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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猜想的天平 ...

  •   翌日。

      周碎安刚放学就接到了奶奶住院的消息,急急赶去医院的时候不忘把伞留给了唐栗。

      雨是在唐栗快走到补习班的时候下起来的,这时唐栗才想起她忘记拿周碎安的伞了,不过好在雨下的很小,就是淅淅沥沥地滴着。

      下雨的天气似乎天黑的也会比平常早一些,走到补习班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唐栗直了直身子,拾级而上,迈过最后一节台阶之后,站定,与靠在门边抽烟的付时正面对面。

      雨还在下,付时正站在避雨的位置,唐栗站在雨中,雨水落下来,将这两个空间划分的十分清晰。

      分界线。

      “来了。”付时正摁灭了烟,缓步走过来。

      不知为何,唐栗此刻格外冷静,她平静地望着付时正,“我来办退班。”

      付时正立马拧起眉头,“退班?你跟你妈商量了?”

      “上课的人是我,我不想在这里补了,不就足够了。”

      付时正瞬间被这句话激怒,他伸手扯住唐栗的手腕,将她扯进避雨的区域,拇指在她瘦弱的腕骨用力碾摁,“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唐栗握紧拳头,忍住疼痛,“是,你放过我吧。”

      付时正上前一步,一手揽住唐栗的脖颈,倾身覆上去啃咬,含糊出声,“岁岁,当初你让我救你的,你自己开口的。”他说话时似有似无地呼着热气,沾了雨水格外冰凉的指尖在唐栗后颈的骨头上一节节滑过,感到衣服的阻力再一节节折返回来,“现在你得救了,我呢?我们得一起下地狱啊。”

      唐栗麻木地站着,没推开他,机械地重复,“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放过。”付时正头抵在唐栗颈窝中,低低地笑,“你有喜欢的人了吧,传纸条?真的好纯情阿。”

      “但是你觉得你这样的人,怎么去爱别人呢。”

      “只有我会爱你,别人知道你跟我的事情,都会觉得恶心的啊,岁岁。”

      似乎是怒极了,付时正说罢便抽回手,将她推回了分界线的另一边,转身走了。

      雨下大了点,唐栗转过身去接雨,脸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她茫然地想,也是雨吗?

      “怎么?你也准备逃课吗?”

      少年清脆的嗓音,穿过绵绵的雨帘,轻快地传来。

      “徐逸尘?”

      徐逸尘一手拿着外套,一手随意地搭在书包带上,歪歪头,“愣着干嘛?”说着便大步朝唐栗走来,他绕到唐栗面前,往下下了几节台阶,转身,微微抬头看着她,他额前的头发被打湿了一些,但他毫不在意,眼里是尽是浓浓的笑意,说话时露出一边的虎牙,“我没有伞,你愿意跟我走吗?”

      补习班大厅昏暗的灯光折射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柔和,平日看起来冷漠锋利的徐逸尘周围都笼了一层柔柔的灯光,唐栗抹了抹眼睛,想要看他看得更清楚一些,却怎么都抹不干净,眼前总是模糊的,她崩溃地捂住脸,指缝间不断有眼泪渗出。

      徐逸尘敛了点笑意,上了一阶台阶,把手上的外套展开盖到了唐栗的头上,拢了拢,又伸手轻轻把唐栗的手拿下来,屈起手指为她擦了擦泪,“淋雨淋的我好冷啊。”

      唐栗小时候因为皮肤过敏喝过一段时间的中药,由于中药太苦她总是不情愿喝,爸爸为了哄她喝药,每次喝完就会给她吃巧克力,但小孩不知节制地嗜糖而爸爸又过分溺爱,中药还没喝完唐栗光荣地长了两颗蛀牙,父女俩被妈妈一顿臭骂,唐栗也只能认命的干巴巴地喝中药了。

      最初唐栗回忆起那时的记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甜的糖和苦的中药,后来再记起时苦的味道淡了,最清晰的记忆变成了爸爸给她巧克力的画面,再后来就只能回忆起苦的要命的中药了。

      以她当时的记忆一直觉得中药是又苦又臭的,但偏偏徐逸尘身上的药味是掺着松木味道的香味,清洌又使人留恋。
      唐栗思绪又一次飘远的时候,徐逸尘的声音传过来,“你想去哪?除了学校,我哪里都可以带你去。”

      唐栗低头思索了会,“我想去比较热闹的地方,人很多的地方。”

      徐逸尘觉得她真奇怪,一般人心情不好不都喜欢去一些安静的地方,她却偏偏想去吵闹的地方。他也沉默地想了会,想到了一个地点,“离这最近的只有那里了,我去过几次,就是环境不太好。”

      唐栗伸手拽了拽衣服,她看出来徐逸尘不喜欢淋雨,再一个她也不是在意环境的人,“没事,我都无所谓的。”

      “网吧?”

      唐栗看看眼前这个半被防盗铁门遮掩的入口,头顶是一个歪歪斜斜挂着的荧光灯牌,花体字写着“网吧”两字,两个字闪烁的时间还不同频,“网”字闪的飞速而“吧”字两三秒才动一次,以这种诡异的闪烁加上不断淋在灯牌上的雨,唐栗很难不怀疑连着的电路下一秒就会短路。

      徐逸尘也露出一点嫌弃和窘迫的表情,把唐栗往门边屋檐能遮到的地方拉了拉,轻声开口,“离这最近的我熟的地方只有这了,或者我现在送你回家也行?”

      一听到回家唐栗立马着急地解释,“不是,我不是嫌弃这里,就是…”她停顿了一下才嘟囔着开口,“我没带身份证。”

      徐逸尘蓦地笑了,拉下遮住唐栗头的外套,屈起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两下,“笨啊,这当然是不需要身份证的网吧啊。”

      唐栗后来再回想起那天,她总觉得那天的徐逸尘温柔的不正常,大概是因为淋雨了吧,毕竟她那天也迟钝的压根没感受到他的转变。

      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进了网吧没多久就安详地睡着了。

      徐逸尘今天莫名没什么状态,打什么游戏都是被人狂虐,他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摘下耳机,转头看向身旁的唐栗。

      她趴在脏兮兮的桌子上睡的正香,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头发还带着点潮湿,柔顺地搭在鼓鼓的脸颊上,细密的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睡着的样子格外的乖巧。

      不,平日看起来也是一副顺从乖巧的样子,可惜虽然长得乖,脾气倒是完全相反呢。

      徐逸尘暗自腹诽,同时又感叹她居然可以在这种环境之下睡着,这个网吧仔细算算他也只是第三次来,一次是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是要去附近打球,等人的时候和唐嘉朗凑活了一个小时。他倒也不是有什么洁癖的人,对于烟酒味不算过分的情况下他也能接受,只是这个地方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了,地上和桌子上都好像从来没擦过,都是一层黏糊糊的黑色污垢,桌子底下鼠标垫底下更是盲盒地带,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会触碰到什么,也许是吃过的口香糖,也许是一些不明粘液。更不要说这里似乎永远泛着油光的键盘和鼠标以及烟雾缭绕如同雾霾天的空气,简直糟糕透了。

      徐逸尘叹口气,抽过几张纸用力擦了擦手,果然还是后悔把唐栗带过来,毕竟他做出逃课的决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压根什么都没多想,如此看来,还是欠考虑了。

      他支着头,盯着她看,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视线一顿,裸露的白皙脖颈上,红色的印记格外刺眼。

      鬼使神差的,徐逸尘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覆到了那处伤痕上,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很奇怪的,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疼不疼?

      下午撞到付时正和唐栗对话的时候,徐逸尘是立马想走的,他对别人的私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付时正看起来要发火的样子,就又多留了一会,由于距离较远,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最终并没有听到什么,他只看见了付时正上前抱唐栗,而唐栗并没有推开的画面。

      猜想的天平慢慢倾斜于第一种。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徐逸尘第一次不想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第一次选择了欺骗自己,还做出来完全不符合他的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邀请或许是别人的女朋友的人跟自己一起走的荒唐行为。

      不想相信吗?

      徐逸尘被自己这个突然的想法惊到,手也像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握拳,又展开,转而拍拍她的肩。

      “怎么…了。”唐栗是真的睡得沉,被叫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觉得是在做梦,半睁眼嘟囔了两声又晕乎乎睡去了。

      “睡这么沉?”徐逸尘疑惑地歪歪头,随手捻起她的一缕头发,他自己向来觉少眠浅,虽然不至于睡眠不足,但也不会对睡眠过分执着,而且上次医务室那次他还以为唐栗是时常失眠的人呢。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雨已经不下了,推开门的时候一股青草味的凉气涌来,唐栗用力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去,好似把身体里的浊气都清了出去,心里的郁结也缓和了一些。

      徐逸尘偏头看她,他有点犹豫要不要问她和付时正的事,但是他暂时还不懂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心情,有点混乱。

      “今天…我跟我妈吵架了。”唐栗低下头,手指缠上衣角。

      徐逸尘瞥了眼她揪起的手指,淡淡应了声。

      在撒谎啊。

      “今天谢谢你了。”

      “嗯。”

      “哎呀,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闻着这个衣服上的药味莫名其妙就睡着了呢。”

      唐栗见徐逸尘一直不说话,开始没话找话,一通乱讲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胡言乱语。

      衣服…香味?

      徐逸尘微微一怔,“什么味道?”

      “就是很好闻的药香味。”

      “药香?”徐逸尘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又立马皱着眉嫌弃地拿开,浓重的烟、酒、泡面等东西的混合味,像呕吐物的味道。

      “闻不到吗?你身上一直有股药味。”唐栗看到他疑惑的表情,往他身边凑了凑,虽然沾了些烟味,但依旧有着淡淡的药味。

      徐逸尘往旁边闪了闪,他不想被闻到身上的味道,“那个啊,我奶奶是中医,总是让我喝中药补身体,也许是腌入味了吧。”

      唐栗被躲开有点委屈,鼓鼓嘴,不说话。

      徐逸尘看出她不高兴,想了想,开口,“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给你几包。”

      唐栗无语地抬头,“哪有人送中药给别人的?”

      徐逸尘觉得被凶的莫名其妙,“你不是说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我喜欢这个味道又不是喜欢中药!”我喜欢的是有这个味道的你。唐栗咬了咬嘴唇,把后半句吞回肚子里。

      …

      “你不会…是想要我的外套吧?”

      “不过这次不行,下次吧。”

      …

      “我没有那么变态!”

      “去哪了?”

      徐逸尘拉开门,还没适应屋里的黑暗,就听见了于心芳的声音。

      “网吧。”他把门带上,顺手反锁,边弯腰换鞋边简短地应了句。

      于心芳拿起桌上的酒杯,慢慢喝了口,“补习班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徐逸尘把书包丢在地上,摸黑走到冰箱前,“明天会去的。”

      “你去不去我不管,下次不要让我再在办公室接到补习班打来的电话。”

      “很丢人。”

      又是这句,很丢人。

      小学因为没有拿到三好学生奖状,很丢人。

      刚升入中学时被人欺负,和那帮人打了架,身上痛的要死还记了处分,很丢人。

      高一因为没考进前一百,很丢人。

      我是你拿来充面子的工具吗,妈妈?

      徐逸尘垂眼,盯着漆黑的地板,良久,轻轻拉开房门。

      “知道了。”

      孩子和父母最大的矛盾在于,孩子看不到父母的爱而父母总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爱,但这前提是坚信,父母一定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我坚信我的妈妈是爱我的,我试图将每一件事用爱做唯一的解释,但是怎么办,看不到爱,该怎么办呢?

      唐栗,你是否和我一样呢?

      不,你应该和我不一样,我也希望你和我不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猜想的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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