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乱世》鳄鱼先生

37、大江突围

　　夜幕下，三艘打着东方家旗帜的大型楼船从支流入长江，顺流而下。

　　秦小熙一身男装，立在望台上，听着浪花拍岸的柔和声音，仰望着繁星遍布的迷人夜空。这份自然的纯美，恒古不变，令人忘记时代的变迁，忘记人生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东方珏陪伴在她的身边，温柔地凝视着她溢满陶醉之情的柔美脸庞，轻声道：“小熙，遇见你，我真的很幸福。”他的要求不高，只愿能永远这般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前一瞬还平和的心一痛，傅敖也说过同样的话，然而他，不是任何人可以代替的。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秦小熙的语气透出淡淡的嗔怪之意。

　　东方珏眼底掠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只是这么一句随意的抒怀，也算是跨过朋友的界线？

　　秦小熙似有所察觉，别过头，朝他谦然一笑，转换话题道：“这趟运费如何算呢？”她环顾左右两艘护航的战舰，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你的帅舰，再加上两艘威震大江的飞鹏船，我恐怕支付不起这次的费用。”

　　她和浩九来鄱阳湖附近购粮，原本是准备雇佣当地船只返回，哪知这一带走船的帮会均依附于东方家，他们排了两日之后，等到的居然是东方珏亲自率船队来接，不用想也知，定是他一早和沿江的各个船行帮会打过招呼。

　　东方珏笑道：“与其将战船闲置在建康，还不如拉出来操练，运货只是顺便而已，在下怎会向小熙讨运费呢。”

　　秦小熙微微一笑，就她观察，这次东方珏出行确与上回送他们去广陵时不大相同，不仅船上的人员配备要整齐许多，而且随行的两船是与他的帅舰“乘胜万里”同一规格的大型战舰飞鹏船。

　　飞鹏船被誉为当今天下最具作战能力的战船，即使是朝廷的水师战舰与之相比也要甘拜下风。它是汉朝传统楼船和尖底海船的混合改良战船，长二十丈，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以樟木制成的船身内藏铜皮，非常坚固。船首船尾均是铁铸且装上铁锥，不惧与敌直接碰撞，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冲锋陷阵，无往不利。

　　甲板上有三层建筑，每一层的两侧均竖立半人高的护板，开有箭孔、矛穴，既能远攻，又可近防。飞鹏船的防火性能极佳，船身、挡箭护板和船桅全部覆以生牛皮，遍涂防烧药，整艘船就像一座水上堡垒。同时，它的灵活性和快航性也是一流，竖六桅，帆多而高，利于使风，而且两旁搭架摇橹，设置三十二组大浆，进一步增加了灵活性和速度。

　　东方家就是靠着性能卓越的飞鹏船、以及训练出的大批精于操控这种战船的水手，称雄长江。

　　虽是顺流，但入夜后风向转为东南风，三艘飞鹏船降下风帆，逆风行驶。

　　秦小熙望着顶层上正在换班的水手，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似乎增加了执勤的船员？”

　　东方珏指着前方的江面道：“这段二十里的水道是长江下游最窄处，江面宽不足二里……”他说到一半，眼睛忽然紧盯着远方江上闪烁的几点灯火，面色凝重地喃喃道：“有问题。”

　　秦小熙也极目远望，她没有东方珏那样的行船经验，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这时，桅梢处看台的哨卫发出了示警声，表示前方可能有敌人。

　　东方珏通过鼓手发出命令，三艘飞鹏船立时灯火通明，同时进入战前的戒备状态。

　　前方的江面瞬时被照亮，大约两里外隐隐现出幢幢船影。对方也亮起灯火，秦小熙面上现出惊色，密密麻麻的战船从北到南连成一片，将整个江面封锁。

　　“至少四十艘。”发话的是一名身形不算高大，却是一派潇洒倜傥模样的中年男子。他是东方珏的堂兄东方徽，是家族中的第三号人物。

　　东方徽听到备战鼓声后，即刻从一层赶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东方珏的护卫刑烈，以及浩九等二十余名随秦小熙到鄱阳湖办事的淮扬帮弟兄。

　　三艘飞鹏船船速变缓，他们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决断。

　　东方徽不解的道：“太湖帮怎么能如此大规模地进入这段水域？”

　　秦小熙叹了口气，对东方珏道：“看来是我连累了你。”

　　东方珏心中暗赞秦小熙的聪慧，他目光闪闪的道：“太湖帮死灰复燃，我一直怀疑它的背后有人撑腰，今日终于得到证实。”

　　浩九仍是满脑子疑惑。

　　东方徽点头道：“若没有建康水师的放行，太湖帮这种海盗组织的战船，如何能进入建康的上游。”

　　在这死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东方珏尽显其优雅从容的风度，望着秦小熙微笑道：“所以并非小熙连累我们，而是我们连累了你。司马道子早就部署好，要利用太湖帮对付我们东方家。今趟来接你前我就想到，若他真急不可耐地想除掉我，决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换言之，东方珏是有意让司马道子有机可乘，目的是为了确定其与太湖帮的关联。所以他虽然只出动了三艘船，却是装备最精良的飞鹏战舰，而且尽起好手。情况了然之后，秦小熙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东方徽仍感到实力悬殊，劝道：“我们现在掉头还来得急，太湖帮根本追不上我们这三艘船。”

　　东方珏一脸坚决的道：“若“乘胜万里”被太湖帮海盗一路驱回荆州，我们东方家将威望尽失，还有何颜面在大江上称雄。而我们在下游的船队，可能也会被司马道子和太湖帮趁势逐个击破。”

　　东方徽知他已下了闯关的决心，叹道：“若是顺风顺水自然没问题，但现在我们是逆风作战，而且又满载物资。”

　　秦小熙当机立断道：“把粮货都扔掉。”

　　除了永远面无表情的邢烈外，其余人全都望向秦小熙，谁也没料到她如此果断。浩九最是震惊，为购这批粮草，淮扬帮几乎动用了全部能动用的资金。

　　秦小熙潇洒地微耸香肩道：“还有比活着突围更重要的吗？这些粮货只是身外之物，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东方珏大笑道：“何须扔掉货物，我们始终占有顺流的优势，小熙只管拭目以待，看我如何破掉敌船的封锁。”

　　他说这话时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彩，目光投向已近在一里外的敌船队，总是带着笑意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寒芒。

　　秦小熙亦在用心观察着敌方的一切：负责拦江的全部是七、八丈长的中型战船，良莠不齐，其中不少是货船改装的。十艘大型战舰分散在后方，它们应该才是作战的主力。

　　她还注意到船队的阵形中间密集，两边松散，于是问道：“我们从哪里突破？”

　　东方珏出乎意料的答道：“从靠近江心的地带。”

　　秦小熙面色微变道：“难道太湖帮在两岸还设有伏兵，两侧的空档是他们故意留出来的？”

　　东方珏道：“小熙猜得没错，太湖帮和我们是宿敌，他们早已意识到：只要是在宽阔的大江上，无论派出多少船，也别想拦住我的帅舰。所以我推测，两岸必埋伏着□□手助阵。”

　　双方距离已在一里之内，东方珏对东方徽道：“堂兄负责三层的指挥。”

　　顶层是最主要的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乘胜万里”上不仅配置□□火箭手，而且还装有投石机，专门瞄准敌舰的主桅和两舷等关键部位，力图一炮就将敌船瘫痪。

　　浩九和邢烈等一干护卫全部手持高盾，护在秦小熙和东方珏的周围。

　　风帆不知何时已作了调整，左右舷下方船身各探出十六枝长达丈余的木桨，八桨一组，分别位于船尾和船身中部的位置。

　　鼓声响起，“咚！咚！”之音，远传开去。

　　四组大浆整齐划一地划进大江的水里，借着顺流之势，三艘飞鹏船骤然加速，如有神助般急倏朝江心的方向逆风滑去。

　　在敌船还未做出反应时，数百道火光冲天而上，横过夜空，往拦江的船上投去。同一时间，两侧的挡箭板竖起，挡着敌人匆忙反击回来的火箭。

　　石弹一颗颗从投石机弹射而出，在大江上空划出优美的抛物线轨迹，命中敌船体，砸烂船舷，又或击中对方船桅。同时弩箭机的火箭连珠劲射向敌舰满张的风帆上，烈焰熊熊而起。

　　负责封锁的中型战舰，无论机动性和坚固度都远逊于飞鹏船，兼且没有投石机、弩箭机这种强力远程武器，登时落在下风。最前面的几艘战船在其他船未及上来补位前，便被一举击沉。

　　飞鹏船不住增速。

　　领头杀入的“乘胜万里”，装有大铁椎的船首拦腰撞上一艘挡路的敌舰，硬生生撞得对方木屑溅飞，船体破裂，往横移开，碰上另一艘不幸刚于此时驶至的战船，两艘敌船同时翻侧下沉。

　　秦小熙不禁生出震撼的感觉，浩九等淮扬帮的弟兄齐声欢叫，呐喊助威。

　　东方珏指挥手下，借南风来个急转弯，改向北上，一艘正着火焚烧、迎头而来的敌舰避无可避，又被“乘胜万里”拦腰撞个正着，打了个半转颓然倾滑开去。

　　随行的两艘飞鹏船，分别由东方珏最得力的手下大将胡尉达和殷昊率领。它们如出笼的猛虎，凭其快速和强有力的冲击力，从左右抢出，扫清两边道路，与“乘胜万里”一起突破敌方的第一重封锁。

　　刚才那一刻钟的作战堪称完美，飞鹏船所到之处，挡者披靡。然而，东方珏的脸色却出奇的严峻，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十艘太湖帮的大型战舰巨鲸舰已分成三组迎面攻来，其余的中型战船重新整队散开，从后方和两边向飞鹏船围拢过来。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前方的巨鲸舰，必将陷入敌船重围之内，难以脱身。

　　两岸敌踪乍现，每边各有数百名□□手，只要飞鹏船稍靠近岸边，进入敌方的射程之内，便会遭到密集火箭的无情攻击。

　　三艘飞鹏船不得不拢往江心，船帆降下，全赖桨橹催舟，并肩逆风疾驶。

　　巨鲸舰以扇形阵形迎面杀至，弩箭、火箭漫空投来。

　　东方珏发下命令，鼓声忽变，三舰立即如鱼般灵活地分开，避过一轮箭矢，同时以火弩箭和巨石回敬对方。

　　一艘巨鲸舰立时被摧中主桅，另一艘多处着火，在江上焚烧起来，敌人仓皇跳船逃命。

　　“乘胜万里”风帆改动，接风顺水，以惊人的高速和灵活性避过右边拦腰撞来的一艘巨鲸舰，并加速向左前方在忙着掉头的另一艘战舰冲去。弩箭和石弹先一步投向敌人，敌舰船首被砸，平衡未恢复之时，“乘胜万里”已撞上其腰身。

　　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太湖帮便有三艘巨鲸舰受到重创。

　　“起火啦！”东方珏和秦小熙往后瞧去，中央的一个主帆不知何时被敌人火箭命中起火。

　　立即有船员抢去救火，北岸又一轮火箭如骤雨般袭来。

　　东方珏不慌不忙，指挥“乘胜万里”撞开一个中型战舰，滑回江心。橹浆齐摇，船猛然增速，险险地在对方两艘巨鲸舰合拢前穿过。

　　拦在面前的只余太湖帮帮主焦宏的帅舰。

　　“轰”！

　　秦小熙一惊，只见一块巨石从前方投至，正中船首侧舷处，登时木屑飞溅。整艘船先往□□侧，然后船身巨烈地翻摇起来，他们一时间陷入被动，无力对敌方进行反击。

　　焦宏的帅舰猛冲过来，趁势要对“乘胜万里”发动第二次致命的进攻。

　　正在这时，由殷昊主持的飞鹏船气势汹汹地疾驶而来，焦宏无奈之下，慌忙放弃直冲，向左急拐，躲避来船拦腰的撞击。

　　机不可失，东方珏下令进攻，“乘胜万里”此刻还未恢复平衡，只由船上的弓箭手向擦身而过的敌方帅舰射去数十道火箭，但却足以对敌舰造成重大打击，其尾帆和主帆都烧了起来，船身亦多处起火。

　　他们这两艘飞鹏船算是基本突破了包围，但另一艘由胡尉达指挥的就没有那么幸运，它正被两艘巨鲸舰和若干中型舰围攻，船尾浓烟滚滚，情况非常危急。

　　东方珏神色冷静，命令殷昊的飞鹏船留下对焦宏半瘫痪的帅舰展开最后的攻击，自己则率“乘胜万里”掉头，向正欲正面攻击胡尉达的一艘巨鲸舰的左舷直撞过去。

　　胡尉达得到援助，鼓其余勇，击沉一艘中型舰后，施展奇技，借撞力改向，灵活迅捷地突破包围，往前方殷昊指挥的飞鹏船处会合。

　　“乘胜万里”完成任务，也急忙抽身，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灵活拐了个S型的弯，两次避过敌方巨鲸舰的拦截，绕过陷进烈焰、正逐渐沉没的焦宏帅舰，追在已破敌的两艘飞鹏船后，以一泻百里之姿，往下游驶去。

　　秦小熙回头望着身后的江面，入目皆是溃不成军的中型舰船，或着火焚烧，或缓缓下沉，或互相碰撞阻挡，乱成一团。仅余的五艘仍能作战的巨鲸舰因失去焦宏帅舰的指挥，纷纷放弃了追击。

　　三艘飞鹏船今夜大显神威，是役太湖帮被击沉了两艘巨鲸舰，另有三艘受到重创，而中型战舰折损了十余艘。

　　东方珏不愧为南方最擅水战的第一人，东方家有如此实力，难怪坐在下游建康的司马道子挖空心思地要除掉他们。秦小熙心念及此，眸光投向正在指挥手下修补战船的东方珏，不知是否因大战后的激动和震撼还未平息，心神竟然有些荡漾。

　　江面渐宽，前方再无伏击的可能，战斗状态解除。

　　胡尉达的那艘飞鹏船尾部的大火已经扑灭，经过抢修，目前虽不能再作战，但顺流航行无碍。

　　三艘飞鹏船继续一刻不停地往下游赶路。

　　“我们会不会遭到建康水师的拦截？”浩九有些担心的问刚巡视回来的东方珏。

　　“司马道子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他还未至于蠢得去犯第二个错误。”东方珏笑道。

　　东方徽也道：“师出无名，司马道子就算想用朝廷水师对付我们，他也没有下命令的凭借，更何况我才不相信他有这个胆子！”

　　秦小熙心里已经基本明了，有荆州桓氏和谢家在，司马道子决不会公然与东方家发生冲突。他派太湖帮倾巢出动来偷袭，肯定是因为咽不下在流芳舫受挫的这口气。但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反令他暗中培植的太湖帮损失惨重，在获得新的筹码或政局变化以前，他肯定不敢再轻举妄动。

　　东方徽望着东方珏道：“我们要不要向沿江的帮派打招呼，让他们不作任何与建康有关的生意或进行航运往来。从江上封锁建康的物资流通三个月，以此来对司马道子做出警告和报复，让他知道我们东方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东方珏还未回应，秦小熙道：“如此一来，受影响最大的将会是普通百姓，以及其他靠江河讨生计的船家或生意人。就算物价哄高或物资短缺，司马道子和那些高门权贵有的是办法维持他们的奢侈生活，才不会因老百姓的缺衣少食而做出任何妥协或让步。”

　　东方珏点头笑道：“小熙说得没错。”他转头对东方徽道：“我们不如把精力放在彻底铲除太湖帮的身上。回建康后，你我各率一个船队，堂兄负责清除太湖帮在海上的巢穴，我来阻截今夜偷袭我们的这支太湖帮主力军，让焦宏再也返不了大海。”

　　说完，他温柔的目光又落回秦小熙美丽的面孔上，秦小熙也在微笑地凝望着东方珏。这场惊心动魄的突围水战、并肩作战的经历，似乎将他们拉近了些许。

　　风向忽变，六帆升起，全部张满，西风送他们一路回到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