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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我领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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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仿佛就在她眼前,在重重迷雾掩盖之下。
柳桢从梦中惊醒,汗渍将额上的头发打湿了,黏作一团。死里逃生的感觉尚未消失,另一重恐惧再次袭来。
范煜……
他怎么样了……?
不行。
想到这里,她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发涨的双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把所有可能发生了情况都预想了一遍,才打开门走出去。
她轻车熟路地上到四楼,在一片死寂中打开那个门前灯笼灭了的房间大门。在此之前,她看清楚了,门牌上写着的是人字十八号房。
“范煜?”她快步走到“棺材”前,厚重的青铜棺盖已经合上了。她一边小声呼唤,一边试图把它打开。
可是棺盖纹丝不动,推的同时一股血涌上脸颊,指尖遭受挤压仿佛快要渗出血一般,她只好停下。
“不,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她摇着头倒退好几步,冲出门外,疯狂拍打着其他几扇紧闭的房门,“有人吗?有人吗?有——”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她受惯性的作用猛地往里面跌去,撞上在一个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产生了畏缩,想到要是从没来过就好了,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呢,为什么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傻子呢,总会有仁人志士挺身而出的不是吗?
“不好意思……”她飞快地从那人身上弹了出去,警惕地盯着他。
“我说你啊——”面前那人揉了揉太阳穴,一幅被吵醒后倦怠的样子,“不是让你好好呆着吗?”
柳桢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徐昭佩,徐老板。
“……你把范煜藏在哪里了?”
她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气说,两颗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是为了看清他的一举一动,徐昭佩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问你,你把他藏在哪里去了?”
他漆黑的眼底望不到边,柳桢忽然感觉到一股从上方传来的压力。
他一步一步逼近,看见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说过的吧,”徐昭佩终于放弃了虚伪的伪装,扯着嘴角讥讽一笑,“让你们莫要插手里面的一切,只消安心地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便罢了。怎么,现在却来狼狈地找我,不是让人觉得可笑么?”
这个人……果然很难缠啊……
她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你的顾客不知所踪,在这却做个甩手掌柜,赶明儿你这破店倒闭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他弯腰,又改变了态度,笑意吟吟,将头靠在了她的脖颈旁,吐出的气息刺激得她汗毛竖起,每句话的尾音拖得又轻又长,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我警告过你们,不该管的,就好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可是啊,每一次每一次,哎——”
他长叹了一口气,手如滑腻的游蛇,光滑而锐利的鳞片轻抚她的脸颊,她的头不得不顺着歪向另一边。
“没有一个人能够听我的啊。”
他继续说:“你们都认为自己无所不能,都想要惩恶扬善,但是谁能听我一句忠告呢?这世界上,罪恶滔天的事,又有多少是凭你们的力量能够做得到的呢?”
“恶能消散吗?恶能消解吗?芸芸众生之中,你所知道的又有多少?好多人都想当功高盖世,大名鼎鼎的英雄啊,不过到了最后……”他眼神幽怨,飘得又高又远,最后聚焦在她身上,“到了最后,全都打起了退堂鼓,五十步笑百步。”
柳桢眼神涣散,似乎真的在思考他所说的话。
“好孩子。”
他抬起她的下巴。
“你在说谎吧。”火光又迸发了出来,她拂开他的手,从袖子里掏出泛黄的纸条甩给他,“你敢说,这一切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徐昭佩接住纸条,看向她。
“……可是,我还是相信你啊。”柳桢眉头一动,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看,就算这样,我还是来找你了呀。”
徐老板觉得好笑,眼前这个人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毫不留意就被她给绕了进去。
“你可不是来找我的,你是来找你那范小郎君的。”他伸出一只手指,点在她额头上,稍稍用力,上面便留下了一道通红的印子。
“……”柳桢噎住了,想了半天,软的不行来硬的,“这‘鬼宅’只有你熟悉,我不来找你,还能找谁?”
谁知这话过后,他却深以为然地点头,微微笑道:“既是这样,你便等我一等,我换身衣服陪你找。”
*
片刻,徐昭佩不仅换了身衣服,甚至还把头发好好整理了一遍,花也簪好了,口脂也上了。
“我们走吧。”
“去哪?”
柳桢看他眉毛上挑,似乎胸有成竹。清脆的金属声响起,他的食指扬起,上面赫然挂着钥匙。
“当然是——”他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声,“秘密……”
还未等她回嘴,他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怎么样?你一定会喜欢的,这是你将我从美梦之中吵醒的惩罚。”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控制自己紊乱的呼吸,干笑了两声:“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吧。”
徐老板耸耸肩,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戴着紫白色碎花的手帕,扯出来甩了甩,捏着两个角,向她展示,脑袋向另一边微微歪着,饱含笑意地说:“看,好看吗?”
黑暗之间,模模糊糊只有轮廓,什么也看不清。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柳桢看见他一点一点,从一个角开始,将手帕叠成细细的长条。
“我领你去。”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连那一点模糊的画面也看不见了——那个手帕——现在绑在她的眼睛上。
预想的颤抖和尖叫并没有如期到来,徐昭佩好奇地弯下腰看了她一眼。
“好啊……”
她嘴唇分离又合上,竟也微笑着回应他。
*
不知道走了多久,失去视力之后,她甚至无法估计时间的流逝。
所幸徐昭佩还算说话算话,另拿了一张帕子,让她牵着一头,自己牵着另一头,一路上就这么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拿出钥匙,丁零当啷一阵响,开门之前,想到了什么,伸手解开她脑后的结,把帕子收了起来。
柳桢微眯着眼,适应眼前的环境。
这是一条狭窄的过道,面前是一扇拱形的木门。
徐昭佩屈起手指,不重不轻地往门上敲了两下,
“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房间内传来一阵噼里嘭啷的声响,他带着一幅意味不明的神情,将门打开。
柳桢睁大了眼睛,缓缓抬头,视线顺着屋内转了一圈,发现有一处木爬梯直通天花板。
而屋子内,端坐着喝茶的正是她“苦苦”寻找的范煜。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下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啊呀,你可算是来啦!”
范煜见到她,连忙放下茶碗,快步向前,无意地挡在了她和徐昭佩之间。
徐老板有些意外地挑眉,轻道:“你还活着,真是幸运啊。”
范小郎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回他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的笑。
“你没事吧?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她双手上下拍打着他的双臂,身体,仔细检查了一番,紧接着小声嘀咕着:“我可是一出来就被抓了,莫名其妙做了个梦,觉也没睡好。你倒好,在这悠悠闲闲的。”
“哎,那姑娘呢?”
“啊,”范煜才想起来似的,不好意思地往后方一瞟,道:“徐老板既然来了,便去那边看看,安慰安慰罢。”
“啥?安慰?”她这下彻底糊涂了。
他摇摇头,朝她耳语:“你认得路吗?”
见她紧紧皱眉,瞪了自己一眼,他才小声叹口气,“等会靠你了。”
几人绕道后方,便见“棺材姑娘”正抱着膝盖低声啜泣,泪水把衣服都打湿了。
“你做了什么?!”柳桢惊呼,就要上前,却被他拦下了。
范煜故作失望地说:“她要剪了我的舌头,你忍心吗?”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猛然醒悟,不敢相信地说:“你把她说哭了?”
他的眼睛往两处瞟,正是心虚的表现。
地上遍地狼藉,很显然,刚才发出的声响就是桌上东西落地的声音。
蜡烛被徐老板一支一支点燃,到这时已十分光亮。昏暗烛火下显得狰狞恐怖的黑色帷帐、红色桌椅,这时已变得无比普通,甚至无趣起来,色彩一瞬间如潮水褪去。
事实上,她已经回过神来了,这似乎只是徐昭佩为了惩罚他们而使用的小伎俩,只不过之中确实饱含着十足的恶趣味。
“你对她说了什么?”徐老板蹲在那女人的身边,一边饶有趣味地探询,一边拿出帕子替那人擦起了眼泪。
柳桢看到她瑟缩着身子,躲避着他,却被他的指头牢牢抵着下巴,动弹不得。
她仍是泪流不止,不停地抽噎。
范煜摊摊手,无奈道:“不过聊了些过去的事情,都是些你再清楚不过的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徐昭佩站起身,又掏出一张崭新的帕子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慢悠悠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
柳桢边听着他们讲话,一边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不听劝阻地盖在那位姑娘身上,一边说:“没事了……没事了……”
范煜目光一直放在柳桢身上,张口又闭口,看到那姑娘一把哭倒在她身上,最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过了一会,他才“啊”的一声,回应着徐昭佩的话:
“这个还要从你们是,”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他没有露出难为的神情,这才接着道,“‘同行’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