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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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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川现在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了。他从拼音开始学,一开始学了会忘,但是忘了却又不敢告诉我,怕重新学耽误我的时间。
后来被我发现,实在哭笑不得。
“苏川,你是不是傻?”我认真地告诉他:“学习的目的,是学会,不会赶时间。”
“不管学几次,我都不会不耐烦。”
因为苏川做饭好吃,我推荐他去学烹饪。
他很听话,但是恐惧与生人来往,所以迟迟不敢去学。我就周末的时候,跟他一起去。
苏川的学习能力很强,尤其是在他喜欢的领域。渐渐地,也敢跟教学师傅说一两句话。
我就在外面等着,大部分时间,是在拍他。
回家了,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或者躺在床上一起看我拍的照片。
早上起床越来越艰难了,清晨的玻璃窗上凝了雾,凛冬将至。
这天我的手机接到了村里一个亲戚打来的电话,说是找苏川的。
苏川的爹前年因为心梗走了,今年苏川妈妈感染了破伤风,一直不愿就医,如今大概也是坚持不住了。
我看着已经收拾完东西准备去上烹饪课的苏川,有些沉默。
虽说前年他爹那件事他并没有回去,可也明显受到了影响,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
我知道那并非悲伤,这可正是悲伤的来源。
“泽哥,该,该走了。”苏川走过来,又替我理了理衣领,“歪了,我,弄一下。”
“苏川。”我轻声说,“村里人联系我,说,刘丽云快不行了。”
刘丽云,是苏川妈妈的名字。
这个人,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却能成为苏川十几年人生里一场无休无止的淋漓的风雪。
她的暴力,我从未亲眼见过,却在苏川瘦弱的脊背、手臂、腿上捕捉到她的罪证。
她的冷漠,我没有过多听闻,却在苏川胆怯的眼神,退缩的性格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刻薄,她的讥讽,她的刁钻,她的种种,都在苏川身上有迹可循。
“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反正,你早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我揽过忽然安静的苏川,抱住他,抱紧了他。
“以后再也没有她了。”
苏川抬起头,“泽哥,我想回去。”
也许是该有个了结。
我说,“哪里我都陪你。”
回村的路上苏川也很沉默,却也很依赖我。
他紧紧靠着我,似乎没有我,他就无法在这条路走下去。
我们挨得很近,穿得很厚,偷偷牵手也不会被人发现,就这样回到了村里。
刘丽云的家里,还有其他孩子。不过这跟我们无关。
葬礼很简陋,我们交了钱,站在灵堂外看了一眼。
有不相干的人说,“苏川,给你妈妈烧点儿纸,磕个头啊!”
我环住苏川的肩说,“不了,我们看看就走。”
那人不说话了,苏川却开口:“她受得起吗?”
周围安静了下来,苏川转身,向爹的老房子走去。
我跟了上去,发现他在前面等着我。
我替他把围巾围好,这条围巾是我们在一起第一个冬天送给他的,他一直很喜欢。
“泽哥,我……”
“我知道,我们去看看爹。”
葬礼还没结束,我跟苏川就买了回去的车票。
当夜格外冷,屋外的风狂卷着老屋附近的野林,我猜测着苏川的内心,是否也同样狂风大作。
“明天会下雪吗?”苏川看着我,小声问。
“可能。”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很冷。
我含住他的唇,想捂热些。
苏川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只越发用力地抓着我的衣服。
我渐渐听不见风声,只听见苏川断断续续、小声的喘息。
我用手去碰他的唇,有些凉的指尖感到热意。
再往里探,是柔软的舌。
我轻声说,“苏川,别怕。”
屋外,好像开始下雪了。
瘦弱的树只有零星几根树枝,却被越下越大的雪沉甸甸地压着,摇摇欲坠,最终实在不堪重负,“咔嚓”一声从中断了。
在这冬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雪还没有停,大概率是要下到天明。
第二天推开门,入眼白茫茫一片。
路上起了风,我跟苏川裹紧了衣服往前走。行至半路,雪又下了起来。
苏川回头望去,看了一下村落的方向。
此后经年,他大概会遗忘所有没有徐泽的冬天,也会记住每个跟徐泽在一起的冬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