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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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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善惠约在了下午五点见面。
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清楚才好。毕竟他弟有一句话没说错,当断不断才是最不负责的行为。
“这么快?”
哥看了看他面前的盘子,油条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基本没动,就知道他又算计到心里了。
明明叔叔和阿姨都是那么大方宽容的人,怎么到了他身上,就变得这么小心眼了。他有些头疼的坐回去,坦白了说:“约了五点见面。”
纪流明的反应比想象平淡,看着也不像生气,只是抿了口牛奶,说:“哦,好。”
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果然,沉吟片刻后,纪流明的双唇还是微微动了动。
哥的心一下提起来了,不知道他又要发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老天爷可保佑,这才是清晨,一天的开始,千万别给他添堵。
“那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啊?应该不回——”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纪流明阴恻恻的视线里,愣是生硬地改了口,“不会不回来的。”
纪流明就笑了,“嗯。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
哥干笑。
五点多的太阳还高挂在正中,烤的大地都要变形,向上散发着空气扭曲的嘶吼与狰狞。哥拒绝了纪流明的同行要求,骑车过去的时候,差点像个棉花糖一样被烤化。还是中餐馆里堪比严月的冷气捞了他一把,将人重新冻上塑形。
善惠好像等了很久,杯子里的水都下了一半,让哥心中的愧疚更甚,连道:“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没晚,是我来早了。”善惠将菜单递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哥有些无措,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啊?我来点吗?”
“嗯,毕竟你是客嘛。”
“好吧。”哥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手拿着圆珠笔一摁一收,似乎是在缓解,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我都可以。”
“好。”哥慢吞吞地答应,好想这样就能拉长时间了一样。他是真的不会点餐,偶尔跟朋友或者流明一起出来,主动权也都在对方手上,自己就在旁边等着吃就行。
毕竟他的大多时间都消磨在工作上了,实在不知道如何兼顾到每一个人,让大家吃得开心,钱花的物有所值。
“鲜虾蒸粉丝、白灼菜心、水煮肉片和糖醋里脊,你看可以吗?”
“可以。”
“好,你看饮料或者小菜这里有没有喜欢的?我听朋友说过,他们家的脆萝卜和柠檬红茶不错,要不要来点?”
善惠还是点头,“行,都听你的。”
哥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在菜单上打了勾,向服务员招手,递了过去。
菜很快上齐,哥用余光小心地观察了一遍善惠,见她吃的还算舒心,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的聊天还算正常,在吃饱前,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避开了那个话题,免得影响到胃口。快结束时,善惠抿了下红茶,哥便知道她有话要说了,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哥的表情认真起来,但却不会显得严肃,只能感觉到他的真心:“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好。”
善慧笑了声,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问:“那你觉得我哪里好?”
“哪里都很好。”哥一一列举出来,从她少年时辍学,独自扛起家里落魄的瓷器生意,一直到现在,将公司扩展成三百人的规模,无一不展示了她能力的优秀和其中的数多苦楚。
他很佩服这种能力强大的人。何况善惠还不止这一处有点,她身上女性特有的感性和细腻同样闪亮,如果没有纪流明从中阻拦......
“就是这样,我认为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女性,所以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另一半。我觉得你完全不用因为年龄问题放低标准——何况你现在还很年轻,不必将眼光局限在这一座小镇里,你完全配的上这社会中的大部分人。”
善慧显然有些惊讶:“这么高的评价...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也不怪她会这么觉得。乡镇中的人大多都是循规蹈矩过生活的,思想不如城中不断接受新鲜事物的人开放。在他们的主观意想里,女生天生要嫁人生子的,如果超过了一定年龄没有成家,还会被打上有问题、老女人等一系列难听的标签。
纵使优秀如善惠,也逃不过这个圈。家里对她抗争唯一的退步,就是同意她要求男方入赘的条件,但对结婚一事仍然上心,据说每年都要催上一催,堪比隔壁阿姨大妈们给他的说亲。
哥很了解这些,刚要在说什么肯定自己的话。善慧便又开口了,手掌撑着下巴,微微点头:“嗯,我现在对你更满意了。你这个人和我想象的一样,温柔善良,共情能力强,且很尊重女性。”
哥连连摆手,“不不,你谬赞了,我只是个普通人,配不上你的。”
善慧继续点头,“嗯,还有自卑,但无伤大雅。”
“不是的,我说的是实话。”
“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善惠道:“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你不会吃亏的。”
“我打听过了,你在五年前的时候跟着黄师傅学习汝窑的制作,手艺不错,无奈黄师傅这人固执,不愿与现在市面上的主流厂家合作,所以生意一直不好,只跟几个老客户有往来。今年更是惨淡,不然你也不会这么闲,是吗?”
“……”
“我是做这方面生意的,如果你愿意,之后我可以帮你们出出主意,改变你们现在的困境。毕竟这门手艺虽然珍贵,但一整个村子都是做这一行的,也就不稀奇了。”善惠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也得有人从这里经过,对吧。”
她说的不错,这是他目前最头疼的困难了。
师父手艺确实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流泉镇里最拔尖的那几位。但他太过固执,认为烧窑在情,在心,如果与钱财沾上了关系,那就是叫铜钱臭了瓷器。
早年也有慕名而来的顾客,但都无外乎的受不了师父的脾气。毕竟做老板的都不缺钱,才不愿为了一个破罐子破盘子放低身段。
——何况师父还因为嫉妒被人打压,几乎没什么好名声。买这样一件不实用的东西,就更没必要了。
“而且,你很在意你弟弟吧。”
哥有些不明所以。
“虽然只是哥,却几乎尽全了当爹当妈的责任。那你应该也知道,现在市区的房价有多贵,你难道不会替他考虑?”
“我也实话跟你说了,你们这个生意如果在这么做下去,你连他高中的学费都交不起。何谈之后的大学生活,省城那么高,你又要怎么办?”
“……”哥抿嘴,垂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所以,你给我的建议是什么?”
“你如果愿意入赘到我们家,我可以带你一起做生意。到时候在攒几年钱,或者我贴你一点,估计也够在他以后要工作的地方买套房子了。”
说到这里,善惠叹了口气,很诚恳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肯定会好奇我的目的,毕竟我们从昨天到现在,也才认识一天,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确实蛮喜欢你这个人的。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少,不说一眼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但也都是大差不差的。你很好看,这是你得天独厚的资源。拥有能够与你颜值媲美的,不一定如你这般温柔。有你这样善良的,又不一定足够有责任心。你是少见的,表里如一的人,我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你,这比我中彩票的几率还大,也更令让我高兴。我不想错过你这样的人,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会是我遇见的、最合适结婚的那一位。”
这一顿话打的哥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好久之后才勉强回过神,磕磕绊绊地说:“……你、你谬赞了,我没……呃,那个,我……我考虑一下吧,可以吗?”
善惠点头,眼里带着丝笑意:“可以。”
结完账后,哥没那么着急的赶回家。黄汝生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待会过去看看。哥说好,将车掉头,转去了黄氏窑厂。
师父罕见的不在,哥穿过窑炉,掀开帘子走进去,说:“阿生?”
“这儿这儿!”与整个简陋房屋对比明显的,是客厅中放着的一座精致茶桌。黄汝生正坐在那里洗茶。这是他师父除烧窑外唯一的爱好了,可惜没遗传对基因,只传了爱喝茶这一项给他儿子。
他坐过去,“你找我什么事儿?”
“聊聊嘛。”黄汝生了副白净的皮子,看着不像打窑炉里长出来的,有点像才子书生,和流泉镇一到六月就烟雨朦胧的天候很是契合。
“嗯。师父呢?出去了?”
“这段时间不生意少吗,我让他多出去走走,和其他老头下下棋,免得只一心扑到这个人窑厂上,一点变通学不会。”
这对父子间的恩怨可扯不清,哥一直都是不想招惹的,毕竟他向着谁都不对。汝生是当年千求万求才让师父同意他入门的恩人,师父是教授他技艺的恩师,平日涉及这些事儿的时候,他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何谈再有什么举动。
面前的瓷白茶杯中被他倒入了些翠青色的液体,哥正好有机会转移话题,凑上去闻了闻后,说:“好香。”
“可不,上好的信阳毛尖,回头给你拿点。”
“别了,家里还有好多,每个年头都喝不完。”
“那你就喝呀,别舍不得,这再贵的东西也是要拿来吃用的,供着算什么。”
“知道了,回去就泡。”哥无奈地说着,“那你叫我来是因为什么?”
黄汝生还装了起来,一股高深莫测的样子,吹着滚烫茶水道:“没大没小,叫什么?”
哥叹了口气,配合着喊:“师哥。”
“对咯。”他的架子只维持两秒,便把茶杯放下来,脚踩在椅子上,没了刚才的一点样子,凑过来说:“来来师弟,你跟我说说,你这个相亲对象怎么样?我听说她可凶了,母老虎一个哦!”
“没有,人家很好的。”
“那肯定是装的。”黄汝生显然不信,“她肯定对你有意思,才装出一副温柔贤良模样的,你可得小心。不过我听你这么向着她,是……”
他眉毛挑挑,带着种不怀好意:“有情况?”
“你说话也尊重点,现在还什么都没确定呢,不要那么听风是雨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他明显没听进去,“聊的怎么样?到哪一步了?年底能喝上你家的喜酒不?”
“这才哪儿跟哪儿?”哥瞪大了眼:“何况我们才认识,你这么着急干嘛?”
“我当然着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家——”他打住,匆匆咳了声,“他们家家庭情况,就算是入赘,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说起这个,哥又头大起来。他到不觉得入赘怎么样,但他师父恐怕不会答应。师父当初愿意收自己入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汝生对烧窑不感兴趣,他吵了骂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改。才只能考虑起收个徒弟传承手艺,不让自己对烧窑的心得和延续了几十年的这门传承断绝于此。
但善惠说得那些又确实令他很是心动。流明的原因是一点,钱财也是一点。甚至如果能借助她的人脉解决汝窑的销售问题,也能大大改善师父一家的条件的。
汝生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把他喊来,询问他跟善惠的情况。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流明,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压迫的他快要爆炸。
“怎么这幅表情?有难言之隐?”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头疼的事情而已。”
“说来听听?师哥给你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一下。”
哥不太喜欢向外人说自己家里的事,因为这样很容易给别人造成困扰,便打着哈哈:“没什么,还是那些老问题嘛。嘶,好烫。”
“哎呀,这刚烧开的水,你小心点嘛。”汝生连忙给他递纸,眼珠转了转,还欲重提刚才的话题,被哥抢先打断了。
“不过这个茶确实不错,毛尖?是绿茶吗,我记得家里还有你给的龙井和毛峰,味道原来差别这么大的吗。”
汝生挑了挑眉。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红茶一点,冬天喝好像很好,还可以养胃护胃。你不是经常胃疼吗?我觉得你平常可以换一下,把红茶当成主要喝的。”
“好的建议。但是——”
“嗯?!怎么了?等下,我杯子没放下——慢点!椅子要倒了!”
哥被他突然拉起,匆忙间只放下了杯子,拉好椅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出门。”汝生头也不回地说:“请你吃饭!”
“我才吃过!”
“我还没吃呢,饿一下午了,你就当是陪我,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