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娘之安阳卷》愿落

20、提议+劝服

　　青娘心中有了猜测，顿时也有些紧张的心跳起来。只是秦瑞却始终只是坚定的注视着她，眼中似有含意，却又看不明了。青娘不由又有些疑惑，轻声喊了秦瑞一声：“三哥？”用的是疑问的语气。

　　秦瑞并未明白青娘的意思，只是仍握紧了青娘的手，认真的看着她应了一声：“嗯。”

　　青娘不解，轻蹙眉心，只好直接问道：“三哥，你，有什么话想说？”

　　秦瑞捏着青娘温软的小手，正觉得无限美好，头脑发热中被青娘一问，他愣了一愣，而后便只轻扬嘴角带着一点莫名道：“没事儿啊。”

　　青娘这时的心情也有些乱，秦瑞什么也没说，她便顿时觉得颇为尴尬，不知自己是否是会错了意。可是感觉着秦瑞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再看着他的眼神，又好像的确是有点不一样的意思，她越发的迷惑了。

　　可惜的是秦瑞毕竟还是情窦初开，青娘的疑惑他看在眼里，却想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根本不知道这时自己还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于是他便只是摩挲着青娘的手指，然后脉脉含情与她对视，却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青娘与秦瑞又对视了一会儿，见他仍是什么也不说，便有些失落又有些尴尬不满，趁秦瑞没有用力，她便一把抽出了手，坐回了桌前看书去了。

　　秦瑞看了看空空的手，又看了看走开的青娘，看得出青娘不高兴，却又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连忙凑上去，青娘却又一转身子，把他晾在了那里。

　　秦瑞左思右想，都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青娘。想想之前握住青娘得手，虽然青娘也乖巧的任他抓着，可那画面又似乎不像那对夫妻那样——后来青娘还生气了。可到底是哪里不对，秦瑞实在是想不明白。

　　倒是青娘坐下之后，心情渐渐平复，再回身看向一旁站着左右为难的秦瑞，心里又软了。

　　她自然可以想通，以三哥的性格，定然是不会用这样的事情来戏耍她的。再想想秦瑞如今的年纪，倒的确是可能会对女生有想法的时候了，而他们两个又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会喜欢她又好像是很自然的事情。想到这里，青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有些微妙的欣喜。只是她毕竟心理上早已不是少年，没法感同身受理解秦瑞现在萌动而青涩的心情，很快她又想到他扭捏不语，不敢直接表白时，她便又怀疑他其实只是忽然这样，不会长久，进而对于自己的想法怎样也不多去考虑了。

　　想清楚了之后，青娘就不再计较和纠结，回身给了秦瑞一个笑容，低声道：“三哥，今天客人不多，你再去外面少站一会儿，就早点关门吧，我先回去做饭。”

　　秦瑞本来很是紧张，但看到青娘恢复如常，终于如释重负，连忙便答应着去前面柜上了，青娘也收拾了收拾，从后门里回家了。

　　这时县里的官学还未开学，青山也还在家，正在刚收拾成书房的一间房里读书写字，一旁的火盆前，谢逸正靠在一张椅子上养神。

　　青娘过去跟谢逸说了一声就去了厨房，没多久秦瑞也关了店门，整理好一切，从前面店里回到了家。一样先去同谢逸打了声招呼，才去寻青娘给她帮忙。

　　青娘这会儿正在大灶上烧着白米粥，又在小炉上炖着白菜丸子，见秦瑞来了要帮手，便让他去看着米粥，差不多了就端下来。

　　之前的小尴尬好像烟消云散，秦瑞有些轻松又有些失落，但口上只连声应着青娘的吩咐，走去了熬粥的大灶前，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掀开锅盖瞧了两眼，又俯身抬手添了两把柴。

　　青娘瞧了眼动作早已非常熟练的秦瑞，唇角不由含笑。

　　前世的时候谢青娘看过很多电视剧、书籍，都好像把古代的男人说的很大男子主义，仿佛丝毫不将女人放在眼里，更别提要做什么家事。但她真的到了古代，遇到的男人并非都是那样。

　　起码当年她和青山还小时，娘开始卧床不起，就是爹在操持家事。三哥到了他们家，即便后来忙于柴行的生意，却还总是只要有空便会过来给她帮忙，烧火、做饭、洗碗、扫地，没有一样不会做的。受爹和三哥影响，顺带着青山也很懂事，常来给她帮帮忙。不过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这样，像叔叔谢述，就从未进过厨房，好在前两年他请了个仆妇到家给婶娘帮忙，婶娘才好不容易轻松一些。

　　青娘一边想着手下却不停动作，翻了翻菜，翻匀了之后，盖好锅盖才停了下来。

　　一旁的秦瑞看青娘虽然是在忙活，却一直挂着笑容，叫人看得心里也很是舒服，仿佛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一边，看着看着，便不由得也一样笑了起来。

　　青娘坐好后抬头去看秦瑞，见他笑着便问道：“三哥，你笑什么呢？”

　　秦瑞听了笑容更深，反问起青娘：“那你在笑什么？”

　　“我？”青娘却不自觉，摸了摸脸，诧异道，“我有笑吗，我本来就一直是这样啊。”

　　秦瑞笑得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青娘：“那就是你一直都在笑。”

　　青娘倒真是从未自觉她是在笑着的，还以为自己一向都风淡云轻没什么表情，相当低调，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是面带春风藏不住笑容了。想着想着，青娘的笑意也深了，想来也是，这几年家中一切都慢慢步入正轨，长幼和睦，吃穿不愁，生意兴隆，真是一点烦心事也没有，她当然是不由自主的要笑了。

　　不过想到生意，青娘便想起了秦瑞的打算，开口问道：“三哥，石炭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爹说？”

　　秦瑞似乎真的很有信心说服谢逸，并不紧张，只轻描淡写道：“就今晚吧。”

　　这时青娘潜意识中忽然有种不会顺利的预感，但她忍了忍并没说出来，只是认真问道：“三哥，要是爹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劝他的？”

　　秦瑞笑：“那我就同他一一分析石炭的好处。”

　　青娘微微一蹙眉，又很快松开，想着用石炭的优势去打动谢逸的确是个好办法，便也不再多问了，只道：“那三哥就努力吧！”

　　晚间饭后，一切都收拾停当，青娘又去了书房里整理房间。谢逸在一旁就着油灯看一本白日里没看完的书，秦瑞仍旧钻研他爹的笔记，青山则早早睡了。

　　看了一会儿之后，秦瑞深吸了口气，放下书走去了谢逸身边。

　　秦瑞的个子这一年里已经抽到了一米八，这么大个人站到了面前，谢逸顿时便感觉到了压力，抬头看着他：“怎么，有事？”

　　秦瑞斟酌了一下，认真回答谢逸：“恩，叔，我有点事。”

　　谢逸气定神闲：“有事就说说吧。”

　　秦瑞再次深吸了口气，面对谢逸，他总是有种特别的尊重和敬意，甚至还有点惧意。纵然谢逸没有谢述高大强壮，他可以自如的面对谢述，却始终在谢逸面前不敢造次。他仍旧很是认真：“叔，今年官府就要放开石炭许令民间自由买卖了，咱们相州石炭坑不少，我想，咱们家柴行也开始做石炭生意吧。”

　　“哦？”谢逸本来还拿着书，听到秦瑞提到石炭，终于把书放下，回身也认真的看着秦瑞，“为什么要做石炭生意？”

　　秦瑞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便郑重其事道：“我是这样想的：第一条是如今河北难得薪柴，木柴的价格一路飙升，很多人家已经用不起木柴，早就开始用石炭了，可见石炭在民间也是有市的；第二就是如今咱们相州这许多的锻坊，虽然避不了用木柴，但却还是越来越多得用起了石炭，等石炭买卖放开，不再由官府全部掌控，石炭价格肯定还会有所降低，到时锻坊肯定就更要依赖石炭了，木柴的市场会再度减缩；第三便是参照河东的状况，石炭将来势必要超过薪柴，在各大作坊和民间使用中都成为主力。所以，我觉得咱们应该尽早开始做石炭生意，抓住这个机遇。”

　　秦瑞想是早就想过了见了谢逸要怎样阐述，所以列了一二三条，很有条理的一条条说给了谢逸听，不像是同青娘两人交谈时一样随意。

　　只是谢逸听后却只是沉吟不语，秦瑞观察着谢逸神色，见他微微垂着眼，一只手轻敲两下桌面，便想他心中应该仍是在考较权衡。

　　青娘在一旁轻手轻脚的收好了青山白日里看得书，尽量没有弄出动静，然后也静静看着谢逸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谢逸才终于发话：“你说的这些是很有道理，可我们的木柴生意做得好好的，这几点理由，还不足以让我甘冒风险去做石炭生意。”

　　秦瑞虽料到谢逸并不肯轻易答应，却也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理由后，谢逸仍然很是坚定的拒绝。秦瑞心里稍微一乱，很快急着又强调道：“风险肯定是有的，但绝对不会很大。”

　　秦瑞着急，谢逸却仍是镇定的瞥着他，道：“就算风险不大，可我仍觉得不太必要。你说石炭因为许令民间买卖会降价，但我觉得，用石炭的人多了，木柴的价格肯定也会随之降下来的。到时就算咱们不去卖石炭，处境也该是比现在好些才对。”

　　秦瑞倒是没想到谢逸会这样反驳，细细又一想，先是点了头承认：“叔说的对，等买卖石炭的人渐渐多了，木柴的降价倒真是极有可能的。只是降价也不是一时的事，况且木柴降价，也不能抹掉石炭的好利市。咱们做买卖的，不都是图赚个利润么，石炭定是要比木柴利大的。”

　　谢逸微微眯眼：“嗯，你觉得石炭能有多大的利？”

　　秦瑞想了想，答道：“出了正月，官府就会发榜。石炭买卖甫一放开，定会有许多人观望，这个时候，那些石炭坑的坑主价格也不会定的很高，因为要刺激购买。所以这时是个大好时机，是错过了便再没有了的，咱们实在不应错失。而且咱们现在还有些可以周转的银子，又有了几家老主顾，只要入了石炭，就不愁没下家，总是可以试试的。”

　　秦瑞的话听着很有说服力，可谢逸却仍是眯着眼，语气不定：“咱们是有些银子，但那是要采购今年开春的木柴的，若是动了来买石炭，却销不出去囤了货，那可就全完了。”

　　“不会的，叔！”谢逸非常恳切的回答谢逸。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风险这个问题上。谢逸性子保守，所以他可以勤勤恳恳做点小本生意养活家人，却挣不了大钱。秦瑞却是天生的商人，他有敏锐的市场嗅觉，敢于冒险，又有头脑，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大商人。

　　只是要秦瑞这样的人来说服谢逸这种人，也实在并不容易，秦瑞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叔，您知道的，城东韦家那个铁铺，城南魏家那个小窑，这些年都是用的咱家的木柴，如今咱们几家都渐渐大了起来，可是他们买的木柴却没有增加多少。我曾特意打听过，原来他们现在都在用石炭，说石炭耐燃比木柴省钱，只是又都抱怨官府设的石炭场里石炭还是太贵，不过也没人有胆子去私买。如今好不容易民间可以贩卖石炭，想必他们都在等着购进石炭，说不定还要加大用量。所以若是我们买了石炭，必不必担忧没有买家。”

　　谢逸认真的听了秦瑞的说辞，停了停，仍旧不置可否问道：“就算我们不愁买家，可是你没有做过石炭生意，可会看石炭及与坑主商议、运送存储石炭等？”

　　秦瑞为了让谢逸相信他，自夸起来：“说起来，整个安阳县恐怕也没有几个比我爹更了解石炭的了。他一辈子看石炭卖石炭的本事都记在了他的那些笔记里，这些年来，我已经把他那几本本子看了抄了几十遍了，那些东西我早就学会了，就等着咱们这可以卖石炭，大干一场！”

　　秦瑞说得有点兴奋了，谢逸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你看了几本笔记，就觉得懂了石炭了吗？你爹会的是你爹的，你看了你爹的笔记，却从未做过石炭生意，便未必有你爹的能耐。”这些年来，谢逸也看过秦瑞父亲的笔记，对于其对石炭的研究和贩卖石炭的经验，实在是钦佩的很，但见秦瑞有些轻狂，怕他养成狂妄的性子，便忍不住要给他泼点冷水。

　　秦瑞被谢逸教训，微微低了低头，声音沉了沉，但还是继续回答道：“能不能有我爹的能耐，我也不知道。但我虽然没做过石炭生意，这些年却常常去石炭场，看那里的石炭，也问过咱们的几位大主顾用石炭的情况，我自认对石炭并不是一无所知。”

　　谢逸听罢秦瑞这番申诉，倒是颇为惊讶，似不曾想到他已用心至此。只是谢逸却并不求大富大贵，只觉对如今的小店已经很是满足，便实在不想冒险，仍旧只是拒绝：“三郎，我相信你的本事，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重要，我还要多考虑考虑。”

　　秦瑞实在没想到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谢逸还是不肯答应，不由得大受打击，心神一乱，他有些沉不住气，着急道：“可是叔，没有多少时间让你考虑了啊！”

　　秦瑞方寸大乱，让谢逸微微皱眉，越发不敢轻易答应了。

　　秦瑞说话之后便有些后悔，看着谢逸的表情，他懊恼的不得了。下意识的去青娘那里寻安静，他愁眉不展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谢青娘，递过了自己无奈的眼神。

　　青娘知道秦瑞的迫切，但见他和谢逸谈判只顾得不停的摆优势，步步紧逼，便已猜到谢逸给出的结果。

　　秦瑞太心急了。

　　秦瑞一直在渴望有朝一日可以继承父业，现在好不容易快要成真，他太兴奋了，所以失去了他一贯的稳重，也失去了谢逸的认可。从前秦瑞遇到事情时，也是常常先给出谢逸自己的想法，然后一一为他分析利弊，让他接受他的想法。只是这次的决定对谢逸来说很是重要，偏偏秦瑞的急躁又显得缺乏了说服力，所以他再只是一遍遍强调自己的理由，却只是让谢逸更加不敢答应而已。

　　青娘把一切看在眼中，也有些替秦瑞着急。但仔细想一想，她觉得谢逸应该和她一样，对秦瑞的能力并无怀疑，只是谢逸不像她，因为些特别的原因而对石炭生意充满信心，所以他才不肯答应。

　　这样想明白，青娘也有了主意，便走了上前，站在谢逸身后轻柔的帮他揉着肩，然后慢慢问道：“爹，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青娘按的力道正好，谢逸感觉舒服，心里的压力也稍稍疏解了些。他知道女儿这是在帮秦瑞说话，但却没有任何排斥心理，脑子里那么一想，便说出了口：“爹其实并不求大富贵，利多利少并不是那么重要。爹图的就是个安稳，能安安稳稳的把你们养大，看你们成家，送青山读书，这就足够了。所以，爹实在是不愿意冒险。”

　　秦瑞早也听出来谢逸是不想冒险，可此时因为青娘问了一句，才真正听到谢逸的心里话和保守的原因，不由有些震撼。

　　他终于发觉他是因为一向都太顺畅太容易成功了，是以竟养成了一种毛病，似乎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肯定是对的、会实现，所以即使遇到阻碍，他也总是一遍遍强调这件事情如果像他设想的那样做会有多好，却从未去问过别人的想法。这次想做石炭生意是这样，对青娘的喜欢也是。

　　这时，秦瑞几乎猛然间想起只有他偷听到了谢逸乐见他以后娶了青娘，青娘却根本不知道，那么青娘究竟是怎样想的呢？秦瑞忽然很想问问。

　　秦瑞从石炭想到青娘，走神走的有点远了，直到青娘柔柔的声音传来，他才终于回神。

　　青娘听到了谢逸的想法，心里有点温暖，顿时也觉得就这样平稳的过下去也不错。可是再一想，她也明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并不是他们想要保持原状就可以不变的。不过她并没有反驳谢逸的想法，只是轻声劝道：“爹，三哥不是说风险不大么，不如再让他跟你细说一下？”

　　青娘一提秦瑞，秦瑞便也回过了神。

　　谢逸被青娘哄的有了耐心，又看向秦瑞想要再听他说一下了。

　　这次秦瑞没有再焦急，是思之又思之后，才认真对谢逸道：“叔，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明白咱们做这次生意风险很小，只是得花些时日。而且我得出去走走，恐怕至少要有一两日不能在店里。”

　　谢逸表示明白，点了点头：“到时我去店里看着便好，你可放心出去。不过我先声明，我还没有答应，只是在等你理由。”

　　秦瑞笑着点头，心中想着：不论怎样，事情总算是有了希望。青娘很高兴，在谢逸背后冲秦瑞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秦瑞目光坚定的冲她点了点头。

　　这时，谢逸有点累了，便摆了摆手：“都回去吧，不早了。”

　　青娘见谢逸有点精神不济，连忙道：“爹，你去吧，这里我收拾就好。”

　　谢逸也没多说什么，只起了身回房去了。

　　秦瑞出门送到谢逸门前，回来路过书房，见灯还亮着，便抬脚又走了进来，直走到青娘面前。

　　青娘正摞着一叠书，摆到墙边的格架上，突然一个高大的影子压住她的，她便知道是秦瑞，头也不回便道：“你怎么又回来啦？”

　　秦瑞自然是特意回来的，他是为了问青娘那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青娘以为他来谢她帮忙，放好了书便转回身，没等他开口自己道：“你想好了法子了吧？”

　　秦瑞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因为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青娘见他神不守舍，还以为有什么困难，连忙又道：“难道有什么困难？”

　　秦瑞摇了摇头，望着青娘关切的眼神，终于鼓起勇气道：“青娘，今天，我……”

作者有话说

　　把两章并一起了，下一章放番外~