢女的话黑了下脸拂袖想上来接过我，但被笑出泪花的娘亲拦住了，还顺便调侃般说了一句「看着呐，比起你这个爹，囡囡还是比较喜欢青兰，不如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定下娃娃亲罢。」
爹爹经过二次暴击后脸更黑了，偏偏又是自家夫人有意众人皆拿他打趣教他好是无奈。
五岁的我听到这忍不住摩挲了摩挲腰间的白玉牌，莫名在心底记住了那个名号——青兰。
待一圈走完婢女便小心翼翼地将我递还了爹爹，就当爹爹伸手抱我时我顺手扯住了娘亲年轻时赠予爹爹的荷包，上面绣着两个非常秀气的字：温意。
刹那间全堂哄然大笑说这应该是天赐良缘让我拥有了这个小家碧玉的名字，以后定是个温柔娴熟的性子。
宣青兰听我订好了的名字眸色渐深，彼时没人在意他稍稍露出的锋芒都团团围着我转。
我却不看他们直直地望着宣青兰，他则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对我做了口型。
———就当作是聘礼了。
那时我读不懂他的意思还朝他傻乎乎地笑了笑。
没想到的是由于时间流逝随着岁月的慢慢叠加我反骨倍增，成了一个永远活在叛逆期的霸道型“小家碧玉”。
青竹山·桃花竹舍
没有配乐，书生坐在蒲团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方。
盛光撒下来明光四周，那老翁不知用什么办法控制着每个生龙火舞的木偶仿佛它们真的活了。
此时一个身穿红纱脚配铃铛的少女像个活人似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就像睡前的仪式一般上演，很是奇妙。
这一刻竹舍不像是在人间，而是在天上迷云中沐浴着曙光。
京城·新年夜
因我是老来得女爹爹娘亲便十分疼惜我，什么东西瞧着有趣儿都会一股脑地丢给我。
而我从小就不老实，和我的贴身侍女常常上树攀墙数星星看月亮，活的是个逍遥洒脱的范儿，总教娘亲头疼得很。
侍女的名字叫绿柳，她是爹爹在外面捡的孩子从小就跟着爹爹习武，曾经还顶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异常严肃地发誓一定会保护我一辈子。
娘亲笑眼弯弯摸着绿柳的头顶看她红了耳稍说不要让我欺负了就好。
一次新年夜相府全员出动张灯结彩、外出买货。
自打我上马车后就像个傀儡似的被娘亲抱在怀里一动不动神色也开始涣散，娘亲坐在马车厢子里有些忧愁道「囡囡，要不要下去看看？让柳儿带着你。」
绿柳眸光一亮把身子拱过来满眼希翼地牵住了我的手。
爹爹放下茶杯很是熟练地摊开一纸包蜜饯往我嘴里塞了一个又给了绿柳一个吃着，道「柳儿，囡囡做怕梦了你牵着她的手下去透透风吧，记着千万别撒手。」
「好嘞！」
绿柳自行一礼就像风一样带着我两三步下了马车往最热闹的街市冲去，蹦蹦哒哒地淹没在人海中。
而我自始至终都在现实和念想中挣扎画面都搞混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脑一度瘫痪。
「小姐？你吃糖葫芦吗？」
“宣鹤你来呀，别练了，你爹爹在接客发不现你的。”
「小姐，你瞧这花灯如何？」
“宣鹤别逼我报复你，你再耍无赖我便咬你了！”
「小姐，要不咱们去买绿豆糕吃罢。」
“宣鹤，你若再去跟夫子告状别怪我不客气！”
「小姐，你看你那还有杂耍呢！！！」
“宣鹤，宣鹤！宣鹤……”
「小姐，小姐？」
「嗯？」
我被绿柳焦急的声音吵回神，木讷着回忆自己脑子里还在想昨夜梦里的事情。
其实已经记不大清了，只留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说他要把我娶到天上去让我等他。
「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绿柳忙抬手覆盖我和她的额头更慌乱了「这没发烧没得风寒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绿柳站在原地嘀咕，我忽地一愣与一股很是熟悉柔和的松木香擦肩而过。
回头去撇到了一个身着白衣丝绸广袖暗线银丝竹纹的少年。
他很好看，就像是仙女下凡，虽是男子却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我蓦地气血上涌，在那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猛然攥住他的衣角。
「哥哥且慢！」
他闻声也转过头来看我，眸光泛冷。
可惜的是他没对我设防，一张薄唇微抿这就被尚不清醒的我扑了个满怀，故而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砖上。
这个人是宣鹤！
我骑在他身上抬胳膊摸着后脑满脸迷茫。
不是，宣鹤……怎么着来着……？
那一连串的动作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令我汗流狭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宣鹤，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话音刚落除了地上的白衣少年连我都愣了愣，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脑子里浑浑噩噩。
这情绪不知是打哪来的仿佛一切都不受我管辖。
待脑袋清醒后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新年夜的万众瞩目下。
一群人堵在旁边看热闹，尴尬将我淹没。
你大爷啊，这话是我说出来的吗？
我是不是被人陷害控制了？！！
察觉身下异动，我垂眸羞愧地望着白衣少年。
只见他刚开始还在满脸不悦打量着我，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护身匕首好像是在思量如何一刀把我刺死。
不成想没动成手听完我说的胡话脸色却蓦地一变死死握住我的手腕显得有些无措。
白衣少年满眼震惊不可置信，好像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
「你……刚刚叫我什么？」
声音嘶哑，气氛令人难受地喘不过气。
「放开我家公子！」
身后传来打斗声，我满脸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女孩提剑正与一个梳着高马尾白色发带身着浅淡青色衣衫的小侍卫打得激烈，瘫痪的大脑直接死机了。
现在我的瞳孔缓缓聚焦，还是有些愚钝。
周围皆是众人非议声，有的躲闪有的驻足，评论声顿起。
我死死耷拉着头不敢抬起来。
哪儿有地缝啊劳烦指出让我钻进去躲躲，谢谢。
我心里吐血开始分析情况，左顾右盼发现除了看热闹的人群中还有一空地，正是绿柳在那处与小侍卫打得激烈。
绿柳！她干嘛呢？
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
察觉脸上冰冷我好奇地用手去摸，是泪。
泪？
马车在哪？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收拾好情绪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理清思路准备补救当下的情况，不想白衣少年打断发言接着说道「宣鹤？此人与姑娘有何联系？」
我闻言不语，与他对视充满怜悯。
每年年末我都会有那么一两天脑子不清醒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来。
爹爹娘亲很是担忧我给我请了道士，那道士说只是正常现象我身子虚待再遇有缘人便不会了。
就此爹爹娘亲顺便给我下了禁步令。
我无奈叹息暗想这人也是倒霉，本来好好的突然被我扑倒在地沾了满身灰。
新年啊，换谁谁都不会好受的吧。
是我不对应该道歉的。
「失礼失礼，哥哥莫怪，刚刚走神不小心碍着您的道了，我这就起来。」
「别动。」
白衣少年突然变脸把要起身的我又重新按在了他的腰间。
「那个唤作“宣鹤”的人可是姑娘你的情郎？」
被迫趴在他身上尚在懵逼中的我：擦？
情郎？！
「哥哥，这就不大合适了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登时气恼，强忍着冲动讲道理「我不过就是个娃娃，你觉得我会有情郎吗？」
还有，关你屁事啊！
我奋力挣扎奈何那人将我扣死似乎还弯了弯眸，终是力不及他「我劝你赶紧撒开我，不然……」
白衣少年挑眉「不然？」
「不然我就就地掐死你。」我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摸到了一块凸起，咬牙切齿小声道「你不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吗？非要这个姿势说话吗？」
劳烦您睁眼看看还有这么一大群人呢！
「不觉得啊。」白衣少年眸中染笑，嗓门极大铿锵有力「姑娘把在下的衣衫弄得如此凌乱就想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好绝情。」
靠！
流氓罢他？
这就有点不识好歹了罢？！！
虽然我不对在先，但这人事后的所做所为就有点过分了罢？！！
况且这还是在大街上，本来就人多，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适可而止！」
我忙撒开他双手捂脸挡住众人的视线从中间露出一条缝来瞪他，忍不住呵斥「怎么个意思？我需要跟你说那么多吗？我道歉，对不起，赶紧放开我！」
“哎呦”声在我们的四面八方响起，我人生中第一次想死了算了。
白衣少年勾了唇角也不急着起来，收了匕首被路人匆匆围观还笑得云淡风轻。
「小妹妹长得如此可爱可有定下的娃娃亲？」
劈头盖脸一句话把我问懵了。
我心头奔过一百万只草泥马只想给他一榔头教他清醒清醒。
周围什么情况您了解一下？
这问得什么屁话？我还是个孩子啊！！！
他话一出不远处绿柳和那个梳着高马尾的少年郎瞬间钉住，皆不可思议地望过来。
「关你屁事，识趣的话就赶快把手从我的腰间撒开，不然我可打人了！」
「你这小妹妹好是奇怪。」
白衣少年轻扫一眼我佩着的龙纹白玉牌故作委屈「把人家扑倒了连负责都不负责说道几句话就毁了我一个大好少年的清白，如此心肠冷硬、始乱终弃当真教人伤心的很。」
……你妹啊…
始乱终弃？
怎么个始乱终弃法？会用词么你？
我们才见一面，一面你懂吗？！
再说到底是谁在毁谁的清白啊？！
「宣青兰。」
我甩出底牌，瞎恐吓道「京城四大家之首嫡子，他与我有娃娃亲，不想死就放开，要是教他知道这件事定饶不了你！」
青衫少年看到这在原地打了个哆嗦好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过头去背对着我们像是被打击得不轻。
「哦～」白衣少年八卦道「这么厉害呀，那你们何时成婚呢？」
绿柳脸一黑冲上来就把我拽起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倚着地砖一脸无畏的白衣少年。
「囡囡，囡囡！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在这？快过来！」
远处传来娘亲的声音，在我的火花子溅起之前绿柳如获重释般兴奋地牵着我往娘亲那处引，很快便没了踪影。
那白衣少年舌尖顶着半边牙痞痞一笑，起身后远处的高马尾侍卫把剑一收很自然地站在了他身后。
良久，久到围观的人都散了那侍卫斟酌半晌愣是没憋住。
「公子，杀吗？」
「杀？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白衣少年不知从哪变出来个折扇敲了侍卫一扇，道「御兵符在她身上，你若是伤她一毫别说陛下，我先把你砍了。」
「走罢。」
他长着谪仙般清冷的一张脸与小时俊朗的模样重合，不是宣青兰还是谁？
宣青兰拍了拍身上的灰“唰”地打开折扇轻轻地摇「打道回府。」
雨天·竹舍
红纱少女摇头晃脑，脚腕的铃铛“铃铃”作响在这雨夜平添了一份色彩。
书生见此不禁感叹老翁的技艺精湛，心下连连惊叹。
少女半袖遮面，少年悠悠下台，老翁双手一翻那少女关节发出“咯咯”声，棉线早就糗已。
柳相府·探望
自此我便有了一个白日里常常翻墙来找我玩的人，他常穿白衣死缠烂打。
由于新年夜第一印象不太好，所以我对他的态度恶劣得很。
被我捉弄他也不生气，反倒是看我一发飙就异常熟练地拿糖葫芦哄我，偏偏磨得我没了脾气。
我问他怎么找到的我他不说，只道他姓宣，我便一直唤他宣子。
爹爹忙于公务极少有时间陪我但闲暇时会给我讲很多故事。
娘亲十天半个月都在跟李侯家的夫人搁桌上嗑瓜子唠闲话这一坐就是一大上午，送完客后娘亲下午就会来陪我有时兴致高了还会教我一些绣花和琴技。
当然绣花我肯定是不行的在学习期间闹出了不少笑话，绿柳一个习武之人都比我绣的好，我又气又急哭着叉腰硬要绿柳教会我。
娘亲的手指拨弄着古琴的琴弦，她怀着看我俩好戏的心态弹出悠悠的调调总能称人心脾将人的思绪一瞬间拉到自己手中音的青山祥云之界。
世人皆知娘亲弹琴出神入化，很多人都羡慕她有一双妙手，更羡慕我从小就能耳濡目染，甚至有很多次绿柳和我翻墙出府发生一系列被微服出宫的皇子公主认出后当街逮住缠着要我即兴弹一段的破事。
我这人油盐不进常常把他们弄来的琴弦弄断然后仗着绿柳轻功好逃之夭夭。
每每发生这事爹爹准会被圣上请进宫里喝茶，但还是拿我毫无办法，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也不算无聊，我也在这些零零碎碎的时光中悄悄长大。
然而就算身为当朝宰相之女也避免不了有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连绿柳都不知道的那种秘密。
是夜，我在后院背着所有人捉蛐蛐时突然有个石子毫无征兆地砸到了我的肩上，力道不大轻微触感。
我大惊被吓得赶忙起身踉跄了一下，四处观望还以为是鬼。
「哪个不要命的敢朝我扔石头？」
害得我崴住脚显些摔了。
这下可丢了大丑，果然看到墙上不知何时突然间坐了个黑影。
那黑影见我望过来还歪了歪头，悠闲道「此间路过闻女子音，始于好奇打算交个朋友。」
？大可不必。
「交个朋友？」
谁家好人夜里还出来乱逛坐人房檐还要交人朋友的？吓都要吓死了好嘛？
「谁让你这样交朋友的？」我闻言心下复杂情绪也不是那么稳定，瞪着他想也不想地很快回怼过去「赔我蛐蛐！知道我蹲它蹲了多久吗？不声不响拿石子打人教人觉得好没礼貌。」
那黑影微微怔住像是没料到我会如此言语，凝结片刻突然噗笑出声抽出一柄折扇展开后吹得他发丝狂飞在月影中根根分明。
「你生气时很像自家养的一只兔子，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什么邪门歪理？」我生气地睨着他后槽牙都咬碎了「你这像是认真道歉的样子吗？有本事别坐那么高咱俩比划比划！信不信我现在就拿你扔我的那块石子把你打下墙檐栽一跟头啊？！」
他听罢哈哈两声继续摇扇的动作，调侃道「有个眼睛发红的兔子在下面等着咬人我想也不敢呐，不然您委屈一下，保证能在下面接住我我就跳下去。」
「你有病罢？」我眼眶微红就快被这厮气哭了，恶狠狠地骂道「我才不接，你还是跳下来摔死吧！」
「唉，姑娘，别走。」看着我转身快要离去的背影那黑影慌了，声音都带了一丝焦急「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我让你打一顿还不行吗？」
「一顿？十顿都不行！」我停在原地提着裙摆烦不胜烦，扭头愤然威胁「快滚！不然我要你有来无回立刻喊人将你抓住。」
「啧啧啧真无情，本想着你见了老朋友会高兴呢。」黑影微叹道「那个宣家公子经常来找你玩罢？」
……老朋友？宣家公子？
宣子也来了？
「你是什么人？宣……」我顿了顿越发警惕挑了个客气的称呼「公子在哪？」
这人委实奇怪，说话时也让人感觉怪异得很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喏，他不就在这儿呢么？」
黑影抬手一指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很是熟悉的人。
你大爷啊，来了不早露面在那看戏呢？
我恍然大悟蓦地收紧手中的衣绸恨得发抖。
俩人怕是想合伙戏耍我，不知道小爷脾气很暴躁的吗？！
「你俩在这儿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呢？乌漆麻黑往那一躲不出声要成仙啊你？」
我大怒用脚使劲跺了跺地面「赶紧下来！」
宣子被发现后轻笑一声携带一缕清风跳下房檐，接着黑影也跳了下来。
我“蹭蹭蹭”跑到二人面前一手薅一人的脖领子把他们拽了个踉跄被迫双双俯下身子。
「好玩吗？」我和善微笑「刺激吗？要不要再来一把？」
「糖葫芦可否救在下一命？」黑影率先开口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个串串举到我面前讨好道「若是不解气你可以先打宣公子，我绝不插手。」
「呸！」我生着气抬腿各踩了他们一脚这才松手放俩人自由，一把抓过那串糖葫芦张口就咬，含含糊糊道「你俩来干嘛？」
黑影和宣子都拿一柄折扇站一块像极了不怀好意之人。
「几天没见想没想我？」宣子抬手顺了顺我奓毛的发顶跟个长辈似的「反正我是想你了才来找你玩的，但投石子的事是他想的没跟我商量。」
「我管你？你不也没亮相吗？」我甩了甩头愤恨「赔我蛐蛐！」
这句不过瘾我又加了句「不赔我就让柳儿和你单挑。」
「行，你等着。」
宣子牵过我的手试了试温度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我身上蹲下身去捉蛐蛐了。
黑影见势拉住我的手腕，我刚想挣扎骂人他便食指一竖竖在唇边摇了摇，随后双手拢了拢宣子的外衫就带我进了走廊。
这厮干嘛？
我不解，他把胳膊担在我的肩上轻轻环住我指了指天，低头在我耳边道「瞧，要下雨了呢。」
声音竟意外地清脆好听。
「你怎么……」我一顿，顺着他当真看到天上慢慢落下雨丝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宣子可还在满地找蛐蛐呢！
顾不上别的我着急忙慌对着宣子道「宣子！快过来，要下雨了！」
「在这呢。」宣子抬头勾唇双手扣住就往我和黑影这边赶来「看，找着了。」
我眸光一亮糖葫芦一撇就小心接过宣子手中之物，学着他收紧手指感受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我手中跳跃。
好神奇，顷刻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黑影接过串串自顾自咬了一口。
「消气了么？」
俩人同时盯着我看，我赌气般点点头盘腿坐在地板上也不管脏不脏，心里只念着这蛐蛐怕不怕雨。
他们伴在我的两侧也跟着盘腿，那黑影胳膊一伸覆住我的手，道「留点缝隙别憋死了。」
「要你管！」我轻哼一声将他的手甩开「这是宣子帮我捉到的，你和他是两码事。」
「宣子？」黑影略过我的头顶与少年对视戏谑道「这名字可真别致。」
宣子无甚反应我只当他在发神经。
但话虽如此我还是照做了怕真被憋死稍稍留了些缝隙。
「不是不要我管吗？」他吐槽完称呼收回手又来吐槽我「口嫌体正的小姑娘。」
这人真烦！
我顷刻间又要炸毛被宣子将将拦住。
他啼笑皆非望着天对黑影怅然道「下这么大雨你我是回不去了。」
黑影收到信号又咬了一口糖葫芦自信满满道「别慌，这不还有小兔子收留我们呢吗？」
呵。
您这自信打哪来的啊？
串串都快被你吃没了你好意思吗你？
这做派还想在我家躲雨？想都别想！
我无辜拆台「我家有伞。」
话音落两个少年都一言难尽地看向了我。
「你们可以打着伞回家。」
宣子和黑影皆是一阵沉默，给我整懵了。
怎么个事？你俩那是什么表情？
「哈，果然。」宣子摸了摸我的头「你的情商还是那么低呐。」
你再骂？！
「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我伞也不给你们了。」
「别呀，你看这雨气氛多好？」黑影试图转移话题「可惜了，有伞也可能会淋湿。」
宣子闻言赞许地看了一眼黑影，我又拆台「那湿点就湿点罢总比没伞好不是？」
给伞是我最后的善良（双手合十）
黑影似是看不下去了扭头看天，而宣子则在原地扶额。
我淦了，今天这事我必须搞清楚！
「都什么反应？你俩到底怎么个意思？」
就一个话题我把这两人给干稀碎了两次。
是我的问题吗？可我也没说什么啊。
可恶啊，明明是他俩雨天自己要来的，我都答应给伞了他俩怎么表现得比我还亏？
（掀桌子）
「好罢。」宣子抬头望天，雨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那就等雨停罢。」
我打了个寒颤雨都打到走廊里了，最想要的蛐蛐变得麻烦起来。
放了那只蛐蛐我起身招呼他俩随便找了个偏房进去躲雨。
一个窗户挤着三个脑袋，我在中间看着雨咬了口绿豆糕撇了撇嘴「这得下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宣子倚着窗咬掉绿豆糕的面层露出里面的馅来「在这看雨不如去玩游戏。」
「什么游戏？」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黑影伸手拉我宣子后面跟上在床边停下。
「我们三个躲在棉被里轮番讲鬼故事，投票决定不能重复。」
「啊？」
这我可太拿手了，爹爹给我讲了好多个呢。
「你们两个找我不会就是来讲故事吓我的吧？」
「我没他那么混。」黑影澄清撇了一眼宣子。
还在脱靴的宣子：………妈的，这不是你来的时候出的馊主意吗？
躲进棉被进入状态第一轮是宣子。
他清了清嗓，开始陈述：
有一家客栈主人是一位婆婆，她在下雨天接了几个客人大家都围在一块烤火婆婆却发觉不对，道“那个带着兜帽的小伙子是不是去了茅房？”
大家闻言都点头很是莫名其妙“婆婆，您不是看着他出了房门吗？这么这会子就忘了？”
婆婆得到回答却没再追究下去，笑道“我这脑袋啊老糊涂了，莫怪莫怪。”
殊不知就在这间房里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烤火堆旁笑得诡异。
…………
我不屑地听完两人讲的故事后轻哼一声，讲了一个比他们更悬疑的青楼案件。
就这样大雨变中雨中雨变小雨，我们也不知说了多少故事。
待最后一轮轮完两人都被我赶着穿好靴袜攀墙而去。
青竹山·竹舍
木偶灵活地转了个身，像是操演了无数遍的惊鸿回眸，奇怪的是明明老翁之前还好好的，现下却咳嗽得异常厉害，让人听着揪心。
「先生？您还好吗？」书生担忧出声「不如我们暂且歇歇罢。」
「无事。」老翁哑了嗓子「戏已开始，岂有中途暂停一说？」
「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书生憋眉「常年酗酒，也不是件好事。」
「哈。」老翁一听一甩袖摆，单手拖着脑袋向下望着书生的仰视，眸子越发水润「你到是观察甚微。」
「不敢。」书生请礼「若先生不适勿要逞强。」
「自愿……谈何逞强？」
“铃铃铃”
红纱飘渺白面腮红，少女娇态般舞了一个动作，又徐徐叙述起来。
柳相府·往事
我自小被家中告诫不要随便出门，说是门外有一老虎极其凶残出门就会被咬到。
小时初闻被吓地睡不着觉，娘亲气地将爹爹几次赶到了次卧，有回我哆哆嗦嗦地出屋赶茅厕正好碰到了爹爹趴着窗户思考人生便顺嘴问了一句他为何没有去陪娘亲，爹爹神色诡异憋红了一张老脸，告诉我说是这里的星星好看。
瞎说，明明风一吹就会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可能是爹爹比较御寒吧。
爹爹虽是文官，却也是个武痴；以前人人都会隔三差五地问他当初为什么不当个武将他都闭口不言。
记得爹爹有次在侯府家千金与刘家探花郎的大婚宴席上喝得烂醉，后听人问起当即一个侧身一脚蹬在了凳子上，吓得众人一阵激灵纷纷清醒了不少。
我娘作势要去拉他却也拉不住，跟头倔驴似的硬是要把话说完。
我看着这幅场景乐滋滋地吃着自己最喜欢吃的那盘菜事不关己瞧着热闹。
那时爹爹的姿势极其潇洒，拿酒杯那只手朝天一举广袖一挥随而口出狂言「文官透支，武官破皮。二者又有何区别？」
爹爹说得轻快我对此也深信不疑，以为爹爹只是怕疼又怂不想打架觉得文官还可以勉强支应；但实则不然，有次娘亲陪我睡觉说到此处便也了解了一些原因。
爹爹心里埋有一事，藏了很久很久了。
就是太犟每次都撅着嘴怎么问都不肯说比驴还犟。
我试图挖到些什么便去找娘亲询问原由。
娘亲说这是心病爹爹脑子不好不要去激他。
我觉得很不靠谱，因为当时我亲自下厨做了碗香烧脑花爹爹吃了也没见好转啊。
事后我痛苦反思：爹爹是人吃的是猪脑大抵是品种不一样的缘故吧。
下次试一试驴脑。
结果也没说。
爹爹的大义说辞感动了无数青年和官员，由此京城变成了一座“祥和之城”。
当然，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看着满朝文武官员的敷衍形态心中沉痛，酝酿许久特意派马车将爹爹一路请到皇宫中在御书房里吃了好些时辰的茶才放他出来。
临走前圣上情绪激动、眼含热泪死死地扯着爹爹的袖子不肯撒手哀愁道「爱卿，你断不能断了国家栋梁之材的明光大道啊。」
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件事的人渐渐减少后面慢慢地也就没人再提了。
众所周知，爹爹在朝堂上有个“死对头”，那人就是太子太傅每逢上朝总与太子太傅硬刚还吵个不停全盘输出吐沫星子。
到了后来好像只是对骂满足不了两个老儿的要求了便顺其自然的上升到了又打又骂的地步，恨不得动手对掐，每次满朝官员朝上到一半就要迫不得已地拉一次架。
当时很奇怪这种情况出现了很久圣上却没有什么表示，而后在爹爹喝茶时嘴痒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刚刚出现这种情况时圣上是想和解来着但双方都不肯让步圣上见没有效果又怕落得个两边不讨好索性也就不管了，每日上朝必带点心拈起一个细细咀嚼再看着下面闹腾的官员，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总比以前那死气沉沉的气氛好多了！
也算乐得自在。
一句话总结圣上心里所想：上班摸鱼，还有这等好事？
后院·偏房
「这几天我有事，不要来了。」
我依旧咬着那根黑影每次来都要送的糖葫芦，身靠暗夜的角落好心提醒「过段时间再说罢。」
「为什么？」
黑影丝毫不感到意外还兴致勃勃问道「你要出府游玩了吗？」
我撇他一眼咽下口中酸甜诚实地摇了摇头「近日府上要来客人我得跟着爹娘应付，所以没时间来这。」
「哦～」黑影声音拉得极长撇了一眼旁边的宣子，宣子露出一笑黑影戏谑道「什么客人还得带着你去应付？」
「不知道。」我一副死鱼脸愤恨地咬着手中的棍棍摆烂道「总之爹爹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至于准备什么我也不知，怕不得空。」
「行吧。」他言罢单手翻身跳下房檐没了踪影。
一折扇凑巧从他身上掉下来，我好奇地摸索过去从地上捡起来借着月光看清了这折扇的样貌，上面竹梅相刻后面兰菊镂空顺带还写着一个名字：陆子衿。
「………」
连折扇都这么精致，“黑影”到底什么来头？
我的神色略微复杂，原来这货叫陆子衿啊……整得还挺文雅的。
宣子到是没说什么道了句别就翻墙走掉了。
我有点落寞知道这几天不能一块玩连寒暄几句也不寒暄一个个走得好生利落。
屁的知己！
（怒摔糖葫芦）
柳相府·拜访
过了一些时日，我没再去后院，而是安安心心待在自个儿院子里作妖。
果然，爹爹娘亲诚不欺我。
今日府上真的迎客人了，来者是一对夫妇后面还跟着一位俊俏的公子，他脚步平稳执扇轻摇就像是诗中所说的仙人。
离太远看不清跟宣子差不多简直是一个人似的。
但我又觉得不可能，宣子可比他接地气多了。
再说相府来访者向来是官职大的来访，真是他也说不过去我就没怎么在意。
他们很客气来府上还带了很多东西。
我在别处探出脑袋悄悄地望着，除了新奇还是新奇。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新的客人呢。
大抵是爹爹又从哪儿来的一群“狐朋狗友”罢。
我本就不怎么出门对外界也不是太了解，堪称井底之蛙。
事实证明，爹爹的人缘虽好但真心交的朋友却没几个这点我还是晓得的，既然收了这新客人的礼就说明是自己人。
那么，这三位“新客人”在朝中当值哪官呢？
正发着呆，我娘突然不知从哪赶来，一把拽住我二话不说就将我拖向了正厅会客。
我：………娘亲？！！！
我就偷偷看一眼就好，没想和他们对上啊！！！
满心满眼都是泪。
大人们聊天话题总是古板得很，听得我只想打哈欠睡觉但又不能堂而皇之地直接走掉，只好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小脸昏昏欲睡。
不知那公子是不是也是我这么个情况，竟也没开口说过几次话。
「温意最近过得如何？」
公子杀了个回马枪，我还在外太空游荡。
见我眯眼就要撑着脑袋睡着了娘亲蓦地一胳膊肘顶到了我的手臂上，让我的头打了个滑登时清醒了不少。
「温意？」
不清醒还好这一清醒可了不得，因娘亲的动作幅度之大引得全堂的人都向我看齐生生给我看得羞红了耳稍。
爹爹蹙眉，关心道「你这是……？」
「哦。」我连忙端好仪态，正襟危坐「昨夜梦惊没睡好，给大家添麻烦了。」
「嗳，温意这是说得哪的话？」来访的那位夫人撇了公子一眼，对我笑眯眯道「往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自家人？
什么意思？
娘亲脸一黑，闭嘴不说话了，客厅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让我难受得紧。
没记错的话，我是有一个不确定的娃娃亲罢？
会客结束送客人出府时我便想悄悄溜回房间，不曾想突然感到后背有一道视线在我身上游走，我下意识回过头眸中充满疑惑却撞进了一双漆黑晶亮的眸中。
是刚刚在堂上瞧了我好几眼的那位公子。
我：？
这眼神………好熟悉啊。
总觉得跟宣子一样。
不是我自恋，这孩子是不是没见过长得像我我这么好看的女娃娃？
若非这视线怎么老盯着我瞧？
接着，少年扭了下头应付完我父母的寒暄仿佛又似有似无地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即刻收回。
……
一个想法冒出被我迅速掐灭。
不可能，一定是长得像罢了。
宣子没他这么让人觉得难受，再说要真是宣子的话我总不可能会认不出吧？
我见状赶忙愚钝地缩到了随便哪棵树的后面，心脏砰砰直跳，大脑一片空白。
应是瞧这人的眼神就算不得好人，我总是若有若无地对他有种抵触感。
好的，确认完毕。
这是宣子装都装不出来的矜贵气质。
晚上，我正躲在屋里剥橘子皮，外面忽地响起了敲门声，我头也没抬，只顾着往嘴里塞橘肉，汁水流出弄了满手黏糊糊的。
我颇为嫌弃地从衣襟里抽出帕子擦着，那门就应声开了。
「囡囡？」
来者正是我的娘亲，她肩上披着一个薄薄的外套怀里揣着枕头，笑地倒像是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般，看着让人怪害怕的。
这神情………
我…近日应该也没闯什么祸罢……
「娘亲？」
我试着喊了一声嘬了嘬残留在手指上的汁水，道「你怎么跑我屋里来了？」
娘亲闻言很是熟练地挥了一下手，又摆出把爹爹提溜出来就抱怨的架势「嗳，你爹那个老匹夫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晚上跟他吵了一架睡不着，上你屋里缓缓。」
果然！
又是爹爹的锅。
她一边说一边往我床边挪，到了跟前娘亲便一屁股坐了上去飞速搁好枕头回头瘪着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来，囡囡，跟娘亲一起痛苦痛苦。」
随着娘亲眼泪的滑落，我见状大为震惊，手里的橘子都掉到了地上。
万年一见，娘亲……哭了？
「娘亲？为什么？」
不管别的，我急忙连滚带爬地冲向娘亲后颤着手划去娘亲眼角的泪珠「娘亲？」
怎么也不说话了？搞得我好是心慌。
「是不是爹爹欺负你了？」我又极其认真地问了一遍，感觉娘亲似乎哭得更厉害了，就像怕我凭空飞走似的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引到她的怀里，紧紧抱着我。
娘亲答非所问，只道「娘亲不知怎么办才好……」
话还没说完，接着一滴两滴泪水划过我背后的衣襟令我有些怔愣。
这到底是怎么了？
娘亲是极少哭的，唯有一次还是在我小时偷偷溜出府因挡不住糖葫芦的诱惑差点被人绑去山里卖了，得亏一位看着智商不是很高的大哥哥从天而降一闷棍把车夫给敲晕才得救。
只记得他长得很好看，像仙女。
我回过神，不想还好，一想就一股熟悉的感觉在我脑内蔓延。
娘亲叹息一声垂头将她的下颚轻轻覆在我的肩上，在我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她颊侧纵横交错的泪痕，她缓了缓像是极其努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话说出口声线还是有些哽咽道「囡囡，娘亲想你祖母了。」
说着她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好巧不巧颊侧旁两捋长发偏偏在这时滑落遮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我的视线「囡囡，你陪陪娘亲，娘亲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嚯。
好家伙。
「娘亲？不然我们去祖母陵墓前把祖母挖出来团圆罢。」
（撸袖子）
「呔，皮孩子，瞎说什么呢？！」
娘亲闻言恼了，狠推我一把又生动起来从自己的衣领里翻出手绢抹眼泪。
「呿，别贫，这么好的气氛全让你糟蹋了，我哭一哭都不行呐？」
「那还得在我爹身上找问题。」
我坐在娘亲怀里抬手紧紧抱住了她，学着以前她哄我的方式慢慢上下安抚着她的背，有意谈笑「娘亲没关系，我办事您放心，实在不行我架着爹爹你打爹爹一顿出出气，可好？」
这招最好使了，每次娘亲不高兴我都会说这句话哄她，她都很配合地丢掉坏情绪跟我接着抱怨。
没有等到那声噗笑，娘亲好像反而更加难过了，给我有种想说但说不出口的感觉。
不过还好，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默默计较万年绝招不顶用了，看来得想个别的法子了。
静默一瞬，娘亲握着我的手没厘头地问道「囡囡，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被娘亲这么一问，我的脑子退化到了原始年代。
好炸裂的问题！完全不符合娘亲的人设，吃个橘子的功夫我方疑似被别人偷家了！
「啊？」
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我顿时全力思索，迅速来了个急转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感觉我的头都要运转发热炸掉了。
「喜欢的男子么……」
我懵懂出声。
想起从小到大带给我糖葫芦吃的宣子和顺带的黑影，又想到客堂里的那位翩翩公子，我内心一动，不知觉地垂下眼睫。
那个……应该不算吧……还没那黑影给我的好感来得多。
「好像没有。」
「罢了罢了。」娘亲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道「你个不争气的…」
她话音一顿，想到我极少露面，生生将后面的那句话给咽回去了。
娘亲轻叹一声改了口 「但是从某些方面，你也挺争气的。」
随后，她也不与我多说，直接轰我上床，把被子严严实实地掖进我的脖颈旁。
娘亲在这期间瞬间回了以前的状态，叽叽喳喳地跟我乱聊了一堆。
好像刚刚要哭死过去的不是她似的。
几句后夜已深，我闭上眼，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
爹爹娘亲这是要打算给我找夫婿了吗？
不可能罢……
不是说要养我一辈子谁都不给娶吗？
我翻了个身，委委屈屈。
他们不要我了吗？
我越想越蔫吧，慢慢地昏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暖意寒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