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不迟》姚姚

1、第 1 章

　　吴乔端着茶，站在阳台上。今天是十五，月亮非常的大而圆，月光给屋檐渡上一层白，微微泛着银光。楼下是小花园，有儿童坐的小秋千，因为天太冷，并没有什么人在下面。寂静的有些吓人。
　　“乔，进来吧，外头太冷。”
　　“知道了。”吴乔推门进去，“刚刚喝了酒，有些头昏，所以出去吹吹风，好多了。”
　　徐志敏将阳台的门关上：“解酒喝牛奶吧。这样冷的天待在外边，又没穿外套，会冻坏。”
　　“知道了。”吴乔笑笑，指指里面，“还没好吗？”
　　徐志敏家是个大家族，今天是个有个表弟订婚，大家过来聚一聚，一大家子，几个舅舅更是了不得，喝酒如同白开水，拉着吴乔喝，她推辞不过，只得喝了几杯。
　　“快了，你呢，没事吧。”
　　“还行，不过，倒真是不能再喝了，再喝该走不动道了。”
　　“有我呢。对了，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吗，我们要不早点走？”徐志敏自己穿上大衣，也将滑雪衫递给吴乔。
　　徐志敏与吴乔出发、去，果然被舅舅拉住不放，吴乔实在喝不动，徐志敏便替她喝了几杯才脱身。
　　两人往公交车站走。
　　吴乔将围巾拉得紧一些。
　　“这天，真冷。你明天不上班吗？”
　　“嗯，明天下午去上海出差，”徐志敏往吴乔靠进一些，“我今天，去你那里，好不好。”
　　吴乔的脸红了一下，只在黑暗中看不见罢了。
　　“今天喝了那么多，我看还是算了。”吴乔走到站牌下。“坐火车去吗？”
　　徐志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吴乔走过去，拉拉他的衣领：“生气了？”
　　徐志敏没好气地说：“你大小姐的意思，我哪敢不听。”
　　“瞧你这人，小心眼儿。明天得坐十几小时的火车，今天还不好好休息。”
　　“我到你那儿也是休息啊。”
　　吴乔轻轻打了他一下：“睁眼说瞎话。你别送我了，车子快来了，你回去吧。”
　　“我还是送你去吧。”
　　吴乔望了望远得的公交车，疾疾地说：“这来回得一个小时，天又冷。得了，我到了后给你打个电话吧。”
　　徐志敏想想，大约兴致被吴乔给浇灭，也不再坚持，看着她上了车，挥了挥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吴乔习惯地往后车厢走，坐在角落里。她与徐志敏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后来才得知他是她的学长。两人在校友会上一见面，都吓了一跳。
　　吴乔往左边望去，左边坐着一对情侣，那男子拥着女友，在她耳边轻声说些什么话。
　　吴乔笑笑，若徐志敏在，他也是这样的。吴乔却每次抗拒的很。走在公众场合，吴乔只让他牵自己的手，其余的小动作，她只觉得不礼貌。徐志敏有时会生气，说别人逛公园，揽肩搂腰的，多正常，哪像我们。
　　吴乔于是索性连公园都不爱逛了。
　　那天，徐志敏与吴乔上床后，事后还说，他以为吴乔没这方面的需要呢。
　　吴乔记得她一个女友说，男人都爱新鲜，接吻，拥抱都没关系，只是别上床，一得手，便爱理不理，主动权就在他手上了。
　　吴乔站起身来，坐到前面几排去。望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忍不住想，就算其他男人都这样，就算徐志敏会这样，那他，他肯定不会这样。吴乔在心里暗暗点点头，是了，他不会这样。
　　他是刘光。
　　吴乔第一天上班去的时候，太阳很烈，刺眼地照着所有的事物。
　　办公室里的女子并不多，三两个坐在桌前闲聊。吴乔好奇地望着她们，心想，这就是她以后的生活吗，吴乔学的是行政管理，是个万金油性质的专业，到哪里都成。可是，哪里也不是缺了她就不行。
　　吴乔她们科的科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同大多数搞行政的人一样，细心的有些婆妈。他走到吴乔的面前，问她还习不习惯。
　　吴乔点头：“嗯，很好。科长。”
　　“得，叫我老林就成，她们都这样叫。”林国荣指指旁边的女同志。
　　吴乔笑笑。
　　“小吴，你会电脑吧。”
　　“会一点。”
　　“这通知是下午要发的，你到收发室，三楼，就他们那儿有复印机，你整理完了，复印二十份，记得要盖上公章。”
　　吴乔坐在那儿打字的时候，收发室的女职员在抱怨孩子顽皮，叫他不要看电视，就是不听，拿着摇控器换来换去，只见见的从这频道跳到另一个频道，看什么都不知道。
　　“瞧，按坏了不是。”她拿出摇控器给另一人看，“今天中午还得拿去修。”
　　另一同事在笑的时候，刘光走了进来。他来拿复印的工程设计图纸的。
　　“摇控器？这儿有电视吗？”
　　“我的，儿子给弄坏了。”
　　他拿起摇控器，看了看，问：“有螺丝刀吗，我看看能不能修。”
　　那女职员摇头：“我这哪有这东西。”
　　刘光笑：“成，你要不担心我修坏了，我拿下去看看。”
　　不过十分钟，刘光就上来了，拿着东西还给人家：“接触点的焊点脱落了，我给弄好了，你回家试试。”
　　吴乔听着好奇，扭头看着这个人。
　　刘光中等个子，穿着白衫衬，干净腼腆的样子。吴乔的脑子忽然闪过电影＜红玖瑰与白玖瑰＞中演振保的那个台湾演员，这是吴乔第一次见到刘光的情景。
　　吴乔到家后给徐志敏打了个电话，听着徐志敏在电话中含糊不清的语气，吴乔明白他回去后肯定又喝酒了，无奈之后只得说：“少喝点，早点睡吧。”
　　上一次在校友会上也是这样，徐志敏多喝了几杯，吴乔因为顺路，送他回去，这样两人才熟起来。
　　吴乔是县城里的人，在市里并没有住处，虽说有个舅舅住在这里，可毕竟是别人的家，厂里的宿舍实在简陋的可以，七八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吴乔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三个月转正以后，就搬了出来，自己独住。
　　徐志敏有时下了班就直接过来这里，因为吴乔这人怕羞，在外头玩的时候，叫她与徐志敏有什么亲热的动作，是绝对没可能的事。可同所有的男人一样，徐志敏在与她交往两个星期以后，就开始毛手毛脚。只要在无人处，在自己家里，吴乔并不讨厌徐志敏这样做，于是他俩约会的最后总是到吴乔的家里。
　　吴乔的好朋友王燕正在轰轰烈烈的恋爱，与吴乔不一样，王燕是个豪爽过头的姑娘，与她男朋友之间屁点大的事，也会跑来与吴乔说。
　　“像踏在云端似的。”王燕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表情。
　　“做什么梦呢？”吴乔推推她。
　　“喂，你呢，与徐志敏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像一切谈恋爱的人一样呗。”吴乔扭过头去。
　　王燕转过身子，正视吴乔的眼睛：“什么呀，我问你，那徐志敏什么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该死的，你自己死去吧，我可活着好好的。”吴乔笑骂。
　　王燕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人得享受，你别说，□□的快乐最直接，我喜欢他紧紧拥抱我，像被挤爆了的感觉。”
　　吴乔笑着不说话。
　　“真有书上说的触电的感觉。”
　　“那是因为天气干燥。”吴乔打断她的话。
　　在无人处，吴乔有时也想过，她虽然不讨厌徐志敏的拥抱，可是，□□？哪里有这样的爱情，书上写着骗人的。可听王燕一说，仿佛她已经找到这样的感情，吴乔不禁对自己的感觉不怀疑起来。
　　直到那天。
　　厂里组织年轻人爬山，山路很陡，吴乔因为事先不知道，穿了一双露趾的凉鞋，走了一半，脚上就起泡了。无奈之下，只得坐着休息。刘光那天也去了，他走在吴乔后头，见她坐下了，也放慢速度。
　　“怎么了？”
　　“起泡了。”吴乔无奈地指指脚上。
　　刘光看了看，然后说：“你等等。”就跑开了。
　　吴乔好奇地望着他。
　　过了几分钟，他拿着一个创可贴过来了。
　　“去的时候，我见徐阿姨从医务室领了几个，贴上吧，会好一些的。”
　　吴乔低声说谢谢。
　　“还是上去吧，听说上面风景不错，坚持一下。”刘光站在旁笑笑。
　　“嗯。”吴乔点点头。
　　吴乔走的不快，刘光也跟在后面，两人并没有说话，但是吴乔从没像现在这样有安全感。
　　上斜坡的时候，刘光加快速度，走在她前头，自己先上去，然后拉吴乔上去。
　　吴乔伸手，刘光拉着她的手，轻易地就上去了。吴乔表面没什么，心里却如遭雷击。原来，真像王燕说的，真有跟人的接触像解电似的，吴乔因为小时候顽皮，玩插头，被电击过。刘光拉她的手的时候，吴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她被电到，半边身子麻麻的，说不出什么感觉，脑袋嗡嗡嗡的，像烧开的水。
　　可悲的是，吴乔这时候已经知道刘光有一个论及婚嫁的女友了。
　　她爱上了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吴乔有时也疑惑地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她一点也不知道。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淹没了她，她身不由已的陷入，无法脱身。
　　“乔，”徐志敏推推她，“走神到哪儿去了，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吴乔微笑着：“听到了，上海一趟你碰到老同学了。”
　　“真是好小子。学校的时候说自己抱独身主义的，现在孩子都一岁了。”徐志敏往后躺在床上。
　　吴乔坐在旁边收拾衣物，心里一愣。
　　“乔，放下手中的东西。”徐志敏伸手将吴乔拉了下来，“来，咱们并肩躺会儿好吗？”
　　吴乔轻轻地躺在他身边，微笑着说：“怎么了，出一趟差，人也变的怪怪的。”
　　“乔，咱们结婚吧。”
　　吴乔笑了。
　　“笑什么呢？”
　　“你呀，一时心血来潮的，待会儿看到小夫妻俩照顾孩子的狼狈样，立马后悔。”吴乔起来泡茶。
　　“你这样不相信我，对我没信心？”徐志敏无奈地摇头说。
　　吴乔但笑不答，望着杯里的茶，心思忽悠悠地转到某个人身上。他那样能干与有耐心，肯定会是个好父亲吧，他是那种会与儿子在草地上打滚的父亲。
　　“想什么呢？”徐志敏从背后抱紧她。
　　吴乔在他怀里转身，望着徐志敏的眼睛，
　　“我在想，你会是个好父亲吗？”
　　每周五的晚上，吴乔都会到舅舅家吃饭。她会到这个厂子里工作，也是托了舅舅一点关系。
　　舅妈有两个儿子，因此喜欢吴乔，对她像女儿一样。吴乔这人又细心，舅妈有两个儿子，因此喜欢吴乔，对她像女儿一样。吴乔这人又细心，舅妈一说什么事，她暗暗便记下了，得闲就去办了，因此，关系不错。
　　吴乔拐到菜场买了几斤苹果，带到舅舅家去。
　　“小乔，别忙了，吃饭了。”
　　“好了，这个菜炒好就可以了。”吴乔在厨房里回答。
　　“小乔姐来了，我们又可以吃到五星级的菜了。”表弟偷着挟菜。
　　“小乔，瞧你瘦的，多吃点。”
　　吴乔微笑，“现在流行，我倒是故意少吃点的，舅妈别老给我挟菜。舅舅呢，怎么还不回来？”
　　“说是公开招聘的事，在开会，要晚点回来。”
　　“是吗？什么岗位的？”
　　“中层干部，说是可以脱产出去读研究生。”
　　“我们系统的？”
　　“是，可惜只要男的，不然，小乔你也可以去试试。”
　　吴乔摇摇头：“我哪儿行，再说，我现在也挺好的。”
　　回家的路上，吴乔想来想去，还是到书店去了一趟。
　　第二天早上，她看看办公室没人，于是往刘光的办公室里走。
　　“刘光。”
　　“吴乔？！什么事？”刘光看到她些微有些吃惊。
　　“是这样的。”吴乔微笑着，“我原先学得是行政管理，本来就不懂这些机械的事情，前次跟林科长去工地，我对设备都不熟，实在是丢脸，这不，临时抱佛脚，买几本书来看，可好些不懂，你能不能教我？”
　　刘光搔搔头说：“我学了久也忘了不少，要不，我试试吧。”
　　吴乔笑：“哪，这几本书给你看看，你划重点给我好不好？这儿是我看了不明白的问题，答案你可得尽快做出来给我，老林说下星期还得带我去工地呢。”
　　“行。”刘光接过书，“我尽量。”
　　吴乔等了两天，刘光才拿着满满两大张纸来找吴乔。
　　“你可够专业的，这些问题简直比我毕业设计时那些老师问得还要尖锐。”
　　“我那是误打误撞呢。”吴乔接过纸。
　　“可是不一定对，你要不再问问别人？”刘光不好意思地说。
　　吴乔嫣然一笑：“我相信你。”
　　刘光转身要走。
　　吴乔喊住他：“喂，等一等。”
　　刘光满脸的问号。
　　吴乔指指门口的公告栏：“那儿公开招聘呢，你不去试试吗？”
　　“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我呀。”刘光腼腆地笑。
　　“不试试哪里知道。”吴乔笑，“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要考试。”刘光说，“哪里有这样容易。”
　　“那就考呗，反正在学校里也考惯了。”
　　刘光看看吴乔认真的表情，说：“经你一说，仿佛没什么困难似的。”
　　“事儿本来就简单，你们这些聪明人想得太复杂啦。”吴乔笑，“我们厂好多人报，你试试吧。”
　　“真的啊？”
　　吴乔拿着书走了出去，临了笑着说：“试试吧，考不上也没什么损失。“
　　徐志敏这几天打电话老找不着吴乔，于是在家门口等她。
　　“我都快成望妇石了，这几天很忙吗？”徐志敏帮吴乔将买来的米扛进屋。
　　“嗯，舅妈的身体不好，我过去帮忙。”吴乔脱了外套，“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这不等你着吗。”
　　“那我下挂面，你等着。“吴乔下厨房。
　　徐志敏跟着进来，头往吴乔那儿蹭：“还得有精神食粮啊。”
　　吴乔好笑地看着他：“你到底还吃不吃了啊，出去，出去。”
　　她将徐志敏推出厨房：“等好了，再叫你，你先看会儿电视。”
　　徐志敏亲她的时候，口中还有挂面的味道。吴乔坐起身，望着身边睡着的男人，黑暗中，并不能瞧清楚他的脸，可微微的鼻鼾声与搭在她身上的手，这是真真实实的一个男子，会得向她撒娇，给她温暖的男子。她所有的，他所给她的，不过是这些罢了。
　　什么地方都容得下一个只想安份过日子的平凡女子吧。
　　吴乔上班时接到舅舅的电话。
　　“小乔，你们厂里面有一个叫刘光的人吗？”
　　“有。”
　　“是搞技术的？”
　　“嗯，挺能干一人。”
　　“噢，是吗。”
　　吴乔不动声色地说：“业务好，也挺能帮助人的。”
　　“这样啊，挺年轻一伙子啊。挺好挺好。噢，对了，你舅妈问你今天来不来吃饭？给她打个电话。”
　　“成，我今天带菜过去吧，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三个月后。
　　吴乔在走道里碰到刘光。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听说你要走啦？”
　　“是，没想到，我居然通过招聘了。刚办好手续，明天正试去总局报道。”
　　“恭喜你了。”吴乔由衷地说。
　　刘光笑：“那可真得谢谢你。”
　　“为什么呀。”吴乔诧异。
　　“你让我报的名呀。”
　　“哪里的话，这名，可是你自个儿向厂长报的，可不是我拿枪堵着你腰杆子逼你的，”吴乔笑，“你是有真本事，出头也是应该的。”
　　吴乔转身要走，想一想又说：“差点忘了，这给你，下星期我要结婚了，这是喜糖。”
　　“啊，做新娘子啊，恭喜。”
　　“谢谢。”吴乔望着他的笑脸。
　　吴乔转身走了，刘光看着她的背影，想一想又追上去说：“哎，吴乔，有件事儿挺怪的。”
　　吴乔看着刘光疑惑的脸。
　　“那个，上次你不是叫我帮你做的那些问题吗。”
　　“是啊，上次我还没谢谢你呢。”
　　“这次公开招聘，你说巧不巧，考试题目接近的很。”
　　“你运气好。”吴乔笑。
　　“真亏得你让我做那些题，否则，考试场上我哪儿能答得那么顺利。“
　　“好人有好报呗，再说，不是还有面试吗，你可是凭自己真本事赢的，再接再厉。”
　　“好。”刘光笑，“也祝你新婚愉快。”
　　那一整天，吴乔都很高兴，脸上老挂着笑。王燕来看她时，不禁说：“结婚有那样高兴啊。”
　　吴乔拿出下午买的东西看看是否还缺了什么。
　　“小乔，徐志敏是你的理想吗？真不准备再看看？就这么结婚啦？”
　　吴乔靠在床上，慢慢地说：
　　“我是个易满足的人，对于我现在能得到的东西，我很满足。”
　　吴乔看过一本书，说是人因身边的事物而起贪念。
　　当诱惑远离身边后，欲望不知会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