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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时你还是个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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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上的灯亮了又熄,发出尖锐刺耳的“呲啦”声,锋利刀刃劈开空气的声音和针穿刺空间的声音不绝于耳,却不见刀光剑影。
腥臭的血不断从墙面渗出,屋内红线符纸翻飞。
“哥!你说我们是在阴界还是阳界啊?!这鬼怎么能时隐时现的!”
“它能在在阴阳两界横穿,而我们在阴界。”
靠在墙上的方之洲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溢出血,红线连着他的十根手指招招毙命的朝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厉鬼袭去。
厉鬼被一根红线穿透肚子定在原处,发出悲嚎声,环绕它四周的怨气更浓上一番:“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等了他五百年,他说……他说了什么?我要见他啊啊啊啊啊啊………”
伊辰驱动符纸净化厉鬼周身的怨气,对着方之洲埋怨道:“阴阳平衡师分阴阳二人,用来平衡世间万物的阴阳两面。”
“阴魂入阴界消除极端份子,阳在人间护阴的身体安全,怎么到哥你这就变成带人拖魂入阴界?”
方之洲皱眉咽了口血,“搞得像你有搭档,不用带人拖魂到这里似的。”
伊辰不服气道:“我是没有,可哥你的搭档兼男朋友有一次你入阴界他在外面护过你吗?”
定住厉鬼的红线松动,黑气满天扑面而来,厉鬼以风驰电掣之势向两人袭来。
红金色的咒纹从方之洲眼尾蔓延到颧骨,方之洲一字一句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道:“阴阳平衡,以我之血换天伞重开。”
处于攻击状态的红线像见了比厉鬼还可怕的东西,迅速消隐于方之洲指尖,一把通黑,边沿滴落鲜血的伞出现在他手中。
“哥,你眼睛不想要了!”伊辰惊慌失措的望着方之洲脸上的咒纹和已经没有一点眼白的眼睛,“我们快跑吧,也不一定为了杀它把自己搞瞎啊!”
“厉鬼能毫无阻碍的在阴阳两界游荡,只有在阴界我才能召唤神器,如果现在不杀了它出去就没机会了。”
伞沿滴落的血形成十二条泛着金色梵文的红色铁链四面八方的围住厉鬼,顷刻间厉鬼被穿的烟消云散。
“再多开几次天伞你就等着瞎吧?!”伊辰扶着靠在墙上慢慢往下掉的方之洲,颤抖的手在墙上画出传送纹,“怎么现在找茬的鬼怪这么难打啊?”
墙上出现一道一半哭一半笑的大门。
“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方之洲无所谓的说,但他眼睛通黑,没一点白,脸上咒纹蔓延之处可见皮下白骨。
出了阴界,方之洲的眼睛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是眼尾处飘落着两缕黑烟。
他走出卧室停在伊辰的卧室门前敲了敲,听见里面传来重物掉下床,哒哒哒,转转悠悠又撞到墙的声音。
声音近了,门终于开了。
一张娃娃脸凑到方之洲面前,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光看不够,还踮起脚上手摸了摸他眼角已经消散的差不多的黑气。
确认人真的没事后,伊辰终于忍不住抱着方之洲的腰哭诉道:“哥你要是瞎了我怎么办啊!”
“先别哭听我说,我不久前收到一个订单,所以我明天要出门和逝者家属见面,你看好家,这几天你不要接订单,人和妖怪都不行。”
伊辰恍然,“是之前那个自己给自己预约入殓师的人吗?”
“他死了?”
“应该是的。”
方之洲拍拍他的脑袋道:“你现在可以继续哭了。”
话音刚落,前面的人就哭的那叫跟死了老婆似的,“现在做人怎么这么苦啊,一边做着老祖宗留下的活,一边还要兼职入殓师赚外快,没钱吃饭了还要死,我们阴阳师的命不是命了吗?”
“如果陈鹿来找我,你就说我去……”
听见他哥说起男朋友,伊辰立刻收起哭闹声,谨慎道:“不是有电话吗哥?”
方之洲沉默许久道了句“嗯。”
………
深春,下过雨的碧空,乌云从四面散去。
夕阳斜靠在远处的群山之上,映得天空发红,黄灿灿的油菜花被春风撩过,花瓣上雨珠淅淅沥沥往下滴落。
一股清凉的,带着雨的潮湿的风携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吹过油菜花海。
急促中包裹着小动物呜咽的呼吸声打破这方宁静。
一个背着竹编背篓的男孩在杂草丛生的田坎上逃命似的奔跑,锁骨上纤薄的皮肤被勒得通红,隐隐看到血丝。
“哒哒哒”。
积满水的泥坑发出紧凑响声。
他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跑到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下双手撑着大腿喘匀了气再跑。
后面宛如有豺狼虎豹在追着他,活生生要吃了他一样。
小小的腿肚子颤抖地厉害,微凉的温度下男孩浑身汗如雨下。
跑不动了。
他一手撑在路边的灰色大石头,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储存体力,一手擦擦落到眼睛里的汗,眼里的刺痛让男孩瘪着嘴,开口无声的嘀咕了句什么。
“咻”的一声细响,一颗石子砸到男孩的头上。
男孩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愣了一下,眼里蓄起已久的泪花在疯狂打转。
“哈哈哈哈,能看见妖怪的小哑巴!”
一群被染着五颜六色的小鼹鼠从湿漉漉的油菜花田里跳出来。
“小哑巴不说话,没爸爸没妈妈,被妖打了哭哈哈!”
鼹鼠妖边唱边作鬼脸,时不时朝男孩扔块石头。
男孩用力的擦了擦和鼻涕连在一起的眼泪,抄起手边的树枝挥舞着去驱赶那堆鼹鼠妖。
“快跑快跑,小哑巴来了。”
聚在一堆的鼹鼠妖四散逃开,离男孩两米远后,逗他玩似的又朝男孩涌去。
男孩反应迅速把树枝丢弃,熟练的把身后的背篓盖在自己身上。
把自己因为营养不良而比同龄人还要瘦小的身体缩进里面去,布满老茧的小手死死的扣住背篓的细缝,把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护盾固的牢牢的。
几双脚踢在背篓上,其中一只踢到背篓里男孩的后背,男孩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一只脏兮兮断了后跟的棉鞋露出背篓外。
男孩的脚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妖咬了一口,他在背篓里无声号啕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
不知道被踹了多久,等男孩不再哭时鼹鼠妖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男孩偷偷掀开一边看还有没有妖怪,发现周围只剩下脚印和安静才从背篓里钻出来。
男孩拖着和眼睛一般红肿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在田野阡陌上,红通通的小手上拽着刚才被他丢弃的树枝。
这种事他有记忆开始每天都在经历,他的族群因为他不能化形,所以把他赶了出来 ,没有家族的庇护,他逃到哪被打到哪。
出来后他看见和自己一样的妖怪,站着走路,没有白色的毛发,眼睛不是蓝色的,和他一样是黑色的。
他向他们示好,但他们叫他“小精神病”,拿石头丢他,拿棍子打他。
长的不一样要被打,会被抛弃,长的一样的也会被打被抛弃吗?
他不明白。
男孩走得腿有些酸痛,他抬头看了眼前面,视线下移,是一个略陡的斜坡,斜坡下又是一片金色的菜花海。
嗯?!
疲惫的心又开始焦虑的乱跳。
视力极好的男孩一眼看见了花海里站着一个漂亮的生物。
半响,他给这个生物定义为一只漂亮的男性妖怪。
晚风浸染了墨色,略微有些重量,拂过花时花都低了头。
花田深处,戴着白色鸭舌帽,穿着薄荷绿V领衬衫,留着齐肩短发,长相冷艳的方之洲在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东西。
忽然,他猛地抬头看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不远处的小斜坡上滚了下来。
方之洲反应很快的跑过去,男孩恰好滚到他脚下。
“什么鬼?”
方之洲蹲下摸了摸背篓。
这时男孩颤颤巍巍的从背篓口爬出来,眼神凶狠的瞪着方之洲,长大嘴巴亮出虎牙,发出他自以为极为凶狠的哈气声用来恐吓眼前这个漂亮妖怪。
瞪着人,哈着气,男孩一掌过去打在方之洲收到半空中的手。
“还挺凶。”方之洲看着被小脏手拍的全是泥印的手背,站起来离小孩远了些。
站在一个男孩打不着的位置,方之洲上下打量着男孩。
小鹿一般大大的清澈的眼睛怒瞪着他,眼神中恐惧和胆怯多于愤怒,脸脏的像粘了巧克力的白馒头。
一头乱糟糟轻微打卷的白色头发,跟枝头上喜鹊的窝一个样。
“呀!哪来的小垃圾?”方之洲捂住鼻子,夸张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满脸嫌弃道:“我不拦着你都能滚到地里去,帮了你连谢谢都不说还打人 ,真没礼貌。”
谁知男孩听了他的话更加像个小神经病,拿头对准方之洲直愣愣的朝他冲过来。
“唉唉唉,你别过来!”
“砰”地一声。
两人从田坎上掉进了菜花田里,压倒了一小片的菜花,方之洲的衣服被花叶上的雨水弄湿了一片,男孩稳稳当当的压在他身上 ,只有脸上被渐了几颗水珠。
方之洲后脑勺砸在地里,幸好刚下过雨土不是那么的坚硬,不过还是闷疼。
“啊,都叫你不要过来了。”
他摸着后脑勺坐起来,男孩就这样跪坐在他腿上,眼神疑惑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方便洲抬眼瞥了眼男孩,见他呆愣愣的样子有些烦,抬手便想把他推下去。
手刚伸过去,离男孩有五厘米左右的距离,男孩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到嘴边。
“唉,你要干嘛?”
“痛!松口!!!”
嘴里说着痛,方之洲也没把男孩扯开,任由他咬到想松口。
男孩咬着咬着力度放轻了,这好像是一个不会打他的妖怪。
他松开口,盯着那个青紫色的牙印,一瞬间眼泪哗啦啦的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怎么和欺负他的那些妖怪一样讨厌。
委屈难过的抬眸看见方之洲脸上痛苦的表情,男孩抑制不住的无声大哭起来。
方之洲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哭愣了两秒,然后托起男孩的胳肢窝把人抱起来,一只手垫在男孩的屁股下,一只手扶着男孩的腰。
男孩被抱起后立马搂住了方之洲的脖子,小心翼翼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鼻涕蹭得方之洲脖子和肩膀处湿漉漉的。
晚风徐来,半身湿透的方之洲打了个冷颤,他看了眼被压倒的油菜花,抱着男孩往村民居住的方向走去。
“没事没事,不用赔钱那些油菜花就是为了吸引游客种的观赏花,不是用来炼油的那种。”
方之洲单手抱住男孩,另一只手中拿着身上唯一的现金递给村支书,诚恳道:“还是很抱歉,钱您拿着吧,你们种下去也不容易,被我弄坏一片可惜了。”
村支书见人小伙诚意满满,又推脱不过只能收下钱,未了眯着眼睛疑惑道:“你看着不像来玩的,也不是本地人?”
村支书看了眼他怀里的男孩,又瞥见了他手臂上的牙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
方之洲听后视线转到男孩身上,无奈解释:“我来这里找人。”
支书了然点了点头,心想估计是来找儿子的,现在小孩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告别支书,方之洲去村大院取停在那里的车。
“放开别吊着我脖子。”
方之洲弯下腰把男孩放到副驾驶上,起身一个踉跄,脖子还被男孩牢牢的搂着。
“刚刚不是凶的很嘛,现在搂着我干嘛。”方之洲一边无语嘟囔一边扯开男孩的手。
他可没时间陪他在这里玩什么小孩过家家的游戏,店里还有好多人等他呢。
回到驾驶位,方之洲没有立即开车,他眼神犀利的扫过男孩没一个地方,看到男孩警惕迷茫的眼神时眉心狠狠皱了起来。
“是你三天前给自己预约了一个入殓师?你不应该死了吗?”一改先前的温文如玉,方之洲不耐烦的揉了揉额头。
男孩察觉方之洲性情的转变,转头“砰砰砰”地拍打车窗,想要逃出去。
方之洲由他拍了五分钟,随后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漫不经心的绕了一圈,一只手掌大的纸人从他口袋里飞出来贴在男孩头上。
拼命拍打车窗的男孩如同被附身一般乖乖巧巧的坐在副驾驶上。
“你家大人给了我追踪你位置的妖力,说你已经死了让我看着办。”
方之洲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讽刺道:“呵~好一个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