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狰》远大

3、第三章:入住员外府

　　大婚的日期定在月末。

　　张员外与大少爷月初时外出办事，一直未曾回来。迎接夫人的是他的大儿媳。

　　府院建的很气派，从占地到用具都极尽奢华。在木佃这个地方，张府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

　　轿子在府门停下。门前俏立着一个华贵女子，她看上去三十上下，气度别于一旁的侍女们，有些高人一等，自命不凡的意味。

　　小丫头欢快地叫唤道，“夫人！”见到可以为她撑腰的人，方才对新员外夫人的顺从尊敬之举瞬间便荡然无存了。

　　新员外夫人微微掀开轿上花帘，便看到这一幅情景。她只掀了一条缝，想来也只是好奇想悄悄查看一番。

　　随行的小乞丐发现了，登时便想上前几步跟她攀谈。但略一思索后终觉不妥，只规矩地定在原地，待那露出小小一角的花帘彻底掩合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目光仍在花轿四周流连。

　　华贵女子似有些不耐，抬步行至轿前，勉强弯了弯身子，僵硬道，“儿媳见过母亲。母亲，请下来吧。”她像是连装都懒得装一般，连虚假的笑容都不曾有过分毫。

　　小乞丐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这张府的评价更低了几分。真是狗随主人，那小丫头跟这女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坏毛病全学了个透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新员外夫人担忧起来。不知夫人今后在这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像那般美好的人，怎会自甘困在这丑陋的张府呢？

　　阿楚想不通。于是一拍脑袋又开始数落自己：不过一条手链便把你哄成这样，事事替人家着想，她又未必一定是善人呢。摒弃了脑中杂念，阿楚继续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安静地伫立观看。

　　夫人从轿子里走出来，一旁的侍女上前牵引。夫人这年十八岁，已出落的楚楚动人，一颦一笑都极具风采。

　　饶是同为女子的儿媳看了也忍不住眼前一亮。这一眼的惊艳，让儿媳对新夫人的厌恶更甚。她不待夫人吩咐，自己便已收回了行礼的动作，漠然道，“母亲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她侧首，“来人，带夫人去客房休息。”然后便自顾自地借口告辞。

　　她根本就没把新夫人放在眼里。

　　阿楚细心看着夫人的脸。没有表情。唯有眼眶晶莹了些许，应是泪吧，只是这点点湿意很快便像潮水般退去了。

　　临近的侍女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夫人，这边走。”

　　夫人牵起一个微笑，疲惫道，“有劳。”刚举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向其他人低声吩咐了几声。具体是什么，阿楚没有听清，只知道她最后说了句，“有劳。”

　　待夫人走后，又一个侍女走过来。这次是朝着阿楚来的。

　　很明显，侍女艰难的压抑着心中鄙夷。她很是不情愿地告诉阿楚，“夫人叫我带你去洗漱，换身衣裳再去见她，”她把视线转向别方，艰难地蹦出几个字，“跟我来吧。”

　　其实只要给吃喝就够了。阿楚心想。但入乡随俗，既然决定到这儿来，便听夫人的吧。只是她究竟想做什么？这样帮助一个乞丐。阿楚断定自己无法给夫人带来什么利益。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

　　阿楚快走几步，跟上了侍女。

　　侍女把阿楚领到一个小房间里，在椅子上放下一套衣衫后便撇下她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侍女在外边说道，“洗漱完后换上干净衣裳，直接去夫人房间见她。”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一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个小侍女才不在乎阿楚能不能在弯弯绕绕的陌生张府里准确找到夫人的房间呢。反正她已经把话给带到了，夫人交待的事都办完了，就算阿楚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少爷小姐，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来，是吧？

　　所以她心安理得地离开，走的远了还愉快地想：明晚偷偷去看花灯吧。

　　阿楚不急着洗漱，她先在房里到处转了转。摸摸这默默那，全是她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洗浴的木桶上方飘着雾气，阿楚把脸探进雾中，深深地吸了口夹杂着花香的湿润空气。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浮着花瓣儿的水面，又惊又喜。水是热的呢！

　　这一发现令阿楚激动不已，三下五除二地脱去身上衣物，灵活地一撑木桶边缘，像条小鱼儿一般窜进了桶中。她把整个身子包括脑袋都没进水里。真好，总算不会洗个澡起来就浑身发抖了。

　　舒适地闭上眼睛，阿楚从未如此喜欢过洗浴时光。

　　她也因此没有注意到，一个悄然进入的娇小身影。

　　——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

　　夫人已梳洗完毕，坐在房内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阿楚过来。她命人叫来刚才领走阿楚的侍女，问道，“阿楚呢？”

　　侍女茫然地抬头看了夫人一眼。她不知道小乞丐的名字是阿楚。

　　于是夫人换了种问法，“我让你领走的人呢？”

　　侍女这才恍然大悟，答道，“夫人是问那个乞丐？”说到这儿，她有些心虚，“我把她领到洗浴的房间，但小兰说二小姐找我，我便先走了……”她在撒谎，所以头越埋越深，不敢再抬起来。

　　夫人微微皱眉，“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

　　侍女被盯得头皮发麻，不敢接话。

　　跪了良久，她才听见夫人柔和了语调说，“起来吧，带我去见她。”

　　——

　　阿楚在洗浴室里睡了一觉。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从未曾有过这样的享受。情不自禁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才发现，椅子上的衣裳已经不见了。她讶然寻找原来那身破旧的衣衫，绝望的发现，竟也已不见踪影。

　　怎么办？阿楚忽然讽刺地想到，先前她还为夫人担心，现在看来，最该担心的人是她自己吧。每个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不知道夫人是不是也这样想。

　　重新把身子缩回水面以下，阿楚愣愣地把自己蜷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心中叹息。

　　“阿楚，你在里面吗？”

　　寥寥几字，将一个绝望的人拽回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