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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郸城杨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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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她方才在梦中全身紧绷警惕,难免下意识防备起来。
卫湃撑着她枕边离开窄榻,整理一下衣襟和袖口,坐到方桌旁,将窗子敞开,一大股新鲜的江风冲进来,将屋内浑浊的空气换出去,使人清醒。
应玉堂坐起身靠在床头,桌上一只空药碗,还有一盆水,头上的帕子早已掉在榻上,拿起来看了看。
怪不得在梦中没有往日那般难受,原来是他在照顾。
“你昏睡半日,用晚膳的时候发现你病倒在榻,幸而船上有一位赤脚大夫,替你把脉后说是因落水导致湿寒入体,替你开了药。”卫湃解释道。
同时看向榻边蜷在地上的小白狗。
被无故牵连,应玉堂有些想笑:“多谢。”
睡醒一觉,应玉堂察觉到门外踌躇的脚步声:“谁在门外?”
“是我。”
应玉堂轻蹙眉,她听出来这是杨家婢女的声音,该不会又来请她去见那位杨老夫人吧。
“何事?”没有给她开门的打算。
婢女道:“姑娘,那小白狗是在你屋里吗?”
原来是为了这只狗来的,应玉堂:“有事就说。”
“姑娘,这是我家的狗,昨日无故跑出去,听闻是落水被您救了,特意来感谢您的,顺便将狗带回去,就不打扰了。”婢女谨记老夫人的吩咐,对卫家人客客气气。
杨茹在一旁翻个白眼,略不耐烦的跺了下脚。
应玉堂确实没有想将小白狗留下的意思,救它也只是看不过眼而已。
杨茹下巴微扬着,带着挑剔审视的倨傲,看见门被慢悠悠敞开,嘟着嘴嘀咕:“这么慢。”
说完,迫不及待迈步进屋去抱小白狗。
应玉堂杵在门边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小白狗缩进窄榻下不出来,二人趴在地上又叫又哄了半晌。
杨茹扭头瞪向门边的女子:“喂,你过来将它抱出来,定然是你做了什么,不然它为何躲着。”
应玉堂撇撇嘴:“它落水受惊了,你们这样它更害怕。怎会出来。”
杨茹站起身,由着婢女擦拭掉衣裙上的灰尘:“那你说该如何?”
应玉堂坐到方桌边:“简单,去要一盘烤羊排拿来。”
杨茹虽狐疑,还是吩咐婢女去办,又看了看窄榻下,坐到方桌另一边,给自己倒了盏茶,刚喝一口就蹙起秀眉,嫌弃道:“好苦。”
废话,这茶放了一夜怎能不苦,还未来得及换一壶。
二人干坐着,杨茹先受不了尴尬开口打听:“你……是卫公子的婢女?”
但从未见过一个婢女不去伺候主子反而自己住一间的,听闻那日她落水后湿寒入体病倒了,也是卫公子替她找了大夫来诊治,若真是婢女,那也是房里伺候的那种。
可她着实称不上娇媚,眉目间都透着一股英气,换上男子常服,妥妥一位公子。
难不成卫公子喜欢男子?
应玉堂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一挥,打断她跑飞的思绪:“我是他雇佣的护卫,你问这个做什么?”
原来是女护卫。
如此便知晓该如何与母亲回复了。
婢女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烤羊排放到桌上,应玉堂拿起一根:“你们先去门口守着。”
杨茹和婢女迟疑一瞬,照她所言走到门口一步三回头,盯着她的动作。
羊排冒着香味,在床榻前晃了晃,然后划出个弧线扔在门口不远处,小白狗被香味熏迷糊了,顾不得害怕和警惕,飞快跑到门口叼起堪比他头大的羊排,嘴巴塞得满满。
“还愣着干嘛,把狗带回去吧。”应玉堂一把将门关上,把主仆二人和小白狗隔绝在门外。
闻着盘子中羊排的香味,暂时原谅杨家姑娘目下无人的傲慢。
郸城渡口远比明州渡口要更宽敞辽阔,视野所及能看见远处的亭台楼阁。
应玉堂站在渡口上舒展筋骨,吸收来自郸城陆地上的气息,脚踏实地的感觉太好了。
杨家的大箱子又一个个被伙计们搬下船,再由杨家家仆接手搬上马车,几辆华贵的马车停在渡口,路过的百姓无不驻足张望,好奇马车内是哪家贵胄。
杨老夫人在戴着帷帽的杨茹搀扶下缓缓走向卫湃与应玉堂的方向,目光含笑:“卫公子。”
卫湃颔首:“杨老夫人。”
“卫公子可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到杨府暂住,杨家在郸城产业遍布,或许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先前在船上说话多有不便,如今总该答应老妇的相邀了吧。”
杨老夫人半生荣宠加身,长女贵为宫中宠妃,可谓呼风唤雨一人之下,杨家如日中天,每日上门谄媚献礼的数不胜数,此时能主动相邀卫湃,已经是给卫家面子,有拉拢之意。
前朝后宫向来是分不开的。
“那就有劳杨老夫人了。”
应玉堂站在一旁眉梢微挑,不知他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居然答应了杨老夫人,多半是与狐狸面具有关。
杨家府邸宽阔且华丽,雕梁画柱金碧辉煌,屋檐四角高高翘起,似展翅欲飞的雄鹰,红色巨柱支撑在大殿,院中一颗古树参天成荫,宛若一座小型宫殿,高墙环绕气势恢宏,彰显杨家尊贵的地位。
“卫公子,一路舟车劳顿,喝点热茶,稍后让青萝带你们去安置。”
杨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一位穿着绛紫色长褂的嬷嬷,杨茹身后站着的婢女随了他们一路,回到杨家面露欢欣。
“老夫人,将二位贵客安置在临风居可妥?”青萝微微垂首。
杨老夫人想了想临风居的布置摆设,点点头:“行,你先派人去收拾一番。”
青萝应下:“是。”
“有劳。”卫湃淡淡道。
杨老夫人背靠宽椅后的软垫:“卫公子不必客气,绾儿初入宫时曾得卫相照拂,她离家千里,又无父兄可依仗,难免犯错小惩,卫相免去她受皮肉之苦,不然那一双膝盖要养好几个春秋才行。”
父亲从未提过这件事,想必无足挂齿,卫湃唇边噙一抹笑:“未曾想还有如此渊源,既是顺手而为,不足挂齿,劳老夫人记挂了。”
杨家从前只是小门户,自从杨绾入宫后,一步步成为宠妃,才有今日辉煌,因此杨老夫人与杨家众人的言谈举止虽学得有模有样,仍旧有欠缺。
话音断落,便不知晓要说些什么。
“老夫人连日劳累,回到府上应是还有许多事要打点,晚辈就先不打扰了。”卫湃端起茶盏抿一口。
杨老夫人确实也疲累的很,忙道:“好好好,先叫青萝带你们去安置,晚间为你接风。”
跟着青萝穿过几处拱门走到一个小院落,上书临风居,院中还算干净,院中三间朝南空屋,黄梨木家具秀气淡雅,一派清幽精巧。
应玉堂扫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青萝就是看她不顺眼,说话也带着不满:“这个院子是杨家老屋翻修的,除了老夫人的主院,是杨家最好的屋子了。”
翻修的老屋?
门面雕梁画柱,待客的厅堂也大气金贵,偏偏舍不得银子重盖,要翻修?
看出她的疑惑,青萝瞪她一眼:“好歹大姑娘已是宠妃,门面上必须要撑得起来,本就没有父兄撑腰,若是再被人小看了去……总之,杨家不是你想的那样奢靡挥霍!”
应玉堂见她气汹汹的离开,耸了耸肩,杨家如何与她何干,只是有点意外。
伸手摸一把桌面,没有浮灰,放心将穿着朱红袄子的手臂撑上去支着头。
“若是她说的当真,为何那面具会出现在杨家,杨家与逢春舍背后之人有何关系?”
卫湃端坐在另一侧:“或许不只是逢春舍。”
应玉堂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上,侧目看向院外。
两个婢女拎着食盒踏入院子缓缓靠近。
“公子,姑娘,这是老夫人吩咐送过来的点心和茶饮,二位慢用。”精致的彩绘漆花圆盘中摆着八珍糕和花生酥等几样糕点。
待婢女踏出院子走远,拿起一块吃着。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卫湃端起青玉茶盏在手中转动:“兰家与杨家皆出后宫妃嫔,逢春舍又牵扯江湖众门派,或许事情还能往前推,莎车国前来和亲未谈拢,几件事看似无关联,却暗中指向朝堂、世家与江湖。”
青玉茶盏放置桌面,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
若是如此看来,似乎她一直在找的藏宝图碎片更能将几处关联起来。
应玉堂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面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或许是你想多了。”
糕点渣滓掉到桌面上。
卫湃嘴角微松:“但愿吧。”
接风宴仍旧在待客的厅堂内,圆桌上摆着精致碗碟和琉璃酒壶,菜肴色香俱全。
桌上除了杨老夫人与杨茹外,还有一位五官俊朗,带着与杨茹同出一辙的傲慢,眼角微微上挑,仿佛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这就是女护卫吗?我还是头一次见,想必武功极高,能否露两手?”
应玉堂算是明白杨茹的眼高于顶的劲儿从何而来了,看起来是家族遗传。
不知天高地厚。
杨老夫人将拿起的筷子重重放下,正要数落。
应玉堂斜睨一眼坐姿端正的卫湃,同样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问:“公子如何看?”
卫湃瞧见她眼底的不愉:“随你。”
杨家几次三番对她轻慢,也该叫她出口气。
“如此,那就给小公子露两手吧。”应玉堂虽然唇角弯着,眼中却丝毫笑意都无,乌眸看向傲慢之人,眼底的光比剑还冷。
拿起桌上的筷子,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甚至看不清她如何出手的,筷子已经贴着那人头上的玉冠飞过去,插入红色巨柱。
“灿儿……”杨老夫人捂着心口,被吓得不轻,率先回过神。
杨灿这才大口呼吸,摸一下头上的玉冠,稍一碰,玉冠变成几半碎裂掉下。
他全身都轻轻发着抖,手控制不住的发颤,眼底惊骇还未消退。
“母亲……我没事。”努力镇定情绪。
杨老夫人到底年长,经历过的事也多,只惊心片刻就镇定下来,坐回原位:“卫公子这是何意?”
面色不愉的沉着。
应玉堂若无其事的坐下喝茶,一手拿着另一根筷子在指尖转着,看卫湃如何应付。
关系已经这么僵了,会把他们撵出去吧。
卫湃也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快,看向柱子里入了一半的筷子,表情一滞,沉默了片刻。
“应姑娘不是卫家的婢女,她是我请来保护安全的护卫,我亦没有支配她的权利,杨公子方才说想要见识一下她的功夫,或许是表达与理解产生误会,这才惊到大家了,在此,我代应姑娘解释一下。”
卫湃的话丝毫没有表示歉疚的意思,这令应玉堂很满意。
“母亲。”杨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被杨老夫人抬手制止。
“是灿儿无礼在先。”这一句似乎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面露疲惫:“今日的接风宴倒是叫卫公子为难了。”
杨灿此刻老实下来,偷瞄应玉堂摆弄筷子的手。
筷子在指尖停转,应玉堂抬眸看过去,那人眼神闪躲开,似是被她吓得不轻。
有心想要出口气是真,如今出了气,气氛僵成这样,那张面具的事还未弄清楚,碎片也没找到,暂时还不能离开杨家,虽然她能夜间翻墙神不知鬼不觉的来找,还是没有住下方便。
扔掉筷子,神情恹恹。
道个歉也没什么。
她幼时每日闯祸,上门来讨说法的总会找到父亲面前,压着她认错,道歉这种话,随口就能说出。
着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已经准备好表示歉意的话,面前的瓷盘中被夹来一片炙肉。
“多吃些。”卫湃的声音还是寡淡的,可她却听出些安抚的意味。
应玉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上扬,内心的愉悦如同海浪一般无法平静,眼眸也亮起来,若不是场合还僵持着,真想拍手笑出声。
回到临风居,应玉堂剥开一个柑橘递给卫湃:“我把事情搞得这么僵,没关系吗?”
卫湃掰开一小瓣柑橘放在口中,酸涩的汁水顿时弥漫,面容一皱,赶紧端起茶喝一口。
应玉堂嘴角的笑不禁扩大一些:“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么酸吗?”
将嘴巴里的酸涩全部咽下,只剩茶水的清香,卫湃才扫她一眼:“无碍,让他们见识一下也好,能省去很多麻烦。”
“那张面具的事你打算如何问?”应玉堂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柑橘尝一口,还真挺酸。
“不急,先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