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57、十月十八

　　部门审讯室，脸色略显苍白的蛇女看着走进来的甯安，不顾束衣的束缚，立刻努力地支撑起上身坐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甯安淡定地在他对面坐下：“让我们回顾一下前天发生的一切吧。那天下午，另一个‘你’去黄山路引发骚乱，声东击西，吸引部门的注意，好让在附二医外守株待兔的你绑架史佩均，对吧？”
　　“怎么，他们见强硬的没用，就派你来了吗？”蛇女满嘴嘲讽，“哼，别以为我吃美男计这一套。你搅了我的计划，阻挠我带走史佩均。这些，别想我会忘记。”
　　“你的计划挺好的，毕竟黄山路和史佩均之间没什么联系，没人会注意到你的目的实则为史佩均。”
　　蛇女不屑，“哟，你这是夸奖我吗？那还真是多谢了。”
　　“但是，再好的计划，却还是被发现了。知道为什么吗？”
　　“怎么，想向我炫耀你们有多么牛逼吗？”尽管被戳到了痛处，但蛇女仍旧嘴硬，“行啊，你说吧。我洗耳恭听，恭候赐教。”
　　“赐教说不上，只是就我来看，如果这次计划是你自己制定的，那只能说明你蠢到无药可救，但如果是别人帮你制定的，那说明那人骗了你。”
　　在听到“蠢到无药可救”时，蛇女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而要跳起来扑向甯安了，但在听到后面的“那人骗了你”后，却不由自主地一愣，“……骗了我？”
　　“嗯，”甯安重复了一遍，“骗了你。”
　　“你凭什么这么说？”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但前提是，你必须配合我。这样，如果我错了，也能及时纠正过来，对吧？”
　　“哼，嘴上说得好听。”蛇女不以为意，视线高傲地向上一瞟，“结果还不是想从我口中骗取你们需要的情报？”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这是你的自由。”甯安面不改色地说，“但需要澄清的是，我和外面那些人不同，你被治罪与否。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或损失，所以我并不想逼你认罪。我只想知道真相。你若不配合，我就没有足够的线索来还原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可能因为错误的分析而被你误会故意挑拨离间你们。我并不想这样。”
　　蛇女皱起眉头，她发现自己太小看眼前这家伙了。
　　“那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配合部门对于蛇女来说，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可万一事情真如这臭小子所言，那么决不能听若罔闻。犹豫了会儿，她道：“某天我上街的时候，偶然看到史佩均坐在一辆车里。”
　　“然后呢？”
　　“然后我跟踪了他，摸清了他的住址，还知道他有了‘监护人’。”
　　“接着你就开始计划绑架史佩均了？”
　　“哼，你这不是废话嘛。他之前在收容所，我不好下手，但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
　　“可你没有马上动手。为什么？”
　　“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动手吗？”蛇女的火气上来了，“要不是被那女人三番五次阻止，史佩均早就是我的东西了，哪还会关在这里被你质问？”
　　“那女人是谁？”
　　“这对你的分析有影响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第三个‘你’吧？”
　　蛇女愣了一下，继而嗤笑道：“哟，想不到你知道得还挺多的嘛。狗部门什么时候那么大方了？还是说，你是通过某些不能明说的手段知道的？”
　　甯安保持着优雅内敛的微笑，“你放心，我并没有做任何违背部门规定的事。我只是向上级申请说，只要看过一遍你的档案，就能问出你所知道的所有事。”
　　蛇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自作聪明死得早！”
　　“我是学医出身的，知道如何长命百岁。”
　　甯安的微笑标准而不失礼貌，看得蛇女真想上前将他的脸撕个稀巴烂。
　　资料上显示，蛇女在设施期间人格分裂，且次人格因主人格当初未能救下弟弟刘禅嗣而对其怀有莫大的敌意。为防止被次人格取代，主人格进化出了解离能力，即将两个次人格的意识转移到了两条蛇身上。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受主人格的阻止，没能早些绑架史佩均。可这次呢？她没阻止你吗？”
　　“鬼知道死哪儿去了。”
　　“她为什么反对你绑架史佩均？”
　　“你问我，我问谁去！”蛇女越说越激动，“她总在说什么‘就算现在抓来了史佩均也没用’‘阿嗣不允许他受伤’之类的鬼话！哼，口口声声说是为阿嗣好，要真为阿嗣好，他史佩均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你此次绑架史佩均的计划，是你自己制定的？”
　　“没有。是一个老头跟我说，只要我听他的话，他就可以帮我夺回阿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左右前吧。”
　　“那就是13号前了？”
　　“大概吧。”
　　“10·12事件和黄山路骚乱是他要求的吗？”
　　“那倒没有，就算没有他，我也会干。他要求的只有6个死人和26个活人。”
　　“这些数字的意义是什么？”
　　“鬼才知道。”蛇女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挑衅而尖锐，“小子，从我这儿听去了那么多东西，也足够你分析了吧？”
　　甯安浅浅地笑了一下，“谢谢你的配合，果然，我的结论没有错。”
　　蛇女脸色一阴，“你想耍赖吗？”
　　“我说了，我和外面人并不是一类人，所以我会遵守我的承诺。那个人，是约瑟夫·李吧？”
　　“约瑟夫·李？他不是你们特聘的心理顾问吗？提他干吗？”
　　“你知道史佩均为何会住院吗？”
　　“好像说他体内的异肽素含分泌出现异常了。”
　　“那导致他体内异肽素分泌异常的原因呢？”
　　“……没吃药？”
　　“他不吃药的原因呢？”
　　“哼，这种事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他被狗部门强塞了那么多年的药，也是该吃腻了。”
　　甯安摇了摇头，“他是被约瑟夫·李诱唆的。”
　　蛇女诧异，“诱唆？”
　　“就在他与你联手之后。”甯安将两份文件翻开，摆在对方面前，“这是约瑟夫·李对史佩均做的心理评估的结果，上面有他的签名和盖章；这份是史佩均的‘监护人’和玉笙的供述，上面说了，是约瑟夫·李蓄意挑拨他对部门的信任，从而导致了史佩均的入院。这份评估认证和供述都是真的，因为部门没必要伪造证据去诬陷他们的特聘顾问。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能证明约瑟夫·李并非真心帮你。他若是真心诚意，就不会言而无信，放弃向你做出的承诺——他根本没派人去抓史佩均。”
　　沉默了许久后，蛇女开口道：“在史佩均住院前，我曾试过一次……”
　　“绑架史佩均吗？”
　　蛇女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们还没答应约瑟夫·李，毕竟他是狗部门的人，我信任不过。况且只有凭我们自己的能力抓来史佩均才有意义。但是，我在史佩均的家外遭到了一个能用意念控刀的女人……”
　　“那应该是封喉女。”
　　蛇女开始后悔相信那个让她十分不舒服的死老头了。不过，她想不通约瑟夫·李害自己的理由。甯安读出了她的困惑，问：“约瑟夫·李是主动找上你的？”
　　“嗯。”
　　“你说，约瑟夫·李在与你接触之前，会不会已经和主人格的‘你’有过接触了？”
　　蛇女怔了一秒，随即大声咆哮起来：“妈的，我怎么没想到！操，一定是这样！那老头就是在她消失后的第二天来找我的！奶奶的死婊子，为了一个人独占阿嗣，竟敢找人阴我们！妈的，死婊子！臭不要脸的死婊子！”
　　整整十分钟，甯安任由对方咆哮发泄，等她喊到没力气地瘫在椅子后，才开口道：“愿意为我们指证约瑟夫·李吗？”
　　蛇女瞪着怒目，一字一顿道：“就是死，我也要拉他下地狱。”
　　“谢谢你的合作。”甯安站起来，正想离开，又想了起什么，问，“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
　　蛇女抬眼看向甯安。
　　“据我所知，你弟弟应该已经死了。那么绑架史佩均……”
　　“哼，”蛇女笑了一下，“小子，做人不要太突出了。”
　　甯安不懂对方为何忽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什么意思？”
　　“这起案子，你们的高层相当重视吧？不然隔壁房间不会聚集那么多的人。”蛇女一瞥右边的大扇单向透视玻璃，“之前来了那么多人，他们都空手而归，但你却问到了他们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正所谓棒打出头鸟，你搞定了我，日后定有不少人想搞你。”
　　“是吗，我知道了。”甯安优雅一笑：“谢谢你的关心。”
　　甯安走后，风逸才拿出手机，拨通了薛琴任的号码。
　　“喂？琴琴，你还好吗？”
　　“你这头死猪，终于想起我了么？”薛琴任像个怨妇似的道，“这次可真被你给害惨了！”
　　“哈哈，对不起嘛。”风逸才的态度照旧吊儿郎当，“不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部门发现盗版异肽素经过我手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被发现了？”
　　“这个……”薛琴任道，“是我大意了，沉迷于研究你给我的药，没注意到易弦在身后……”
　　“吼，那就是你自己活该了。”
　　“你……你这头死猪！我瞒着部门，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你竟然说我活该？你个死猪！良心都被狗吃了！”
　　薛琴任那叫一个又怒又委屈，每次只要和这头死猪扯上关系，他就一定会倒霉，而他次次不顾倒霉的后果帮忙，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嘲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当然，风逸才并不是真的笑他活该，毕竟他这张贱嘴天生就这样，不说些损人的话就牙痒难忍。
　　这不，惹其生气后，他又连忙补救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嘛，我的好琴琴，你也知道我这张猪嘴欠抽，说话不经猪脑。从一开始就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没有我，你哪儿会摊上这破事儿呢？都是我这头死猪不好，都是我这头死猪的错，你就原谅我这头死猪嘛，好不好？”
　　凡旦薛琴任被自己弄生气，风逸才都会这么哄他。而前者也没腻烦，总会原谅后者。当然，薛琴任并非真吃风逸才这一套，而是他实在听不得对方的那得不到原谅就一直纠缠不放的恶心的猪叫声，若不想被三百六十度立体音噪声污染的荼毒，只能点头原谅。
　　“哼，你这头死猪哪次是真心请求原谅的？不过也算了，反正也就被停职一周，就当放假好了。”
　　“停职一周？”
　　“对啊，易弦亲批的。”
　　“那这样的话，你就不能进实验室了？”
　　薛琴任心生不详的预感，“你这头死猪又想干什么？”
　　“哈哈，也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鉴定科的人断定，史佩均血液内异肽素含量突增的原因是他突然停药造成的。”
　　“对啊。”
　　“这个结论可信吗？”
　　“我不清楚，毕竟是别人负责验的，但报告书必须经过科长的确认，既然易弦签字了，我想应该没错。”
　　“易弦啊，你还真是信任这个男人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和易弦没什么！”
　　“哈哈，你那么激动，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不打自招了。”听薛琴任又想说什么，风逸才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除了骂我‘死猪’还是‘死猪’，我耳朵都听得长茧子了，你要没有‘死猪’以外的词，就别骂出来了，也能省点口水。”
　　“你……”被这么一说，薛琴任偏要骂出口，“你这头死猪！”
　　“哎。”风逸才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声“死猪”不可避免，“琴琴，和你说正经的。不是我不信任你相信的男人，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在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对抑制剂产生依赖的‘怪物’，突然停止服用抑制剂后，体内的异肽素达到原来的两倍都已经算多的了，而史佩均却还多了两倍。”
　　“关于这点，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异类的体质千差万别，没有绝对的标准。”
　　“诶你说，如果怪物摄入了盗版异肽素，会怎样？”
　　“你怀疑，史佩均体内的异肽素含量异常，是因为摄入了类异肽素？”
　　“谁知道呢，既是盗版异肽素，若想检查出来，也是有一定难度吧？”
　　“就我之前的比对，有这个可能，但我是私下里比对的，用的仪器不太精确，不敢百分之百肯定、”
　　风逸才嘴角一勾，“哎，你要是能进实验室的话，就能帮我测试一下了。”
　　“哼，别想了。你给我的类异肽素，已经被易弦上交给研究院了。”
　　“什么？”风逸才震惊，“你没留下点吗？”
　　“没有。”
　　“不会吧，易弦那家伙，明明是我弄到的东西，他问都不问一句就这么直接上交给国家，也太过分了吧！”
　　“哼，没了东西，让你少闯次祸还不好吗？”薛琴任道，“类异肽素究竟会对人体有怎样的作用、史佩均体内异肽素含量异常的原因，自有研究院负责研究，用不着您费心。”
　　“什么？史佩均和研究院？喂喂喂，你没开玩笑吧？”
　　“开完笑？呵，和你这头死猪，有什么好开的？总之，你也给我消停些吧。要不是有焉科长，你以为你还能这么悠闲地在这破屋子里看报纸听广播管闲事吗？”
　　“哦？要是没有焉科长，我会咋样？”
　　“部长知道了。”
　　“所以呢？”
　　“还‘所以呢’？你怎么说得出口？”薛琴任简直无语，“塞勒涅已经造出了类似异肽素的药物，他们会怎么用那药，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当知道你故意瞒着此事不报后，部长都气炸了，要不是有焉科长和易弦帮你兜着，你就真成死猪了！”
　　“哼，谁要你们帮忙兜着了，我就是要气死那死老头。”
　　薛琴任叹了口气，“你对部长的恨，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毕竟事关重大，你气他，你是爽了，但因你的不报而受牵连的其他人呢？你有想过他们吗？”
　　沉默了几秒，风逸才道：“我知道了。”
　　“研究院那边，你如果真的很在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风逸才惊喜，“真的吗？”
　　“当然。”
　　“可你不是被停职了吗？探研究院的消息，没关系？”
　　“我停职和研究院有什么关系？哼，再说了，我可是沈老师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向老师请教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对对对，是没什么不妥！”风逸才激动地大喊，“果然琴琴你最好了！”
　　“别毒奶我！而且，别以为我会白白帮你问。”薛琴任道，“作为条件，你必须答应我，这阵子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出去瞎惹麻烦！”
　　“行，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